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節,已經不再是個高冷新鮮的事物,呼朋喚友去小嗨一把,都不值得發一條朋友圈了。
但地表最壕音樂節,聽上去是不是依然很夢幻?
臺上是頂級音樂人表演,臺下是同好和你一起「發瘋」;至夜深,點起篝火,相熟的不熟的,聚在一起擼串看天兒聊星星,遠離日常的苟且——也就是,窮。
在這個叫做FYRE音樂節的地方,以上全能滿足你,而且還有更多:
私人飛機接送,住別墅、開遊艇,吃的是米其林大廚精心烹製,陪你的都是帥哥美女,甚至還有一隻會在海裡遊泳的豬……
只要買得起票,你可以與世界上最頂級的超模,包括肯達爾·詹娜(肯豆)、海莉·鮑德溫(賈斯汀·比伯的妻子)、貝拉·哈迪德等,面對面開party。
更誘人的是,FYRE的舉辦地巴哈馬「諾曼礁島」,曾經屬於全球七大富豪之一、傳奇毒梟巴勃羅·埃斯科巴。
對,就是《毒梟》前兩季中那位大boss。
「諾曼礁島」是他將毒品空運往美國的中轉基地。
總之,傳奇島嶼、維密超模、奢華美食、極燥音樂……但凡是你能想像到的享樂,這場北美版的「海天盛筵」統統都能做到極致。
這裡滿足的是上流生活的願景,蓋的是詩和遠方的遠方。
「加入我們,三夜四天,逃離現實,一起來狂歡!!」至少,在宣傳片裡,FYRE音樂節是這樣承諾的。
接下來,「全球最壕音樂節」完整地展示了,什麼叫史詩級整!段!垮!掉!
兩年後,Netflix為這場當時轟動北美的音樂節拍了一部紀錄片,片名戳心:《地表最爛:FYRE豪華音樂節》(另譯:《FYRE:從未發生的最嗨派對》)。
紀錄片採訪了當時的觀眾、音樂節籌辦人員等眾多當事人,大家都表示:不知當時怎麼就信了這個邪。
大餅
2016年12月12日,一張橘色方塊的圖,霸佔了整個Instagram。
250位INS頂流網紅同時tag了#fryefestival。
這就等同於李佳琦和薇婭一起直播喊「買它」,等同於wuli戰戰、龍龍、凡凡、晗晗、坤坤、冪冪甚至思聰一起在微博給你種同一顆草——如此盛景,不在熱搜榜上刷個「爆」都對不起程式設計師的髮際線。
而與這場前無古人的聯名活動配套的,是FYRE音樂節組織者精心製作的宣傳片,不少人在屏幕前看嗨了。
確切的說,組織者並不是把宣傳片拍成了派對的樣子,而直接用私人飛機、遊艇拉世界最頂尖的十位超模上島,搞了一個派對,然後把吃喝玩樂的過程剪成了宣傳片。
雖說宣傳成本令人咋舌——單肯豆一條ins的宣傳費用就高達25萬美元——但FYRE音樂節組織者的營銷策劃,獲得了史無前例的成功:官方網站在售票48小時內賣出了95%的票。
需要插播的是,這場音樂會的門票,售價可不是三五百人民幣。
最便宜雙人套票的早鳥價,7990塊;普通價格,12780塊,單位都是美刀(Dollar)。
這還只是標準套餐,住的是帳篷式房間。
而如果你買的是的奢豪套餐,還會擁有奢華精緻的別墅,私人遊艇和私人廚師,票價25萬美元,一張。
網民的激情澎湃,令贊助商們都犯了選擇障礙症:「那些給科切拉(Coachella,世界頂級音樂節之一)投資上千萬美元的品牌,都在問能否撤回對科切拉的投資,重新投資給FYRE。」
人們都相信這個集網紅、海島、音樂節為一體的大型派對,將成為未來的流行IP,而那些付了錢的人,則想要成為第一批迎接新潮流的人。
哪怕,FYRE音樂節還沒正式開始籌辦,或者說還只活在PPT和宣傳片裡。
音樂節顧問Marc在紀錄片中回憶,當第一次看到音樂節的宣傳視頻時,他想:這群人如果不是吹牛,那麼就是一群天才。
天才
某種程度上說,這場音樂節的主創比利·麥克法蘭(Billy McFarland),確實他x的是個創業天才。
小學二年級,他就在學校裡做起了生意,五年級時創立了個人的第一家公司,剛上大學就贏得了學校創業比賽的獎金。
