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竹君,一個母親的傳奇一生

2021-02-07 慧娘私塾



 


截然不同的人生

很多人看過一部電視劇《世紀老人》,它講述的就是民國女企業家董竹君傳奇的一生。在民國亂世中,一個男人想幹成一番事業是極為不容易的,更不要說一個女人。女人在民國時期,多少還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尤其作為企業家來說,幾乎沒有一個人是女性。但董竹君做到了,他開辦的錦江飯店在半個世紀時間內都是上海最有名的一家飯店。而董的一生可謂跌宕起伏,很值得一說的。

董竹君出身其實很卑賤!
她1900年出生於上海,父親是一個賣苦力的人力車夫, 
董的父親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是個美男子,只是因為他常年做重體力勞動,風吹日曬的顯得很憔悴,董晚年覺得,自己長得其實很像父親。
她的母親是一個家庭婦女,還是一個火爆脾氣。本來董家窮困成這種樣子,不應該有不出去工作的人。卻因為董的母親脾氣實在不好,動輒就跟人吵架發火,所以沒有一分工作能夠做長,只能呆在家裡。董的母親之前曾經嫁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死後才嫁給董的父親。

董家屬於上海社會的底層,住在貧民窟中,日子過得十分貧困。
董竹君的童年少年時代所唯一感到的就是貧窮。如果她的父母再多生幾個孩子,全家人真的要餓死。還好,她的父母只有兩個孩子,弟弟因為很小的時候得了重病又無錢醫治,不幸夭折。所以,最終董家只有董竹君這一個孩子,所以家中雖然是很窮,但尚且還可以勉強支撐著活下去。


這段極度平窮的生活,深深的刻在董竹君的記憶中。她回憶到:家裡經常素食,即使是青菜、蘿蔔,也只買得起下市的便宜貨。拉黃包車的父親掙著了錢,就會買點酒菜回來;如果生意不好,就會空著手回家。母親則一面埋怨,一面安慰父親。有時母親也會禁不住發脾氣,嘴裡叫苦連天,喊窮喊冤,常常要罵小孩,還會彎著指頭敲小孩的頭。

雖然全家接近吃不上飯,不過由於只有一個女兒,父母還是對董竹君傾注了所有的希望。

董竹君從小長得冰雪可愛,是一個美人胎子,鄰居都叫她小西施。而且她還聰明伶俐,小小年紀就像個大孩子,鄰居們都很喜歡他。

因為她很聰明,父親認為應該讓她讀書,學一些文化知識。董父親用盡全力,不惜砸鍋賣鐵送她讀了三四年私塾。不要小看這幾年私塾,這讓董竹君多少有一些文化,不是睜眼瞎。如果董竹君一字不識,恐怕才高八鬥的夏之時也對她不會有任何興趣,董竹君也不可能成為督軍夫人了。


到她13歲的時候,董的父親由於一年365天的出苦力拉車,從無一天休息,加上平時吃的又太差,最終積勞成疾得了傷寒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這種疾病在貧民窟中就等同於死亡,就算不病死,全家也會因為男人長期不能工作而餓死,這給貧寒的董家雪上加霜。

董竹君的母親被迫收斂脾氣出去給別人當傭人。可惜當傭人能賺幾個錢呢?董母賺的幾個錢,連養活自己尚且困難,難能養活全家3個人呢。
董家隨即陷入困境,真的馬上要餓死。13歲的董竹君被迫去親戚家借錢,可惜自古窮在鬧市無人問,最終幾乎沒有借到分文。
迫於無奈,母親和父母猶豫再三,一咬牙將董竹君押給青樓做三年清倌人,賣了300塊大洋。

所謂清倌人就是在妓院說拉彈唱的,表面上來說是賣藝不賣身。但當時的社會上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清倌人不過是個噱頭,只要你長期在妓院,賣身只是時間問題。
就算你不願意,老鴇和客人也會想法設法讓你賣身,甚至不惜下藥。
好在當時的董竹君還只有13歲,身體尚且沒有發育,是個孩子的樣子,暫時也沒有嫖客對她感興趣。




--上圖是董竹君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照相,她當時剛被賣到妓院不久。董身穿當時時髦的黑紗透花袷衣褲,蚌殼式衣領,窄窄的褲腳,大開襟的下擺,緊口的黑緞鞋,鞋面打了一個花結。頭髮梳成當時最時髦的劉海剪刀式,辮根上扎著鮮紅的粗絲線。手腕上帶著一對水金花式手鐲。可以看到,董竹君被成為小西施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下圖是意氣風發的四川督軍夏之時。


