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迷達)
談論夢想的電影是老生常談嗎?
或許會有人覺得「夢想」這個詞,在利益至上的當今社會裡顯得格格不入,甚至有點俗氣——因為那似乎是哄小孩子的把戲。但是,日本電影《蜜蜂與遠雷》就摒棄掉了繁雜的元素,專心講述了四位主角不同的音樂人生和音樂夢想。
《蜜蜂與遠雷》以紀錄片式的認真和嚴謹,完整地還原了一場專業鋼琴比賽,依託三場緊張且充滿挑戰的選拔,四位具有代表性的選手的音樂故事娓娓道來。
四個人的故事緊密相依,缺一不可,他們的人生經歷不同、音樂風格不同,讓他們在一場比賽中成為朋友的,是堅定的音樂夢想。開篇時我寫道「談論夢想的電影是老生常談嗎」,其實早已有了答案。
帕烏斯託夫斯基在《金薔薇》一書中寫道:作家的寫作不是一種墨守成規的手藝,也不是一種行當。作家的寫作是一種使命。
在這句話中,把「作家的寫作」替換成「音樂家的演奏」也是一樣的。且不說貝多芬、巴赫、李斯特等照耀著古典音樂屆的耀眼明珠,對於當代的鋼琴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呢?
影片中,奪冠的最熱候選人馬薩爾,被老師反覆要求「完美」。
馬薩爾雖然「臣服」於權威的老師,但是,在他的內心,隱隱感到一絲彆扭,那是因為他不想把彈鋼琴當成一種墨守成規的手藝,他希望自己的音樂對藝術、對普通人更有價值,這是一種使命感。
可是,老師的影響是一道無形的牆壁,看不見,但就是難以逾越。最明顯的體現是在決賽的彩排上,眾人都說沒有問題的情況下,只有馬薩爾本人揪著一個細節不放,來來回回叫停演奏,一次又一次地練習,以至於卡在某個節點上,無法前進。
他好像被困在一個「完美的鋼琴家」的籠子裡,鑄成籠子的,是老師的威嚴、群眾的期待和自己對自己的超高要求。
這樣的馬薩爾,夢想是成為「作曲鋼琴家」,創造「新古典音樂」,讓古典音樂像流行音樂一樣有新的作品問世。
馬薩爾在比賽中遇到小時候初學鋼琴時的玩伴榮傳亞夜,小時候彈琴的情景浮現於腦海中,他說,那時候,比起追求完美,似乎有更重要的東西。
那個「更重要的東西」,他在另一個鋼琴天才少年——風間塵身上看到了。
風間塵沒有把比賽當做比賽,而是把它看作一次珍貴的與鋼琴親密接觸的機會。因為平時跟隨養蜂人父親「浪跡天涯」,風間塵只能用木質鋼琴練習,所以,當他看到鋼琴的時候,興奮的神情如同小孩子得到夢寐已久的玩具,他完全忘記了這是在比賽,而是全身心沉浸在演奏當中。
想要成為鋼琴家,就要贏得比賽,可是,真正的音樂,或許從來不應該評判輸贏。
當初選擇了彈鋼琴,自然是因為喜歡,可是,在追逐「完美」的道路上,馬薩爾起初對鋼琴的那份喜悅之情丟失了。所以,這次比賽,對馬薩爾來說,也是找回初心的一趟旅程。
風間塵的音樂夢想是什麼呢?
在我看來,他屬於那種「極致的天才,但是不自知」的人,出於這個原因,他的夢想宏大無比,卻也十分渺小。世界隨時隨地充滿了音樂,他想要奏出這世界的音樂。這是風間塵的宏大。
剝開這個宏大的理想,風間塵只剩一顆熱愛鋼琴的赤子之心,「即使世界上只剩我一個人,也會彈下去。」這是風間塵的渺小,一切名利在他的眼裡都是煙雲,他在乎的,只有眼前的這架鋼琴。
所以說,風間塵在影片中類似於「神」的角色,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其他三個人。
《蜜蜂與遠雷》中的四位主角,其中三位都屬於「天才」級別的人物,只有高島明石是更貼近現實的「普通人」。
他不是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鋼琴家,他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內心懷揣年少時綺麗的夢,沒有耀眼的才華,漸漸被生活馴服。
明石雖活在柴米油鹽的日子裡,卻並沒有成為生計的奴隸,他依然把鋼琴夢小心翼翼地打包起來,隨身放在自己的身上。他說他的音樂是「生活家的音樂」。
如果說那些少年少女們把鋼琴比賽視作音樂人生的起點的話,對即將超齡的明石來說,就是音樂人生的終點他——是把這次比賽視作最後一次拼搏來看待的。
所以明石的工作之餘,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空隙裡練琴。這樣的勤奮與毅力,對現實來說,更具有普世價值。因為我們常常在碌碌無為中驚醒:年少時那些豪言壯語,終究化作一紙空談,「忙」成為了現今「無為」的藉口。
明石也是四個主角中唯一一個沒有走到決賽的人,淘汰後的明石在採訪中說,我音樂人生的第一章,到此落幕了。
不是音樂人生落幕,而是一次失敗後,重振旗鼓,開啟新的篇章。在日劇中,主角常常在第一集接二連三地被各種困難砸中,然後在接下來的故事裡闖關打怪獸一般打倒困難。
明石在來比賽之前,心裡想的是「如果這次落選,那就和音樂說再見」,可是,在演奏廳裡奏響了自己的樂章、獲得了觀眾的掌聲和認可後,明石意識到自己是真正熱愛音樂的。
音樂可以給人以力量,「音樂,不過是當時當場的過眼雲煙,我們卻通過它,觸碰到了永恆」,這是影片中的一句話,明石正是通過其他演奏者的音樂,確定了自己依然要在音樂這條道路上走下去的心願。
——他們是更有活力的年輕人,雖然不了解天才的世界,但是,我也想創造出更廣闊的音樂。
——我也想看看,我最終能走多遠。
夢想對於大多數「社畜」來說,或許已經是遙不可及的概念,但是,誰在小時候沒有夢想過自己長大後閃閃發光呢?
