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耀,大巧若拙 人生原曲
文/薛小華
「意義是在時間中發酵的。一件事情,認準了,認真做,認真做下去,成效會越來越顯現出來。一個時間點,離得遠一些,會更能發現它的必要性和發展中的價值。」朱昌耀先生心平氣和,娓娓道來。
自2011年起至今,承辦海峽兩岸的大型主題性民樂交流巡演活動,「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光明行》大型民族音樂巡演」「海內外紀念民族音樂家劉天華先生誕辰120周年《光明行》音樂會——兩岸四地民族音樂交流巡演」「紀念孫中山誕辰150周年《天下為公》民樂音樂會——海峽兩岸民族音樂交流巡演」,均以豐富的新創作品和多元化的藝術風貌,在兩岸四地民族音樂交流中,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朱昌耀先生是著名二胡演奏家、江蘇省音樂家協會主席、劉天華阿炳中國民族音樂基金會副理事長,是民樂巡演活動主要發起人和策劃人之一。
見到他時,他剛剛從孫中山先生故鄉中山市飛回南京。昨晚,剛剛結束在中山藝術中心的《紀念孫中山誕辰150周年民族音樂會》組織與演出,此時的他,儘管行色匆匆,但毫無疲憊感的流露。
朱昌耀主席是一位非常靜氣的藝術家,言語真誠平易,永遠微笑著,有一種如風行水上、不經雕琢、不加刻意的恬淡從容。
音樂版圖,沒有界限,一首旋律跨越海峽。在《紀念孫中山先生誕辰150周年「天下為公」民族音樂會——海峽兩岸民族音樂交流巡演》中,著名作曲家趙東升先生根據廈門鼓浪嶼流傳歌曲《鼓浪嶼之波》和臺灣流行歌曲《綠島小夜曲》編創的二胡、大提琴與樂隊《相望》,由朱昌耀先生與臺灣大提琴演奏家邱婉怡女士共同演奏,令現場觀眾如痴如醉。每到一地,這首曲子總是讓全場超級沸騰。
朱昌耀先生操琴的一舉一動,太有魅力了,從容自如,意境之美,嘆為觀止!他手中的二胡音色華麗而不失樸素、含蓄而不失煽情,十足的民族味,那行雲流水般的音樂著實讓人陶醉,旋律沉吟、聲訴,那細細碎碎的潺潺涓流,仿佛是喃喃傾訴,直到你的眼睛溼潤為止。
大提琴演奏家邱婉怡女士以動人的音調、舒緩的速度、親切的樂語,抒情婉約,在與二胡的「對話」中,以大提琴唱出婉轉如歌的旋律。二胡、大提琴與樂隊的協奏,音符伴著旋律傾瀉而出,千迴百轉,民族樂隊眾多樂器和鳴,大氣磅礴,盪氣迴腸,令人陶醉,沁人肺腑。每個樂句、每個樂段,以音樂「言說」的能力與親和力,在兩位藝術家處理下,在與樂隊的合作中,在起伏的旋律中,注入熱切而真摯的情感,體現出演奏家對音樂獨特的理解。
從南京到臺灣,從輾轉香港再飛越海峽,到直飛通航,作為江蘇第一個赴臺灣進行文化交流的音樂家,朱昌耀從1995年起,平均每年一次赴臺灣交流演出並講學,與臺灣從北到南幾乎所有民族樂團(臺灣當地稱「國樂團」)都有合作演出,至今已在臺灣舉辦了40多場獨奏音樂會,擁有許多樂迷。他是江蘇音樂界第一位到臺灣交流音樂家並舉辦多場獨奏音樂會的第一人。親歷了飛香港,從中環換入臺證,再飛臺灣的波折輾轉,如今便捷直達海峽對岸的全過程。從大陸到臺灣,一把二胡,演繹行雲流水、精彩華麗,散發無與倫比的美感、讓生活更多了另一種莫名的感動的二胡,在同根同文、同宗同源的中華民族文化交流互動意味著什麼?
「民樂是我們最難忘的鄉音,希望兩岸民族音樂人、兩岸同胞、年輕人,在對民族音樂的欣賞中,在對傳統的敬畏中,共同傳承優秀的中華傳統文化,在兩岸民樂對話中唱和歷史的脈動。」朱昌耀先生如是說。
記者:在「《天下為公》民族音樂會」現場觀看了您和大提琴一起演奏《相望》,善感舒緩旋律,非常感人的音樂和演出畫面。這樣的演奏形式多嗎?您如何評價這樣的配合和表達?