董竹君由此落入了社會的最底層,成為一個卑賤的妓女。
妓院的生活是可怕的,也是墮落的,當時流傳一句話:做妓女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本來,董竹君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局,好在她的運氣很好,一個人出現在她的生命,讓他的人生出現了重大的轉機。

進入青樓2年多後,她認識了四川督軍夏之時。
夏之時在當時中國的任何地方,都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當時他還非常年輕,年僅26歲,相貌英俊,氣宇軒昂,更是一個極為傑出的大人物。

他出生四川合江一個大地主家庭,從小被所有人寵愛,享盡榮華富貴。夏之時完全可以選擇在老家做個土地主,安安穩穩的享受完自己的一審,但他卻是一個進步的青年,一心想報效國家。
在1904年,夏之時東渡留學日本,進如東斌學校步兵科學習軍事。1905年8月,在友人的介紹下,夏之時在日本加入了孫中山先生創建的中國同盟會,同盟會也就是國民黨的前身。
學成回國後,夏之時在川軍中擔任軍官,並且暗中聯繫革命黨準備推翻滿清,1911年辛亥革命期間,夏之時出兵響應。

他策動部下,駐龍泉驛新軍步兵3排,工兵、騎兵、輜重兵各1排共230餘人起義。
夏之時頗有膽色,他率領這區區幾百人打著「復漢滅滿」和「保教安民」旗幟一路開往重慶。其實當時以他這點兵力,四川清軍只要摸清他的虛實,隨便出動一個營就把他消滅了。可是當時全國動蕩,四川清軍腐敗無能,早已惶恐不安,根本不能和夏之時部對抗,幾乎是望風而降。
夏之時幾乎兵不血刃佔領了重慶,部下也擴大到數千人。
進入重慶的當天,夏之時宣布成立蜀軍政府。本來都督應該是夏之時,不過夏之時卻謙虛的讓給好友張培爵為都督,自己為副都督,隨後通電全國,宣告重慶獨立。
當時全國老百姓都知道夏之時200多人佔領重慶的故事,對夏之時的讚美之詞傳遍全國,成為鼎鼎大名的風雲人物。

他年僅24歲,就做上了一省的都督,在整個中國甚至全世界也是極少有的。

更難得的是夏之時能夠急流勇退,1912年3月12日,成、渝兩軍政府合併,夏擔任任重慶鎮撫府總長。
期間由於看不慣政府高層爭權奪利,以及袁世凱派來的官員壓製革命。5月7日,他堅請辭職,再度赴日留學攻軍事。

四川軍政府準予辭職,贈遊學費銀三萬元,以酬其勳。

夏之時隨後離開四川到了上海,準備留學日本。
在這期間,年輕的夏之時逐步看清了袁世凱的真面目,也非常贊同孫中山反袁的立場,開始暗中聯絡舊部,準備秘密反袁。
袁世凱很快知道風聲,派出大批特務密切監視夏之時。
夏之時他們無法在任何公開的飯店,茶館,酒樓聚會,只得裝作去妓院嫖妓,因為因為妓院的情況特殊,所以袁世凱的特務一般不會跟到妓院來,不然會很容易被發現。

就在這期間,夏之時認識了年僅15歲的董竹君。董竹君聰明伶俐,又十分美麗,還處處故意迎合夏之時,讓年輕氣盛,聽慣人恭維的夏感到很開心。
董竹君回憶,當年來妓院的都不是什么正經人,每個都是嬉皮笑臉的,眼睛滴溜溜的往女人身上瞄。但夏之時從來不跟她說一句玩笑,表情始終都是很嚴肅的。這個我們當時喊做夏爺的小夥子,身材高壯,皮膚白潤,額頭寬,雙目炯炯有神,做事瀟灑,性格豪放。

有一次夏之時問她,怎麼會幹這一行,家裡還有什麼人。
董竹君進入妓院以後,由於深感悲痛和恐懼,對所有人都非常冷淡,從來不說自己的任何事。這次她卻覺得夏之時非常親切,不知不覺全部都說了。
這樣日久天長,兩人朝夕相處,也就產生了感情。

夏之時之前結過婚,按照四川老家規律,一般男人到了17,18歲就要成親。夏之時原配夫人是父母安排的,可惜結婚之後僅僅一兩年她就得了嚴重的肺癆病,用現在話來說就是肺結核,這在當時就是不治之症,後來這個婦人很快就去世了,只留下一個男孩。



