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元祿落語心中》:只有成年人才能看得懂的動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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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太刀

《昭和元祿落語心中》海報。 本文配圖均來自網絡。

這兩年筆者看日本動畫的次數少了很多。這主要是因為近些年來日本動畫的風格變得越來越單調，大量輕小說改編的作品無論從作畫還是內容上都顯得千篇一律，難以引起筆者的興趣。然而，有一部最近結束的動畫，卻讓筆者幾乎看每一集都能淚流滿面，它就是《昭和元祿落語心中》。

《昭和元祿落語心中》改編自漫畫家雲田春子（雲田はるこ）的同名漫畫作品，漫畫原作曾榮獲2013年度日本文化廳媒體藝術節漫畫部門優秀獎和2014年度講談社漫畫獎。

2014年12月動畫版在電視臺上映，分為兩季，一共25集。另有兩集OVA（單獨發售的動畫劇集），以TV版前兩集為基礎，加入了原作漫畫「與太郎放浪篇」未在TV版中收錄的部分內容。

「昭和」「元祿」分別是日本的兩個年號，而「昭和元祿」這個名詞則是1965年（昭和39年）由福田赳夫提出的概念，指的是在時任首相池田勇人的「收入倍增計劃」的作用下，伴隨著經濟高度發展而形成的物質至上主義的社會風氣，後來「昭和元祿」就用來指代昭和30年代後半及40年代日本經濟高速發展的時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

「落語」是誕生自江戶時代的一種日本傳統語言藝術表演形式，類似於我國的單口相聲或者評書。

「心中」是日語中關於殉情的隱晦說法。

所以《昭和元祿落語心中》這個略顯拗口的全漢字標題的意思就是：在昭和元祿時代，一段和落語殉情的故事。

從作品標題就可以看出，這是一部非常成人化的動畫。無論是落語還是殉情，都與現在「宅」文化主導的動畫潮流相去甚遠。

《昭和元祿落語心中》原作刊載於講談社的「想像系新雜誌」《ITAN》，刊名本身就包含著「異端」「異譚」等意義。這次的動畫版同樣保持了原作非主流和小眾向的風格，更加適合有一定閱歷的成年人欣賞。

這部動畫有幾大看點：

一、再現了眾多古典落語（指江戶時代至明治、大正時代創作的落語，相當於我國「傳統相聲」的分類）的段子，如《死神》《暴屍荒野》《品川心中》《芝浜》《賴著不走的佐平次》《初天神》《壽限無》等名段。

動畫版請來了當代落語名家小林新平（小林しん平）對各個段子進行監修，使作品的專業性得到了保證。

動畫中的落語通過表演者的聲音、眼神、動作等角度全方面再現表演細節，再配合源於落語橋段的虛幻場景，觀眾既如同親臨劇場觀看，又仿佛和表演者自身融為一體，代入感十足。

比起純用文字對白來表現落語的漫畫原作，有聲音的落語段子顯然更直觀，也更能夠打動觀眾。

二、強大的聲優陣容。既然落語是語言藝術，那麼自然少不了「日本特產」的聲優（配音演員）的助力。石田彰、山寺宏一、林原惠、關智一、小林優、家中宏等實力派聲優擔任了故事中主要角色的配音，各配角也都由關俊彥、山口勝平、遊佐浩二等聲優界名人出演。

比起純用文字對白來表現落語的漫畫原作，有聲音的落語段子顯然更直觀，也更能夠打動觀眾。和傳統相聲一樣，即使是同一段子隨著表演者的不同也會給觀眾帶去完全不同的觀感。通過聲優們的再現，我們可以了解到落語這一藝術形式的獨特魅力。

三、感人的故事情節。《昭和元祿落語心中》講述的是落語名家「有樂亭」師徒祖孫四代的人生故事，在展現昭和年間落語這一藝術形式興衰變化的同時，深入地刻畫了落語家的情感生活。師徒情、兄弟情、男女愛情、親子情，以及劇中人對落語的熱愛之情，正是這些情感推動了故事的發展。

本作可以看作是日本的《霸王別姬》，兩者在題材上頗為相似。不過《霸王別姬》中京劇只是一個用來塑造角色、推動故事的背景要素，全片更重視表現人物，而《昭和元祿落語心中》裡落語和人物情感的比重則基本相同。