朱昌耀:這種形式,在港澳臺、馬來西亞、新加坡比較常見,國內也不少。《相望》是5、6年前,作曲家趙東升把臺灣和大陸流行的歌曲,編在一起創作的二重奏,大提琴的渾厚和二胡柔美細膩,渾然天成,好似難捨難分中的娓娓相訴。
這首曲目是2011年的「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民族音樂巡演」和今年的「《天下為公》民族音樂會」以及民樂演出中常演的保留曲目。既有東西方文化碰撞,又是兩岸交流、鄉音情緣,更有感人肺腑的藝術效果。
《相望》是一首從流行歌曲改編而來的藝術化了的樂曲。二胡是中華民族樂器中主要的弓弦樂器,近幾十年來發展很快,是很重要的獨奏、重奏和合奏樂器,和薩克斯、大提琴等西洋樂器都有「對話」,而且形式不斷多樣化,相互交融,煥發出音樂創作新的生機和異彩。
此外,在這次巡演,趙季平的《古槐尋根》和趙東升編曲的《相望》,都有「尋根問祖」 的主題,撥動著億萬華人心中的那根思鄉弦。海峽兩岸同胞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隔海相望,振興中華,兩岸情緣不能隔斷。
記者:去年,記得您在巡演上演奏了您創作的一首有臺灣元素的曲目《阿里山情話》。海峽兩岸文化交流,您親歷了很多,做了哪些創作,有哪些收穫?
朱昌耀:1995年,去臺灣,在臺灣最好的臺北音樂廳舉辦「江南春色——朱昌耀二胡獨奏音樂會」。此後,幾乎每年都會在臺灣舉辦演奏會,我與從北到南的很多臺灣國樂團都合作過。與臺灣音樂人和觀眾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也看到二十多年來臺灣國樂發展。我們去臺灣,一方面是交流,一方面也是推廣和促進國樂在臺灣的發展。對民族音樂,臺灣地區的全民參與性高。有很多樂團、唱片公司委約我寫作品,他們覺得我寫的東西比較具有可聽性,演奏上容易也上手。臺灣有幾個唱片公司,錄了我很多專輯,甚至說:「你有新作品,我們就好好錄音。」10多年前,CD是最主要的音樂載體,我的二胡CD賣得非常好。
我赴臺演出的音樂會都有主題,記得第一次是1995年,是以「江南春色」——朱昌耀創作的二胡作品及傳統經典的二胡作品為主題,以南派二胡曲為主,描繪江南水鄉悅目秀麗和地方情韻;1997年,臺北市立國樂團委約我將《梁祝》改成二胡協奏曲,和國樂團合作演出,再後來,又委約我把中國各地好聽的歌謠、民歌改編成二胡演奏,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精選了24首中國各地民歌改編成二胡曲,這其中就有臺灣民謠。這些中國民謠二胡曲在臺灣各地都有演出。
2004年,臺灣國樂團委約我創作臺灣風情系列胡琴作品。胡琴這種樂器,在我國各地各有不同,和地方戲劇戲曲相關性很大,有各種各樣的。我在臺灣演出時,臺灣音樂人送了我兩把臺灣當地的拉弦樂器「大管弦」和「二弦」,我也注意搜集臺灣音樂素材、樂譜,我創作的「臺灣風情」組曲(胡琴與樂隊),表現了「漁歌」 「茶趣」(用二胡演奏)「廟會」(用大管弦演奏)「海祭」(用中胡演奏)「社戲」(用二弦演奏)等臺灣風情,創作中都採用了臺灣的音樂素材。此外,還創作了二胡獨奏曲《日月潭隨想》、二胡協奏曲《阿里山情話》等,都採用了臺灣地方民謠和戲曲歌仔戲為素材創作而成的。2015年巡演中演出的是《阿里山情話》中的兩個樂章。2007年,又有了以《紅樓夢》主題的倡議,於是,我獨奏音樂會就採用電視劇《紅樓夢》插曲,改編為二胡獨奏曲,也獲得了很好的反響。民族音樂發展,既是兩岸友誼見證,更能讓人心凝聚在一起。
音樂圈裡有一個共識,縱觀世界各國、各民族的器樂,唯有中國民族樂團可以與西洋交響樂團抗衡。除中國外,目前在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或民族形成自己的民族管弦樂體系。中國民族管弦樂許多的主要和重要的作品,是那些在群眾中生根、深得大眾喜愛的作品,中國民族管弦樂表現的東西,及其音樂表現能力,與西洋交響樂嚴謹豐富相比,各有千秋。中國民族音樂在創作中也有一個共識,有意識向更質樸久遠的傳統源頭回歸,植根民族民間的傳統,借鑑外來的創作技法,將樂器本色的聲響發揮得淋漓盡致,同時又要具有強烈的時代感,使人在一派清新的感受中喚醒儲存的記憶。作為中國音樂人,我們都有一種義不容辭、責無旁貸的感覺,在香港、臺灣等各地,大家這樣的感受也都非常強烈,要發展好我們的民族音樂,中國民族音樂是我們民族的好東西。
記者:江蘇省有很多二胡名家,有二胡之鄉的美譽。在這樣一個人文環境和藝術氛圍裡,您是如何與二胡結緣的呢?