---董竹君和夏之時的結婚照,下圖是1914—1918年在日本留學期間與大女兒國瓊。即使按照現在的標準,董竹君也是一個美女的。有些人認為,夏之時當時是被董竹君的美色迷惑,才跟她結婚,搞了這樣一個相差懸殊的婚姻,造成兩人一生的悲劇。




有情人終成家屬

對於兩人地位的天壤之別,董竹君也是知道的。當時董竹君還比較年輕幼稚,她認為父母只是把她買到妓院3年而已,等到3年時間到了以後,父母一定會把她帶回家去。這樣她自動贖身成為普通人,不再是妓女了,自然可以跟夏之時平等相處。
而妓院的好心人告訴她,千萬不要這樣想,只要進入妓院的女人,從來沒有被父母贖出來過。
好心人還說,你之前還是小女孩,並不能賣身,他們就把你賣了300元。現在你已經發育成熟,是大姑娘可以賣身了,他們還不把你多賣一些錢啊。況且,就算你父母願意贖你出來,妓院也不會放的。你知道妓院可不是旅店,老鴇跟三教九流都混的很好。你父母一對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哪是他們對手。到時候老鴇或者找巡捕,或者找流氓去嚇唬他們一通,他們也只能老老實實賣女兒。
董竹君嚇得手足無措,把這些話都告訴了夏之時。
鑑於這種情況,善良的夏之時做出決定,不但要將董竹君救出火坑,還要和他結婚。
救出火坑這倒沒什麼,無非就是花些錢而已,但聽到他還要跟董竹君結婚,所有人都震驚了。

首先夏之時的朋友們表示堅決反對。他們認為董竹君和夏之時各方面相差太遠,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結婚以後肯定無法無法相處。一些細心的朋友看出董竹柔弱外表下的強硬性格,而夏之時本人又是火爆脾氣。兩人如果結婚,婚後肯定針尖對麥芒,誰都不肯讓步,怕是很難好好過日子。
一些朋友甚至還說,妓院的姑娘哪有什麼好東西,他們都是和老鴇合夥詐騙的。老鴇唱紅臉,他們唱白臉,故意讓你去贖她,然後騙你一筆錢再跑掉,這個我們看多了!


其次,夏之時老家親戚堅決反對。夏家是四川合江相當有名望的大家族。對於最有本事的二兒子娶媳婦,家裡長輩就算不要求夢當戶對,也不能相差太遠。現在夏之時娶一個至少名義上是妓女的女人回家,這樣夏家如何面對親戚朋友,恐怕會被當地傳為大笑柄。

最後,甚至連妓院的老鴇們都反對。一個還算善良的老鴇對董竹君說,做我們這行的自然都想找個好歸宿,但你找夏督軍就是大錯特錯了。妓女從良無非找兩種人,一種是老實人,普通人,一種是有錢有權,但自己也有劣跡的人。前者因為普通,雖然他們對你過去在意,但由於他們自己不怎麼樣,還要指望你一起把日子過好,所以你們將來有可能和睦相處。後者由於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可能怎麼嫌棄你。

你找夏督軍這種人,就是大錯特錯了。表面上你似乎平步青雲,一步成為都督夫人,其實現在是他年輕不懂事,不知道找了你以後要承擔多大壓力而已。
將來等到他體會到這種壓力了,感覺都是因為你,才會承受這些。他就一定會對你不滿,希望你對他千依百順來報答她。那時候,你就算按照他的要求這樣做了,他說不定還會挑三揀四,更不要說以你的脾氣絕對不可能這麼做。這份人情債,你還一輩子也還不清。

可惜此時無論董竹君,還是夏之時,都早已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絕對不可能聽進這些話的。

2月7日,夏之時參與了上海革命黨人討袁起義。二次革命失敗後,袁世凱懸賞3萬大洋要夏之時的人頭,夏緊急逃亡日本。
如果夏之時是個不講情義的人,在這種危急關頭他完全可以甩掉董竹君,沒有人會攻擊指責他,畢竟他自己都性命難保了嗎。而夏卻依然帶著董竹君一起去了日本,並且在日本同其結婚。帶走董竹君的時候,還出現了很多麻煩事。
當時由於袁世凱追捕的緊,妓院乘機敲詐要夏之時給3萬大洋贖金。夏正在逃難,身邊不可能有這麼多錢,提出1萬大洋了事,妓院卻不同意。
雙方陷入僵局,最後還是董竹君厲害,她找了一個機會擺脫看守她的人,跳窗逃走了。由於逃的匆忙,她只穿著貼身的衣服,什麼首飾也沒有帶,只隨身帶著2毛錢車費。