四、精美的畫面和出色的音樂。

漫畫原作以故事見長，但作畫本身並算不上十分「精美」。動畫版的美術團隊以人物設定師細居美惠子為代表，創造了一個既符合作品時代設定，又同時兼顧了落語的娛樂和滑稽風格、故事本身的清冷和憂傷質感的世界。

本作的音樂團隊也十分強大，兩首主題曲《薄冰殉情》（薄ら氷心中）、《這一次的死神》（今際の死神）皆由J-POP界著名的創作型女歌手椎名林檎操刀，演唱者則是聲優界的女王，同時也是本作女主角美代吉的配音林原惠。以殉情和死神為主題的這兩首主題曲走的是「高冷」風格，配合意識流的動畫背景，用一句網絡流行語來形容就是讓這部動畫一看「就和外面那些妖豔X貨不一樣」。

前面也提過，《昭和元祿落語心中》是一部讓筆者幾乎每集都能看到淚流滿面的作品。這是因為這部作品裡包含了太多人情世故，如果你有過足夠多的閱歷，劇中人的境遇就會很容易觸動你的心弦。

動畫版以第八代有樂亭八雲的視角為主線，採用了倒敘和插敘的形式，將這位「昭和最後的落語大名人」的一生展現給了觀眾。

我們可以看到，第八代八雲幼年時是因為怎樣的變故開始學習落語，如何在與師弟助六的合作和競爭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落語表演風格，在「二戰」後的落語發展黃金期脫穎而出。但隨著女主角美代吉的出現，八雲、助六、美代吉以及落語之間的關係卻變得糾結了起來。

在一次事故中，助六和美代吉身亡，八雲收養了兩人的女兒小夏。小夏卻總是對八雲報有難以釋懷的恨意，認為正是八雲導致了父母的死。

時光飛逝，八雲已經步入晚年，他放棄了年輕時與助六的約定，決定讓落語隨著自己一起走向衰落。但是，他卻將和助六一樣對落語充滿熱愛的與太郎收為弟子。與太郎的出現讓八雲、小夏之間的關係也發生了變化，而八雲也逐漸回憶起了當年和助六約定讓落語能夠在新時代繼續生存下去的事情……

多年以後，與太郎先後繼承了助六和八雲的名號，以自己的風格為落語贏得了新的生命。

用簡單的幾段話很難將《昭和元祿落語心中》的劇情說清楚，畢竟這是一個跨越了四代人、長達幾十年的故事。雖然說故事最後基本可以算是Happy Ending，但是劇情裡通篇都是各種「不完美」和「缺憾」。但正是這種不完美和缺憾才讓劇中的種種情感顯得更加真實、更能打動人心。

劇中人的人生與落語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他們為落語而生又為落語而死。八雲在助六去世後一度對落語的未來失去了信心，即使自身的演技達到了巔峰、成為了「昭和最後的大名人」，也只想著把落語一起帶進墳墓。但即使到了人生的最後，他還是放不下落語和自己所關心的那些人，沒能和落語一道殉情。

與太郎雖然沒能學會八雲和助六的演技，但卻領悟了只屬於自己的表演風格，完成了八雲和助六未盡的事業，讓落語獲得了新生。新一輩的落語人才也嶄露頭角，繼承著祖輩對落語的愛。

《昭和元祿落語心中》以名段《死神》開篇，又以《死神》收尾。落語段子裡的死神是收割貪財者靈魂的判官，而故事裡的死神卻是藝術之神。當表演者達到演技巔峰時，他就會看到死神=藝術之神現身，然而這也意味著他的技藝會隨著衰老而逐漸減退，並最終和肉身一道進入墳墓。

老年八雲一度認為僅憑自己一己之力無法讓落語再度復興，只想和它殉情。而與太郎卻全身心投入落語的表演之中，讓自己化身為落語這一藝術形式的容器，完成了八雲沒能做到的事業。

落語說的是人，而說落語的也是人。看完這部劇，你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劇中人對落語的熱愛。在感嘆他們的悲歡離合的同時，你的內心也會發出像與太郎在劇終時所說的那樣的感想：「落語這種好東西怎麼會消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