朱昌耀:我出生在江蘇南京,小時候,家裡條件不是很好,但在鄰居間,乘涼時,江南絲竹聲聲傳來。兩個舅舅對我的影響很大,跟小舅舅學習彈琴、學拉二胡、京胡,跟大舅舅學唱京劇等,不久,京劇、錫劇、揚劇、黃梅戲都拉遍了,還能自拉自唱。六歲學樂器,七歲選定二胡就再也沒有變過。九歲左右,參加了南京小紅花,經常演出。1973年考入南京藝術學院,走向專業,畢業後,進入省歌舞團工作,40多年,沒有離開舞臺,沒離開過樂團,沒有離開過江蘇。二胡是愛好,也是職業。
1976年,朱昌耀畢業進入江蘇省歌舞團,當上了二胡獨奏演員。在苦練演奏技術同時,還積極投入音樂創作,3年裡,寫出了全國二胡屆公認的優秀二胡作品《江南春色》(與馬熙林合作)、《蘇南小曲》和《歡慶鑼鼓》,而且很快廣為流傳。1979年,他帶著二胡新作品赴京參加」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周年」獻禮演出,得到首都專家和觀眾的熱情稱讚,被譽為」如杯中醇酒,滿而不溢,」《歡慶鑼鼓》還獲得由文化部頒發的創作二等獎。1982年獲「全國民族器樂獨奏比賽」優秀表演獎(二胡第一名),1991年獲江蘇省人民政府頒發的「江蘇省第二屆文學藝術獎」,1991年10月,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授予「政府特殊津貼」。此外還曾多次在江蘇省的文藝匯演及音樂舞蹈節中獲優秀演奏獎。
記者:您在1996年受命擔任江蘇省歌舞劇院院長,此後,又擔任江蘇省演藝集團的總經理、董事長,帶領劇院和集團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輝煌樂章,全國歌劇匯演、中國藝術節文化部文華獎、中國蘇州評彈藝術節金獎、第六屆中國藝術節上「藝術節大獎」,舉不勝舉。藝術精進需要「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您在繁重的管理工作之餘, 是怎麼保持旺盛的創作精力的?有秘訣嗎?
朱昌耀(微笑著):少一些休息時間,少一點玩的時間,時間靠擠。
第一,我首先要把劇院工作搞好,群眾推舉、組織信任,當院長就要盡心盡力,有責任把劇院搞好,抓住「出人、出戲、出效益」這個根本,黨和政府對文藝非常支持,對劇院關心,機會也越來越好,所以要責無旁貸做好。第二,二胡不能丟,不能離開舞臺,到1996年的時候,我演員也做了20多年了,二胡不只是職業,更是一生的追求,不能丟掉,儘量多演出,多練琴。堅守二胡和音樂,最重要的是臺上演出不能間斷,在臺灣、香港、新加坡等地的獨奏音樂會,藝術上是不能含糊的,我應邀去演出,也是逼著自己多練琴。「只有減睡覺時間來練琴咯!(此時朱昌耀臉上浮現的是溫馨與滿足的微笑)晚上十點以後,常常是最好的練琴或寫譜時間,為了不攪擾鄰居,將二胡的琴碼用夾子一夾,夜闌人靜,思想集中,效果也還不錯啊!」
當代著名小說家柳青先生曾說:「文學是愚人的事業。」 音樂也是。在對朱昌耀先生的採訪中,我有一種強烈的感受,他的音樂生涯如倒啖甘蔗,若曲徑通幽,顯示出內斂精神和進取氣度。他用愚人的執著和苦功刻寫出每一個飽含深情的音符。
朱昌耀先生是二胡演奏大師,他所追求的是力求揭示每首音樂的內涵,將音樂的「靈魂」獻給聽眾。那些空谷幽蘭,輕靈恬淡的音樂語言或直白或優雅,如箭鏃射穿古典與當代,像天人共語,化冥頑而向圓通。他的執著與刻苦,無關名利,無關孤寂,只與一生的藝術追求和承諾有關。
朱昌耀先生這一代音樂家,大都已見證了數度人世滄桑。八十年代早富盛名,但任何經歷都沒有讓他放下琴弓。投入生活,從每個日子、分分秒秒中,積累音樂的素材,凝聚音樂的能量,絲絲入扣,體味人生。他的音樂生涯再次證明,音樂須臾不會離開真正的音樂人,冶煉掙脫虛麗浮華之音符,將會擁抱最美麗的民族音樂之魂。
文 / 薛小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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