妓院自然不可能吃啞巴虧,他們上立即告巡捕房,巡捕隨即將夏之時的大哥抓了進去。最後夏家給了1000大洋,又拖了人情關係,才將夏的大哥放出來。

雖然過程很曲折,結果卻很好,似乎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但讓小夫妻兩人沒想到是,這段婚姻卻同他們的預計相差極遠。

其實這從他們結婚照可以看出來,兩人都是洋服打扮,夏之時穿著西裝,董竹君穿著西洋女人的洋裝。在照片裡,夏之時從容不迫,董竹君卻比較僵硬,面無表情,顯然故意跟夏保持一段的距離,,不知道是為什麼?
當年夏之時27歲,董竹君15歲。
董竹君當時並沒有完整的名字,只是姓董而已,夏之時在婚後給她取名為竹君。

結婚以後,夏之時於3月7日,在東京參加中華革命黨,開始全力投身於革命。他在拼死革命的同時,將太太送到東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讀書,這也為董的未來起到很很大的作用。

本來新婚是甜蜜的,沒想到在短短1年內,兩人的分歧就開始出現了!
革命黨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革命黨也有夫人,而且他們的夫人大多是傳統的中國婦女。

在一次次聚會中,這些夫人們都明顯跟董竹君保持距離,顯然因為她曾經是個妓女。為此董又氣又恨,卻又沒有什麼辦法。




--他們唯一一張全家福,從左至右是,大女國瓊、二女國秀、夏之時(手中抱著夏大明)、大侄女國貞、董竹君、四女國璋、三女國瑛。 當時夫妻兩個雖然有矛盾,但並不激烈,真正的衝突還是從四川老家開始的。

董這個人出身雖然低,心氣卻非常高,酷似紅樓夢裡面的晴雯。
在妓院時知道夏之時有原配老婆,她就明確告訴夏,她絕對不願意做妾,要做大老婆。
其實當時普通的風塵女子,能在大戶人家當個妾已經算是祖墳上燒高香了。
在日本期間,董對日本女人低三下四的家庭地位也看不慣。
這段時間,董竹君生了自己第一個女兒,這是夏之時第二個孩子。

2年後,由於袁世凱稱帝,蔡鍔在雲南起兵反袁,夏之時也奉命回國參加護國軍。當時夫妻兩人已經開始有了一些矛盾。臨行前,他給了董竹君一把槍,叫她防賊。若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則用它自殺。
這顯然表現出夏之時對妻子的不信任,看來他開始對妻子有所不滿。
除了給槍以外,夏之時還急召在上海南洋中學讀書的四弟到日本陪二嫂讀書。用意無非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以免她獲得自由就紅杏出牆。
奇怪的是,如果董竹君根本沒有任何出軌的意思,夏之時為什麼這樣去做呢?顯然有一些內幕並不為別人所知道的。

夏之時回到四川後沒多久,1916年6月袁世凱病死。1917年他又參加護法軍,受唐繼堯委為四川靖國招討軍司令兼川東宣撫使。
12月。率貴州遊擊軍兩營攻走駐合江的川軍一師邱玉華梯團進駐合江,部下有3000人,這是他生涯的第二個頂峰。

這兩年內,董竹君都在東京上學和照顧孩子,夏之時在四川帶兵,兩人相安無事。

1917年,見大局已定,不會有什麼大的戰亂,加上夏之時父親突然病危,夏讓分別2年的妻子帶著孩子儘快回國。
同年,董竹君從東京御茶之水女子高師畢業。當時她正在補習法文,想前往巴黎留學。


這一點又很奇怪,照常理來說小夫妻因為戰亂被迫分別2年時間,現在自然應該期望立即見面。
董竹君卻希望繼續去法國讀書,這一讀恐怕又是至少3,4年時間,這也是夫妻感情不和睦的一個表現。
對此夏之時表現的很堅定,一定要董返回四川合江老家。
當時懂所有經濟還是夏之時提供的,自己不可能獨自去法國,她最終還是選擇回國。

夫妻矛盾的尖銳化

董竹君回到四川合江老家以後,受到夏家一定程度的冷遇。四川大家族一般非常保守,夏家上下都知道她的出生,長輩都覺得有辱門風。
他們曾經勸夏之時同時娶兩個太太,這在四川有錢人家來說是極為正常的,夏當時對董的感情很深,毅然拒絕了。

