從《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了解萊蒙託夫與民間文學的密切關係
萊蒙託夫不滿三歲母親便病故,由於父親與外祖母關係不和,父親不能陪伴在詩人左右,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保姆赫裡斯金娜給予詩人關愛,並給這位孤僻的孩童講述民間故事和歌謠;萊蒙託夫從小同情農奴的遭遇,與農奴保持良好關係,並從農奴那裡獲取知識。
從萊蒙託夫的個人經歷中可以窺見他與民間文學的密切關係,萊蒙託夫在創作實踐中將民間文學風格與人民精神完美融合,其經典之作為《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在這一點上,盧那察爾斯基的評價是公允的,他談道:「《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的形式成熟,這令人驚嘆。作為典範的完美程度而論,可將這部作品與普希金的最佳之作置於同一高度。」
在《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中萊蒙託夫並未拘泥於某一種民間文學體裁,而是在民間文學盛開的智慧花叢中廣採百花,釀得佳蜜,形成自己獨到和新奇的詩風。
首先,從敘事手法來看,在長詩《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中萊蒙託夫從遊吟歌曲、壯士歌、民間敘事詩和哭訴等中汲取養料,作品中民間文學色彩與作家藝術加工的痕跡並存。壯士歌刻畫人物的一大原則便是突出主人公異於周遭諸人,將敘事的焦點對準中心人物,在長詩《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中,歡愉的宴會中只有近衛士基裡別耶維奇愁眉不展:
他們這些衛士們中只有一人,
英勇的武士,彪悍的好漢,
沒有把鬍鬚在金勺裡沾一沾;
他那憂鬱的目光垂向地面,
他把頭垂到寬闊的胸膛上,
他胸中裝載著難排的意念。
緊隨其後的沙皇和近衛士基裡別耶維奇的對話延續了民間文學中常見的三段模式,但詩人將三段式與層遞手法結合,以凸顯主人公的心理狀態。沙皇從「把烏黑的雙眉皺起」到「用手杖上鐵鑄的尖頭,把橡木地板鑿出兩寸的深口」,再到「說出了嚴厲的話」,詩人雖未直接呈現沙皇憤怒的表情,但沙皇俱增的惱怒之情躍然紙上。長詩中三段式的敘事模式帶有了明顯的心理功用,這已不屬於壯士歌的敘事手法,而是詩人的藝術構思。
其次,從思想內容來看,在長詩《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中萊蒙託夫立足於民間文學材料,展現人民的思想和精神。最能詮釋長詩思想主旨的是商人卡拉希尼科夫與近衛士基裡別耶維奇的決鬥,兩人的對立不再是單純的善惡較量,已帶有強烈的道德倫理色彩。決鬥體現出個體意識與群體意識的衝突,並且基裡別耶維奇的失敗表明群體意識高於個體意識。
基裡別耶維奇這一名字本身表明主人公並不是俄羅斯人,而是韃靼人或切爾克斯人,他的身份為近衛士,即他只需效忠沙皇,不受傳統道德條例的約束。正是基於此,商人卡拉希尼科夫將基裡別耶維奇稱為「異教徒之子」,而認為自己生在一個「正派」的家庭。從基裡別耶維奇的自我獨白「請放我到伏爾加河畔草原,去過一過哥薩克的自由生活」來看,這位近衛士喜愛無拘無束的生活。從基裡別耶維奇對阿蓮娜·德米特裡耶夫娜的熱情讚美和瘋狂追求來看,他是愛情的俘虜。自由和愛情均是極度非理性的生命體驗,從這個意義上講,基裡別耶維奇是利己性個體情感的體現者。
與不遵守傳統道德規範,純粹追求人的自然本性的近衛士不同,卡拉希尼科夫是家庭尊嚴的捍衛者。姓氏「卡拉希尼科夫」並非萊蒙託夫的臆想,而是源自民間傳統。看到頭巾已丟失、頭髮蓬亂、衣服不規整的妻子阿蓮娜後,卡拉希尼科夫要將妻子「關進鐵皮大門」,目的是「不讓你再把我的名聲玷汙」,這是典型的俄式「治家格言」。由此來看,卡拉希尼科夫與基裡別耶維奇決鬥並非因為妒意,而是維護家庭的尊嚴。二人對立的背後是個體的非理性情感與群體道德意識的對壘。
從上述兩條線索的梳理來看,不論在敘事手法,還是在思想內容上,長詩《商人卡拉希尼科夫之歌》均是作家藝術創作與民間文學完美融合的典範。與純粹的民間詩作相較,這首長詩的語言更精練,形象更鮮明,思想也更深刻。可以說,在作家創作與民間文學的關係上,萊蒙託夫並不是民間文學的忠實「奴僕」,而是其嫻熟的「駕馭者」。
由此可見,萊蒙託夫將民間文學的素材和手法引入作品創作,這使他的創作個性大為生色。並且詩人創作中顯露出移植和重構民間文學的精湛藝術手法,這是詩人寶貴文學遺產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稍顯粗野的民間文學雖不及作家文學細膩,但民間文學作品中流露出的質樸語言、剛健清新的風格和深刻的思想內涵等均為作家所學習和借鑑。儘管民間文學作品經過作家的潤色加工,失去了一定的本來面目,但作家以民間文學為藍本創作的作品回歸人民的生活,為民間文學的傳承作出了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