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憂生,不若以樂死
文 | 夏炳文
「人的一生啊,就一堆堆坎坷。」這歌一出來,便抓住了大家的心。
是啊,誰的人生不是一堆堆坎坷呢?常常」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說不清道不完的,說完了,還會長長地嘆一口氣,因為實在無奈。按照我們沭陽人的說法,就是「享不完的福,受不清的罪」,人的一生,簡直沒享過什麼福,儘是受罪了。
覺得簡直有點過不下去了呢,有時候就是這麼想的,我不相信你沒這麼想過。
當你還在為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煩惱,甚至「為賦新詞強說愁」時,我常常面對的,卻多是這樣的場景:
血透室一位病友,透析多年了,去年以來總是生病,住院一個多月,家人決定放棄治療,帶回家去了。
大半年過去了,人早已陰陽相隔,化作一股青煙,而且這股青煙,早已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那個時候,什麼窮富貴賤,什麼高矮胖瘦,什麼喜怒哀樂,什麼恩怨情仇,在哪裡呢?什麼都沒有了。
這樣的生活,會讓我怎麼樣呢?我是長長地嘆一口氣,深感人生無常,也便為自己平日因眾多瑣事煩惱而好笑。
倉央嘉措說過一句話:「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閒事。」既然都是閒事,那就無所謂了,不必為之煩惱。
無所謂到什麼程度?就是我常常和妻子說起自己的未來事:
如若有一天我再生別的大病,管他什麼A症B症C症的,一律不予治療,更不要搶救,因為不想再受罪了,活一天高興一天,如果多活一天受罪一天,那就不如不活。
這不是誑語和昧心話,是實實在在的真心話。這話一般人是接受不了的,覺得太過悲觀,妻子更是的,常常因此而生氣。
其實你們都錯了,這不是悲觀,是真正的樂觀:生死無所謂,關鍵是活在當下,活得舒心快樂;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與非,人生百年幾今日,今日不為真可惜。這也是我生病後的座右銘。
所以,我的快樂,就是比你多。
人生,不可能沒有煩心事,但是,一個人天天活在煩心事裡,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意思?總不能因為杯子碎了,我們就不喝水了;總不能因為生活太苦,我們就不活下去了。真要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
更可笑的是,我們的煩心事,很多都來自別人,我們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別人兩句話,能讓你氣上好多天。何必呢?蘇岑說,「如果你不吃別人的飯,就別太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
今天有了煩心事,你把它放在人生長河裡來看,自然而然就會不當回事——胸闊千愁似粟粒,心輕百憂如草芥,千愁百憂都不要當回事。對比你這一輩子,對比你的美好生活,這點煩心事算什麼呢?
南宋有個叫樓鑰的,寫過《次韻蔣德言遊太白玉幾兩山》,其五曰:
誰能饒舌強參禪,
何用談因更說緣。
生死本來無大事,
晨朝須起夜須眠。
人的一生啊,不要囉裡囉嗦說要參禪,也不需要談什麼因果說什麼緣分,生死面前本無大事,早上該起起,晚上該睡睡,不要自尋什麼煩惱。
你看看人家這態度,就很好啊。嘴裡說要參禪說緣的,是心裡還沒有真正想通,煩惱還在心裡存著呢。只有「晨朝須起夜須眠」,才是真正把煩惱丟開,心胸闊然。
人之渺小,如蜉蝣於天地。以天地之悠悠、歷史之浩渺,來計較一個人生活的得失喜憂,進而日日煩惱不斷,實在有點可笑。
很多人總喜歡斤斤計較生活裡的瑣事煩事,大概是以為自己還能活個千年萬年的,豈不知只能活個短短的幾十年,還天天活在煩惱中,你這一輩子真是白活了。
《增廣賢文》裡說:「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來似風雨,去似微塵。」人生既然如此,我們就該看淡一切,但絕不是「四大皆空」——道空、天空、地空、人空,什麼都空。
我才不願意空呢,這麼空,一輩子豈不白活了?
不但不空,還充滿熱情,什麼都喜歡:喜歡清晨初升的太陽,喜歡小草上晶瑩的露珠,喜歡噴香的沭陽大煎餅,喜歡窗外的綿綿細雨,喜歡書上的段段妙語,喜歡與家人一起嚓呱,喜歡和朋友一起登山,感動時淚流不止,高興時手足舞蹈。
就是不理睬煩惱和憂愁,來了我也不搭理他,讓煩惱和憂愁自己煩惱和憂愁去吧。
正如明代文人王思任說的,「但有喜歡種子,不知更有苦矣。」
明代馮夢龍《廣笑府》中有個笑話:
董永行孝,玉帝命一仙女嫁之,眾仙送行,皆囑咐曰:「此去下方,若再有行孝者,千萬捎個信來。」
你看看,天上的仙女都羨慕人間生活,急猴猴想下凡來,對我們現在的生活,我們還有什麼可抱怨可煩惱的呢?
人間美好,萬物可愛,來人間一趟,就要感受這四季,享受這生命——「雲的光影,竹的搖曳,雀群的鳴聲,行人的臉孔,須從所有日常瑣事中體味無上的甘露。」這話,是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說的。
誰還有閒空來抱怨和煩惱呢?
人的一生啊,「以憂生,不若以樂死。」清代文人張潮如是說。
是啊,與其愁眉苦臉活著,不如高高興興死去,何況,一時半會,我們還死不了呢。
2021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