其實總體上夏家對董竹君還是不錯的,並沒有故意的刁難和排斥,加上董竹君很擅長討好別人,家庭關係總體還算和睦。
夏的母親和大哥都比較喜歡董竹君,給她按照老家規矩重新同夏之時辦了喜事,董在家裡也成為女性中的三號人物(上面還有婆婆和大嫂子)。

家庭問題解決了,但夏之時的事業卻逐步走了下風。
1919年初,四川各派系軍閥都向一號人物熊克武低頭屈服。夏之時率部到成都大面鋪,由四川督軍熊克武全部收編,貌似四川就要平靜下來了。
但從1920年開始,四川持續發生了長達17年的省內混戰!
夏之時見內戰中根本沒有正義一方,所有軍人都是在殘害四川老百姓。
他是一個革命者,不願意繼續做這樣的軍人。
夏之時在1921年放棄軍權回老家隱居,後來又在成都創辦錦江公學,任董事長。




---1931年到1936的董竹君,她已經是中年婦女了,風韻猶存。其實她是一個頗有能力和意志力的女人,這是絕大多數女人所不具備的,甚至很多男人也不如她。

這段時間,夫妻矛盾越來越嚴重。此時董竹君在夏家已經站住了腳,開始不掩飾自己的脾氣。兩人果然像之前朋友說的那樣,都是火爆脾氣硬碰硬,沒事就吵架。
自然,他們夫妻雙方吵架也談不上誰對誰錯,之間也沒有任何原則性的重大矛盾,絕大部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董竹君覺得丈夫看不起他,不喜歡他生的四個女孩,平時讓她言聽計從。
而夏之時卻認為自己事業不順,家庭又被妻子瞎鬧搞成這樣,更深感當時娶錯了人。
當時四川大戶人家多抽鴉片,夏之時鬱悶之下也開始抽大煙,又跟著大哥信起了佛教,天天窩在家裡,很少出門。

董竹君卻是一個閒不住,她開始想自己做生意。當時四川的窮苦人家婦女出門做些小生意自然是沒什麼稀奇,但大戶人家的夫人做生意,可謂極為少見。
夏之時開始對此表示反對,後來卻架不住老婆的硬脾氣,最終還是屈服了。
其實董竹君此舉是想在經濟上獨立,這樣就徹底不用看丈夫的臉色。
夏家出錢給她開辦了「富祥女子織襪廠」和出租黃包車的「飛鷹公司」,經營的還算差強人意,賺了些小錢。
而這段時間,夫妻矛盾卻又再次走上一個高峰,到了幾乎決裂的地步。

董家既然不缺錢,有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家庭矛盾為什麼逐步尖銳,其實這裡面還跟董竹君的父母有關係。
董竹君的悲劇其實就源自他的父母,如果她不是被父母賣到妓院,也不會一輩子落一個從良妓女的名聲。
如果換成一般女人,肯定對他的父母恨之入骨,不過董竹君對父母卻相當的不錯。
這麼多年,董竹君每年都寄錢給他父母,包括她在日本上學的時候。
當然這些錢都是夏家的,夏之時雖然表面上不說什麼,對賣孩子的嶽父嶽母卻非常不屑。
董竹君後來把他的父母接到四川,夏之時也沒說什麼,心中卻很不滿意。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之時的不滿是有道理的。因為當時夏為了將董竹君救出妓院,花費了很大的代價和心思,連他的大哥都因此入獄。這一切都是因為董竹君的父母!
夏之時認為,這種兩個人連親生女兒都能賣到妓院,根本不是人,對這種人給點錢就已經算是盡孝道了,還把他們接來幹什麼。
董的父母來到四川以後,立即享了幾年清福,人也飛速胖起來。
但夏對他的嶽父嶽母始終看不慣,而董竹君又相當敏感,認為丈夫看不起他的父母其實就是看不起他。
一次因為他的嶽父給他和賓客熬大煙的時候,夏覺得大煙明顯少了,讓他在賓客面前丟了面子。他隨即認為是嶽父偷了他的大煙去賣(當時煙土很值錢),同嶽父吵了一架。
還有一次,董的母親由於丟了一個金釵(董竹君用私房錢買的),在家裡長時間哭哭啼啼。夏之時又覺得嶽母這樣胡鬧,搞得自己下不來臺,跟嶽母吵了一架。

以董竹君的性格,自然要全力維護父母,為此夫妻吵過很多架。
客觀說一句,夏之時雖然脾氣不好,總體卻還是不錯的,該他做的也都做了。如果換成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收留她的父母,畢竟他父母也算夠過分的了。不過董竹君顯然不這樣認為,她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沒有絲毫感激夏的意思,反而認為這是天經地義。