主動從大學輟學後,比利獨身一人來到紐約,馬上憑藉著一款名叫Mganises的信用卡聲名鵲起。
這張超級酷炫的黑卡,用不鏽鋼製成,敲在桌上叮噹有聲——真·金錢的聲音。
Mganises主打會員制,宣稱可以為擁有者提供無窮無盡的線下聚會、私人會所、各類活動門票等服務。
或者說,這張卡看上去能為擁有者打開「上層社會生活」的大門。
Mganises的用戶很快就突破了1萬,並收取了將近200萬美金會費,給比利帶來了「上層社會生活」:頂層豪華套房、出入瑪莎拉蒂、左擁右抱,沒事上上頭條。
比利打響了名氣,在投資人那裡也建立了信用。他幾乎可以說服任何人相信任何東西。當時還有人評價他:比利是世界上最好的銷售。
2016年,這位「出色的企業家」遇見了紐約出道的說唱明星傑魯(JA Rule),一個有手段一個有人脈,兩人一拍即合,攜手打造平臺APP FYREMedia。
根據六度分割理論,你可以通過最多6個人就可以與地球上任何一個人建立聯繫。可是中間被揩去的油水不計其數。
而FYRE Media就宣稱要直接做成一個可以預定明星來為你開趴的平臺。普通人只要肯花錢,就能見到夢想中的明星——請黴黴來婚禮上唱歌,或者阿黛爾到年會上表演——不用層層人脈,也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上線僅5個月,這個平臺就號稱做出了兩千萬美元的流水,預估值過10億美元。
接下來,比利一拍腦袋,想出了一樁「絕佳」主意:FYRE音樂節。
辦一個史無前例的音樂節,把FYRE的名聲徹底打響!做大做強,共創輝煌!
應該說,在創意策劃和宣傳階段,比利發揮地超完美,但問題是,他不知道怎麼組織一場音樂節。
整個事件裡,最弔詭之處,甚至兩年後在紀錄片裡都無法解答的是:比利是不是有意策劃一個騙局?
不同於先畫餅然後圈錢跑路的常見操作——從某些連續創業者到健身室洗頭房,這種套路不要太多——在門票預售一空後,比利率領團隊大張旗鼓的操辦起來了。
但問題是,辦一場音樂節攏共分幾步?
答案肯定不是比利所想像的「請網紅拍宣傳片—忽悠投資人給錢—大家一起嗨」簡單三步。
麻煩接踵而至。
首先是時間,舉辦一個大規模音樂節,業內普遍要花上一年時間來籌備,而留給FYRE團隊的,只有4個月。
如果在基礎建設完備的城市,哪怕是城郊舉辦,還能瘋狂趕工一下,但在鳥不拉屎的巴哈馬荒島上,基建、舞臺、物流,甚至連數千個馬桶都得從頭做起。
火上澆油的是,隨著宣傳片的播出,整個音樂節籌備就走向了不可知的混亂。
比利宣稱已經買下的「諾曼礁島」實際並不屬於他,他很可能連首付都沒有給過……這座島嶼的實際擁有者曾向比利提出過一個要求:不能出現與「毒梟」埃斯科巴有關的任何信息。
但音樂節的第一支宣傳片就違約了,將「毒梟」作為賣點大書特書。
於是,在距離音樂節開始不到7個禮拜,比利團隊順利地被趕出了原定選址……
巴哈馬群島中最大的大埃克蘇馬島,成了救命稻草。
然而這裡人口密集,絕非私家小島,連千辛萬苦找到的替補場地,都是一片建築工地。
更慘的是,音樂節舉辦時間與年度帆船大賽完美撞車,島上的住宿早就被預訂一空,根本無法提供所謂的海景別墅。
不單如此,由於門票超賣,團隊連足夠的民宿都無法保證。
比利再次展現忽悠天分,不知從何處搞來了聯邦救災總署供給難民的帳篷,偷梁換柱充當所謂的「奢華私人別墅」——門票中承諾的一堆奢享服務,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當時,比利團隊裡的基斯出於責任心,帶著妻子去試住了一晚,感受是:吵得要命,不安全,蚊子一堆,這種體驗簡直是野蠻。
但當基斯如實將其感受告知比利後,他被炒了魷魚。
無法解決問題,那就解決指出問題的人,PERFECT!
