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滿溢著色彩熱度與情感暖意的電影。悲劇式的內核反而退居其後,生命內蘊的張力彰顯於前。
整部影片浸潤在飽和度極高的明快色彩之中,構成一個隱喻式的現實童話。女主角Amélie在人世間展開一場冒險,用孩童般的純真橫衝直撞,卻賦予生命本身以最攝人心魄的光彩。電影雖然沒有藉助明顯的戲劇衝突予以推進,也沒有繁冗鏡頭語言的註腳,然而一氣呵成的故事一直觸發驚喜,令觀眾無法預測故事的走向,只能懷揣Amélie似的緊張與小心翼翼,躲在角落觀察,等待他人重拾愛與本心時的欣喜若狂。
Amélie是個有趣的姑娘。舉著二手柯達傻瓜相機,定格空中兔子狀的雲;看著多米諾骨牌貫連性倒疊;絳紅透亮的櫻桃成為世上獨一無二的耳墜;變換的手型講述趣味盎然的故事……Amélie在自己構築的異想世界樂此不疲。世界映射在她眼中,黑白底色復刻出五彩斑斕。
然而Amélie的人生中,上帝似乎從未送出幸運的邀約——從小被認定為心臟病而不能上學,母親過早離開人世,父親又對她不聞不問,連和自己認定的幸福也險些擦肩而過。那些黯淡、悲愴的現實雖然傾覆人生於瞬間,Amélie卻用美善與熱忱構築起生活的新質。在悲劇接踵而至時總心存企盼,無異於在無垠曠野上踽踽獨行卻看見光輝,不斷重構著「意義」的斷面。
尼採用叔本華的「世界意志」指向那個永恒生成變化的宇宙過程,如果沒有永恆不變的精神實體作為意義源泉,就仿佛處身於絕對的無意義,但這種奠基於虛無性的瞬間是否真的意味著現世賦義與掙扎的徒勞呢?尼採在《悲劇的誕生》裡如是說:「只有作為一種審美現象,人生和世界才顯得是有充足理由的。」壯麗的表象並非是對本源意志的視而不見,它緊緊攥捏著悲愴的哀鳴,又執著地向上延展出恢弘的圖景。
與其在「無意義」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下如履薄冰般戰戰兢兢,不如充分展開生命的兩翼,以希冀與熱忱為依憑之所。生命並非是冰冷的價值符號,不是加以邏輯演繹便可推知其合理性,因為生命多維地延展,溫情只是生命不斷擴展和蔓延的無限瞬間。Amélie一定深諳其理——眼含狡黠,卻心懷澄明。
《天使愛美麗》借著Amélie傳遞溫暖與善念。每個個體都各有偏好與憎惡,都會遭遇孤獨感與虛無感,所幸的是,「善」與「愛」一直停駐在身邊。正因為如此,孤立的個體才有共鳴——Amélie與玻璃老人杜輝耶的相互影響相互啟發、Amélie以聖誕老人為中介消解橫亙在父親心頭的阻礙、Amélie與尼諾設謎解謎般的情愫……現代境遇下愈顯精神孤寂的人類,在情感的熱度下終將卸下藉以自我防禦的鐵甲,抵達心靈的共振——這亦是影片觸動人心的一個維度。
生活的始末是細節。那些溫情的、失意的、困惑的、活潑潑的瞬間,卻超越了時間的滯礙堆疊成生命的充盈。保有心靈的敏感度,是將「美」納入生命的內在肌理。那些帶有暖意的命題——愛、真、善、美,並不應處在現實的懸崖邊緣搖搖欲墜,它們本與我們的生命血脈相連,亦應在永恆中留下不滅的光亮。
畢竟,生命是有趣的具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