當時四川大戶人家基本都是三妻四妾,諸如軍閥楊森,範紹增之流都是幾十個夫人,夏之時卻始終只有一個老婆。

在激烈的家庭矛盾中,夏之時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妻子。夫妻的爭吵中,女鬼王最後的勝利者是董竹君。長此以往,夏之時深感自己的無能和虛弱,也責怪董竹君不戀舊情,對她太壞。
一次他對好友戴季陶說:我家搞成這樣,說到底是我沒用。我有一個朋友,他自己在外面混的一塌糊塗,一點社會地位都沒有,但他家中有5個老婆。這個5個老婆在外面都是母老虎,到了家裡都老老實實的,從不敢跟丈夫吵一句。我呢?大小也算是個四川名人,家裡卻一團亂。家裡本來是月月吵架,後來是周周吵架,現在乾脆是天天吵架,日子真的沒法過下去了。

戴季陶笑著說:其實,如果你娶的是一個四川本地的名門淑女,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夏之時只能長嘆一聲。

結婚14年是所謂的象牙婚,夫妻兩人卻都覺得日子再也過不下去了。夏之時因為生病在1928年自己趕赴上海治療,董竹君和孩子們都在老家四川。
此時董竹君決定和丈夫攤牌決裂了,所以她將黃包車和紗廠的兩處生意變賣,然後突然帶著4個女兒和她的父母離開四川到達上海。
這件事不但夏之時不知道,夏家人也一個不知道。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沒有幾天,整個四川都知道夏督軍的老婆帶著孩子離家出走了,這還上了報紙。
夏之時看見報紙以後,氣的雙手發抖。四川軍閥最在乎名聲,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怎麼混呢?

此時董竹君明確要求自己留在上海打江山,夏之時堅決不同意。在董竹君再三堅持下,夏之時最後勉強同意,卻要求把孩子全部留下。
董竹君堅決要帶走孩子,雙方激烈爭吵以後,最終決定將在四川的小兒子留給夏之時,其他4個女兒全部由董帶走,夏之時負責提供孩子們的教育費用和生活費用。
當時夏之時一再勸他一起回四川,最後一次還動用了溫情這件武器。
董竹君回憶最後那次談話時說:當時他在樓下,我準備下樓去。突然我覺得雙腿無力,渾身顫抖,我明白這是最後攤牌的時間了。從此以後,我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們討生活了!

可是,這次會談又搞砸了。夏之時這個人很不會說話,他開始他回憶往事,語氣非常溫柔,一度也打動了董竹君的心。他說兩人是患難夫妻,這麼多年來非常不容易,現在兩人又不年輕,過幾年孩子大了,他們兩老等著享清福就是了,何必還去折騰。但夏隨即又說了一些很不好聽的話。他堅定的預測董竹君再怎麼折騰也肯定一事無成,還會害苦了孩子,讓她趕快懸崖勒馬。
夏之時還說:如果你董竹君也能在上海成功,我就用我手掌煎條魚給你吃。
董竹君的性格自然不容丈夫如此羞辱的,她斷然拒絕回家的要求。
夏之時怒氣衝衝的走了,他們協議先分居5年(董提出的要求),5年後再看,經過這一鬧夫妻感情蕩然無存。





--1935年,董竹君創辦上海錦江川菜館,非常成功,她在1936年還創建了上海錦江茶室。





1929年董竹君同丈夫正式分居,當時她已經29歲,結婚14年,是5個孩子的母親了。

在上海最初的幾年內,董竹君果然非常不順利,基本做什麼賠什麼。因為一度經濟緊張,董一個女人甚至去賭博過,還給幫忙推過上坡的大車。
好在她還有一筆賣掉黃包車廠和紗廠的錢款,這是丈夫給他的,至少可以最底層度的維持生活。
可家中又有4個兒女和2個老人,負擔實在太重,董只好把家中的物品去典當貼補,連女兒上學用的大提琴都抵押了出去。
期間,由於生活再次陷入貧困,董的父母先後去世,幾個兒女過的也不好。
夏之時一度停止了給他們的錢款,想迫使他們回家。
其實當時夏家人和朋友們都勸夏之時乾脆離婚算了,再重新找一個四川的名門淑女結婚。夏多少還有幾分夫妻情誼,沒有聽從。