如明石一般,不放棄夢想的「普通人」,是更加難能可貴的存在,有夢想已經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了,何不去努力完成呢?
《傷仲永》的故事我們都熟悉,本片的第一主角——榮傳亞夜就是類似的存在。她曾被稱為天才少女,卻在重要的演奏中「棄演」,從此銷聲匿跡,直到二十歲參加比賽。
曾經,亞夜棄演的原因是她的鋼琴導師、她最親愛的媽媽去世,她突然失去了依靠,鋼琴從一個巨大的「玩具箱」變成一個巨大的「墓碑」,她變得恐懼鋼琴。
後來,她參加比賽的時候,隨身攜帶一隻粉紅色卡通保溫杯,穿著樸實甚至有些幼稚的衣服,彰顯出亞夜的內心依然如同小時候那般細膩敏感,以及充滿對媽媽的懷念和童真。
亞夜給觀眾的感覺,總是「怯生生」的,即使面對鋼琴,似乎也有千萬種顧慮。
影片頻頻閃回小時候亞夜和媽媽一起彈琴的情景,那時候的她是開朗的,也是無所畏懼的。導演似乎有意識把現在的亞夜和小時候的亞夜比較,仿佛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就連評委也告訴亞夜,你已經不行了,趁早退賽吧。
不自信的亞夜當然把評委的話聽了進去,當她看到馬薩爾突破桎梏,完成一場浩瀚的演出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目前的狀態,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下去的。她把自己封閉在了小時候最後那場演奏,至今未找到走出來的方法。
我們常常說,童年的經歷會影響一生,對亞夜來說,她的夢想還沒有起飛,就被折斷了翅膀。
喚醒亞夜的,是世界發出的聲音。
當亞夜準備像七年前那樣棄演的時候,她在停車場聽到了雨落下的聲音。這不是什麼稀奇的聲音,可是,在小時候,她和媽媽一起彈鋼琴的時候,雨滴聲不僅僅是雨滴聲,它還是動人的音樂。鐘的聲音、開水的聲音、一切的聲音……都可以是音樂,都可以被奏響,這是亞夜最初喜愛音樂的原因。
再一次,如冥冥註定,亞夜聽到了小時候的音樂,記憶中的一隅被喚醒,身體裡流淌著的屬於音樂的血液也甦醒過來,開始漸漸沸騰起來。
亞夜迫不及待地,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把聽到的聲音捕捉成旋律。
這是屬於亞夜的音樂,也是亞夜的夢想——這個世界隨時隨地充滿音樂,我要讓整個世界都響起來。
這一刻,亞夜才終於和那個曾經逃避鋼琴的自己和解。
很多「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孩子,或許不是在長大的過程中喪失了能力,而是受到外界的影響,變得不敢面對自己,因為害怕難以達到預期的目標,而變得習慣逃避,久而久之,便習慣了平庸的自己。
實際上,每個人心中都住著小時候的自己,那個自己大多數時候沉睡,可是,當我們敢於直面內心的恐懼,沉睡小人也可以甦醒過來,爆發無限能量。
《蜜蜂與遠雷》是一部與音樂融為一體的電影,蜜蜂、遠雷,隱喻了兩種聲音。音樂,是這個世界的鳴響,蜜蜂振翅的聲音那麼細微,它和渺遠的雷聲一樣,皆是觸動音樂靈魂的聲音。
拋去音樂的元素,對於這兩種聲音的理解,我還有不同的想法。
蜜蜂振翅的聲音雖小,可是,懷揣著堅持不懈的信念,小小的蜜蜂也可以大有作為。我們的夢想如同蜜蜂羽翅,或許不起眼,或許被嘲笑,不忘初心,亦可收穫迴響,發出撼天雷鳴。
就像電影中的主人公,堅持夢想的道路充滿荊棘,儘管產生過想要放棄的念頭,峰迴路轉,總有光明的前方在等待著他們。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最後,我想說的是,談論夢想的電影不是老生常談,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擁有夢想——無論宏大抑或平凡。
電影裡的角色離我們十分遙遠,他們在演奏音樂,我們也在奏響我們生活的樂章。儘管現在,我們大多數人或許處在「社畜」的階段,那也不要忘記小時候夢想未來時閃閃發光的樣子。只有腳踏實地,才能仰望星空。
願現實中的我們能夠和電影中的人們一樣,擁有一片浩瀚繁星。
(編輯/迷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