當然,之所以如此,跟另外一個麻煩有關,錢。
在距離美國上千公裡之外的小島上採購物資、搭建場地、僱傭工人,加之換島風波,費用double,超支嚴重……
哪怕比利是傳說中的融資天才,每次出現在音樂節籌備現場都能帶來幾百萬投資,但仍是杯水車薪,預算超支問題如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於是乎藝人的演出費不再提前支付,員工工資不再按時給,墊資進場的承包商更是吃了啞巴虧。
在此期間,比利還搞出了一翻「神操作」:他推出了無現金支付,讓音樂節報名者購買並通過手環為帳戶充值,並聲稱大部分客人已經提前充值了3000美元,「如果你想預定餐桌和額外的體驗,那就需要充值更多的錢」。
實際上,由於當地網絡問題,手環根本無法使用。
令團隊焦頭爛額的,還有越來越多未能預知的意外狀況發生。
先是食品供應方因為FYRE要求不合理而解約,後是因為17.5萬美金的關稅,FYRE被海關扣下了四卡車的礦泉水。
海關要求:不付錢,不給水。
比利再一次選擇解決指出問題的人:他直接要求同性戀高管安迪去找那個海關負責人,「犧牲一下」……
「人禍」未平,「天災」也來摻一腳:
在音樂節舉辦的前一天晚上,下雨了,大暴雨!
帳篷全部淋溼,這意味著,客人們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我們開始笑,捧腹大笑……」Marc回憶說,整個籌備團隊在這一刻選擇「放棄治療」。
這一天還是無法阻擋的到來了。
諷刺的是,抵達海島之前,搶到FYRE門票的各路潮人們,還在花樣百出地「曬」。
「FYRE,我來了!」「好興奮,在機場,就準備去FYRE了。」
自拍視頻什麼的,並不意外地在社交媒體中贏得一堆虛假的贊和真實的羨慕嫉妒恨。
然後就是大型賣家秀VS買家秀現場。
接他們上島的不是宣傳片裡小巧精緻的私人飛機,而是擁擠的波音737;降落之後,數以百計的客人們直接拉到一家餐廳,猛灌龍舌蘭——餐廳老闆是提前25分鐘才接到通知的。
但有客人事後回憶稱,這已經是整個音樂節裡最開心的一段體驗了。
喝了6個小時之後,醉醺醺的人們覺得事情不對頭。拖不下去的比利團隊,只得安排人到住宿營地。
在車上,司機對客人們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們準備好被嚇到吧。」
司機沒有騙人,接下裡等待他們的,是恐怖的入住。
幾百人在小小的一塊地方排隊辦理入住,終於發現自己花高價定下的豪華別墅、鄉村小屋,其實就是路上經過的破帳篷。
當他們圍堵比利討說法時,比利站在桌子上吼道:「沒有別墅,所有人趕快去搶帳篷吧!」
別無選擇的,剛剛喝酒時稱兄道弟的人們開始湧向帳篷,對帳篷實行了:佔領。
狂歡派對變成了海島求生——人們哄搶著行李、衛生紙、食物飲用水,哭聲尖叫聲此起彼伏——佔領帳篷的人為了給自己更多私人空間,不惜「洗劫」周圍的帳篷:挖洞,搶床墊、枕頭、廁紙,甚至在周圍帳篷的床墊上撒尿。
本以為是一場奢華享受,卻變成堪比《蠅王》般原始,一次混亂的難民營生存體驗。
音樂節的慘狀開始在社交媒體上直播,關注度比當時的宣傳片還高。看著「壕」們被坑,網絡上的網民們,開始進行狂歡。
腦洞段子一個接一個,不僅主辦方、代言者被群嘲,登島的人也成了「人傻錢多」的代表。
這場「狂歡」重回社交媒體,完成了最後一幕。
諷刺的是,FYRE的源起和失敗,都引發了一場網絡高潮。
眼見他起朱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幾經周折,2018年10月11日,比利被判服刑6年,且終身被禁止成為公開上市公司的總監或董事。
但他留下的是一堆爛攤子,波及了成百上千人。
島上的包工頭,因為拿不到錢付給工人,灰溜溜地背井離鄉;
沒日沒夜準備餐食的餐廳老闆娘,賠進了自己的全部積蓄;
FYRE的前員工們要為鋃鐺入獄的老闆還債,之前大量工程款是他們刷信用卡墊付的……
事實上,之前早有人在網絡上揭穿FYRE音樂節的種種不靠譜,但只有個位數的可憐點擊量。
或許,這場史詩級災難再次證明,Fomophobia(fear of missing out錯失恐懼症)在時下社交網絡時代有多嚴重,我們是多麼生怕被潮流排除在外。
或許,大多數人在乎的不是真相,而是最後山崩那一刻的恍然大悟,「我早就知道」。
影評人Brian Tallerico評論《地表最爛:FYRE豪華音樂節》時如是寫道:「我們處於『看上去』比『實際上』更重要的時代,但它也提醒了我們,一切都有成本。」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也是最壞的時代。」狄更斯在《雙城記》開頭寫的這句話經常被人引用,而接下來這段話往往被人們忽略——
「這是智慧的年代,這也是愚蠢的年代……人們面前有著各樣事物,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在直登天堂,人們正在直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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