1934年,分居五年後,夏之時再次趕往上海和董竹君見面,一見面夏就說:幾年不見,事業有什麼成就?
董生氣不語,覺得丈夫是來看笑話的。
當時的董一事無成,生活艱難,夏認為她肯定會回去了,沒想到董很堅決要和夏離婚!
董竹君在上海與夏之時正式籤署離婚協議。她當時提出了兩點要求:其一,夏之時不要斷絕撫養費;其二,一旦她有個三長兩短,請夏之時念點情分,培養四個女兒大學畢業,夏之時都同意了!
離婚的時候,幾個以前的好朋友也在做公證人,他們曾經見證過兩人的相戀和結合,現在他們有親眼看見了兩人的分手,不覺都流淚了。夏之時也默默流淚,但董竹君至少在外面面前,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事業上的大發展

1930年,董竹君事業開始有所起步,她辦起了小規模的群益紗管廠。董竹君經過高人指點(是夏之時的好友兼老鄉,時任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的戴季陶),遠涉菲律賓,招回了一萬元股資。這筆資金把這個小廠辦的很有生氣,一度大量盈利。
1932年,128事變爆發,侵華日軍進攻上海閘北。董竹君的群益紗管廠遭到日軍炮擊幾乎全毀,被迫停工,董再次回到原點。
此時,董竹君已經知道要在上海這種虎踞龍蟠的地盤立足,必須依靠和黑白兩道打好關係。

於是,董竹君開始立足於上海各界,同很多名人建立了朋友關係。畢竟董竹君是中國最年輕督軍夏之時的前妻,因為離家出走和一個女人自己創業也非常的有名氣,所以結交上流社會難度不大。

不過由此就傳出一些不好的風聲,說董竹君變成了交際花,跟青幫杜月笙他們有牽扯。
這個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四川夏之時那裡,夏當場勃然大怒。可是畢竟兩人已經離婚,夏不好管前妻的事情,他卻迫切想要回4個女兒。
夏之時其實最知道前妻的脾氣,她是絕對不會讓步的。他一時衝動,慫恿自己的老部下引誘董竹君去杭州遊玩,乘機將她推入西湖。這不過是他的一時氣憤的想法而已,自然也沒有實現。不這個老部下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董竹君,這樣一來,夫妻兩人僅存的一點情誼徹底破滅。

此時董竹君又在籌劃川菜館的事情,當時上海有全國各種風味的菜館,就是川菜館不成氣候,也不正宗。
董認為搞川菜館肯定有利可圖,於是回到四川請了著名川菜廚師,並且培訓了一批餐飲服務人員。
此時她的名氣已經大了,也有人肯借錢給他。一個夏之時之前的好朋友,也是一個軍人,主動借給她數千大洋。只是後來這個朋友在抗戰中遇難,董最終也不知道這件事的幕後,是不是前夫夏之時在幫助她。

其實夏之時是頗有人情味的一個人,比大多數男人要強得多。1915年3月4日,夏之時的好友張培爵(就是被他謙讓為督軍的那個)被袁世凱逮捕入獄後殺害。夏之時發誓要照顧患難兄弟的遺孀!他對烈士家屬多方照顧,後迎娶張培爵三女張映書為大兒子的媳婦,養了孤兒寡母一輩子。

1935年3月15日,錦江川菜館正式掛牌營業。董這幾年混跡上海灘搞交際看來還是有用的,這一開門便是滿堂紅。上海灘青幫、紅幫的頭面人物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都來捧場,南京及上海軍政要員比如上海警備司令楊虎等也經常出沒於此。
卓別林訪問中國時,曾在此品嘗了香酥鴨子。

對於普通的上海老百姓,他們既為品嘗錦江的川味美食,又為慕董竹君這位督軍夫人之名,呼朋喚友紛至沓來。一時間竟然竟然樓上樓下人滿為患!錦江川菜館日復一日客滿擁擠,每餐各座都要接待幾批客人,生意興隆持續不衰。
又來,在杜月笙的幫助下,飯店一下子擴充了幾倍,可同時容納300位食客就餐,這在當時是相當了不起的!
錦江飯店之所以搞得如此只好,並非只是廚師好這麼簡單,董以自己的聰明才智,搞了一整套飯店的管理方法和制度,這套制度後來沿用了幾十年之久,還培養出來一批中國酒店管理方面的精英人物。
1936年初,董竹君乘熱打鐵,辦了錦江茶室,再獲大成功。
董竹君也一舉成為上海灘最有名的女人,賺了不少的錢,她終於揚眉吐氣了。




