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個小時,沒時間關注朋友圈,打開之後,發現眾多好友又刷屏了。
2020年2月6日晚上7點,我媽打來電話,說我爸發燒、喘氣有點急,想帶我爸去醫院。於是,我換好衣服,拿起一個捨不得用的醫用口罩便草草出了門,開車回家。大家知道,這個時候發燒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再可怕,我也得回去,因為那是我親爸、親媽。
2020年2月6日晚上7點50,我回到父母家,幫著媽媽給爸爸穿好衣服,把我爸抱上輪椅。準備叫救護車。電話得知,救護車所有人員要做防護,到我家大概要半個小時,於是我跟媽媽商量,不然就自己推著輪椅去醫院。
2020年2月6日晚上8點20,出發去醫院。因為新冠狀病毒肺炎的事情,家裡去往醫院的所有道路全都封死了,只有最遠的一條路可以通行,本來從家到醫院只有1公裡,結果繞了大圈,1公裡變成了2公裡。我爸比較胖,輪椅是可以上下樓的那種,我推著總重超過200斤的我爸+輪椅,用了1個小時,才走完這區區2公裡的路。
2020年2月6日晚上11點,所有檢查結果出來,顯示我爸只是咽喉炎導致發燒,我跟媽媽的心總算放下。拿了藥,我又推著老爸回了家。到家已經是2020年2月7日凌晨1點。細心的朋友發現我發了朋友圈。回到家,給爸媽安頓好,我得趕回我自己家,因為老婆還要上班,家裡的孩子沒人管。這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胳膊和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累,真的累,特別累,胳膊帶著手一直在抖,但是換來父親沒大事的檢查結果,再累也值了,我也能放心了。這裡提一句,我老婆在社區工作,醫生是目前瘟疫面前治療病人最前線的戰士,那麼社區工作人員就是防止瘟疫擴散的最前線的戰士,他們每天工作超過12小時,就是守在各個小區門口,一個一個排查人員,並不是不許進,而是必須經過登記、檢查後才允許出入。誰都知道,這幾天北京下雪了,外面冷,特別冷,而他們在外面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為的就是不讓瘟疫再擴散,他們很辛苦、很勞累,一個月只拿著不到5000塊錢的工資,但是他們還是在防止瘟疫擴散的一線戰鬥著,他們也有孩子、有父母、有家人,所以還請大家見到這些人,多多配合多多理解吧。
2020年2月7日凌晨1點5分,我出了父母家,準備開車回家,打開朋友圈,又刷屏了。李醫生,是這個時代的英雄,誰都希望英雄能有好的結果。可是,往往事實並不如人意。隨之而來則是真真假假。
我是北航汽車工程系畢業的,誰能想到我曾經在新聞出版行業工作了8年,當我第一天走進報社的大門,那種油然而生的新聞責任、新聞理想就已經扎在心裡。那時候,我竟然只天真的認為,只要說實話就行了。
我是一個有理想就去追的人,只要認了,就會一直走下去。但,我錯了,因為有些事,不是堅持就能做到的,也不是做到了就有好結果的。
取而代之的則是客戶粑粑的理想。當然,我不止一次跟客戶粑粑爭吵,只為一個字、一個詞,只為那個字、那個詞觸碰到了我的底線。
我忍受不了這種煎熬,8年的時間,讓我徹底絕望,我第一次放棄了。
當然,我看到許多曾經的同行在不平、在憤怒、在絕望、在吶喊,一股暖流從我的頭髮流到了腳趾,我為還在奮戰在那個戰壕裡的夥伴感到驕傲,我為我曾經跟他們站在一起感到光榮。可是,我做了逃兵,一個中途逃跑的逃兵。
我並不願看到刷屏的消息,因為我分辨不了真假,我也不想去分辨真假。如果李醫生真的犧牲了,李醫生這個今天的英雄,可能在明天就會被遺忘,因為新的英雄可能誕生,讓人們振奮;或者新的狗熊可能被揭露,讓人們更加憤怒。如果李醫生沒有犧牲,那麼我害怕再次聽到、看到李醫生不幸的消息。
如今,我憤怒不起來,我悲傷不起來,我連送我半身不遂癱瘓在家的父親去醫院,都要自己推著輪椅去醫院,連最近的路都走不通都解決不了,誰又能給我勇氣、給我力量讓我再去憤怒和吶喊?我能做的僅僅是做好自己罷了。
我挺慶幸自己當了逃兵,因為我不會再因為事情的真假而糾結。難得糊塗,該糊塗的時候,糊塗一點,沒什麼不好,尤其對一個逃兵來說,真的,糾結來去,也只是自添煩惱。我也很榮幸自己拿起了相機,有了一個手藝,可以去記錄現在或者將來發生的事情。如果有一天,還在戰壕裡奮戰的兄弟姐妹們需要我,我想我會義不容辭挺身而出。但是,我做不了那個英勇無畏的英雄。因為自從我決定當個逃兵的時候,我就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過:與其跟新聞理想相若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2020年2月7日星期五凌晨3:2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