--董竹君出身赤貧階層,對這個社會制度是仇恨的。這種階級性,讓她傾向革命!1947年董竹君創辦的美華印刷廠,曾是中共上海地下工作的基地。



下圖是1949年5月在錦江川菜館與新四軍老朋友們聚會:曹荻秋(右一)、章蘊(右二)、陳同生(右四)鄭少梅(右五)張愛萍(右六)。




下圖是1951年北京全國政協會議受到周總理親切接見 





可惜好景也是不長,1937年抗戰爆發,很快813淞滬會戰打響,上海在1937年底被日軍攻佔,董竹君在上海的事業大受打擊。
經過幾年艱苦的經營後,眼見日軍就要佔領租界和整個上海,1940年董竹君帶著女兒們流亡到菲律賓。
在菲律賓的時候,董和女兒因為被懷疑是日本特務險些被捕,後來找了朋友才被釋放出來。

1945年初,董竹君回到上海,但當時的錦江兩店已被代理人張某弄得面目全非。
隨後國共內戰,到處都是一片混亂,董竹君面對殘破的市場,慘澹經營著他的生意。


上海解放後,她遵照上海市公安局和市委的指令,以錦江兩店人員為班底,創立了錦江飯店,這是上海第一家可以接待國賓的錦江飯店。
董竹君由於自己的出身原因,對共產黨一向是支持的,在上海期間一度還差點入黨,只是因為這個黨員朋友隨後被抓才最終沒有成功。期間她還因為跟共產黨員聯絡,被巡捕房抓起來,並且敲詐600大洋。
此時眼見國民政府敗退臺灣,董出於自己對共產黨的好感,以及多少的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思想,將自己含辛茹苦十六年所賺得的十五萬美元全部奉獻給了國家,還交出了自己的花園住宅。



——————董竹君和女兒瑛


她唯一保留的是郭沫若書寫的《沁園春》詞和一套文房四寶。
在董竹君交出錦江飯店的同時,他的前夫夏之時也遭遇不幸。
1949年合江解放後,夏之時離開成都回到故鄉合江居住,擔任合江縣治安委員會委員。
1950年,由於一部分富農和地主對土改不滿,他們上山做了土匪,其中一個就是夏之時原來的部下夏西夔。已經60多歲的夏之時自然是沒有參與的,他還曾經受人民政府副縣長之命,寫信動員匪首夏西夔投誠。
讓誰也沒想到的是,隨後夏之時卻在鎮壓反革命運動中被捕,罪名是因為他的部下做土匪。

1950年10月6日,夏之時以莫須有的「組織策劃土匪暴亂」的罪名被槍決,死於合江縣城關鎮,時年63歲。當時一同被槍決的還有夏之時早以不問時事,一味求神拜佛的大哥,以及其他幾個夏家男人。
一般認為,這是當地農民對夏家這個地主家庭長期不滿,找一個機會報復而已。
改革開放以後,政府為夏之時平反,宣布這是一個冤案。
夏之時在和董竹君離婚以後6年時間沒有再婚,顯然他是等董回心轉意。直到董在抗戰中帶著女兒離開上海去菲律賓僑居,完全失去音訊以後,夏之時才徹底死了心。在親友的撮合下,他跟一個姓唐的女中學老師結婚了。
雖然再婚了,夏對這個前妻和孩子都是關心的!解放戰爭中,解放軍發動上海戰役包圍了上海,夏之時特地從四川來信力勸董竹君到四川去躲避兵災,並且派已經是國軍軍官的兒子親自去說服他的母親。

至於董竹君呢,雖然她在回憶錄中對自己以前的生活有所埋怨,但卻沒有公然說過丈夫的不好。
在夏之時生前,董竹君從沒有對孩子們說過一句丈夫的壞話,只是說他脾氣非常暴躁、非常古怪。




--上圖是晚年的董竹君,可以看到,還是容光煥發,是個美麗的老太太。下圖是1996年在北京董宅與《世紀人生》電視劇製片人謝晉會晤,當時她已經96歲了。


前夫被槍斃的消息傳到董竹君處,表面上已經跟丈夫恩斷義絕的董癱坐在床上整整一天沒有說話。
隨後董竹君也經歷了文革的風風雨雨,多次遭受打擊,還被關進秦城監獄,但她都熬過來了。
據說董竹君一生都把她和前夫的結婚照放在臥室的床頭。照片裡面是英俊瀟灑,穿著禮服的丈夫,還有表情尷尬,樣子還是小姑娘的董竹君自己。

1997年12月6日,傳奇女子董竹君在北京去世,享年9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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