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白駒情
——評陳貽林長篇小說《白駒鎮》
上海|陳慧谷
一本小說,如果讀了第一遍,還想讀第二遍,那多數情況下,一定是小說中有什麼引起了你的共鳴,繼而,你想一探究竟,這份共鳴的深度和廣度,到底有多少。
讀陳貽林先生的長篇小說《白駒鎮》(紅旗出版社),我就有這樣的願望和衝動。
陳貽林先生是我的老家——江蘇鹽城白駒鎮的本家前輩,屬於「太祖」輩的老人,雖然馬上就要到仗朝之年了,那精神頭,一如他的文學一樣,包含激情,文如其人,說的就是我這位本家長者。
自小在家時,我曾聽鎮上有人斷斷續續提起陳老在外做大事的事跡,卻一直未得詳解。
直到2019年陳老的長篇巨製《白駒鎮》橫空出世,鄉友陳德斌給我寄來了一套上下兩冊的小說,我才首先從書面上走進了陳老的世界。
讀過小說後的不久,又在鄉友的引薦下,第一次在北京與陳老見面,將書面「印象」化為實景。
陳老聲如洪鐘,侃侃而談,我才將小說《白駒鎮》中的主人翁「船生」在1960年代參軍離開白駒後的「懸疑 」一一解開,臨了,又帶著陳老贈送的一摞著作,滿載而歸。
小說當然不是自傳。但《白駒鎮》中的船生無疑有著太多的陳老的印記,以致於要將離開白駒前的「船生」與現如今已經著作等身、創作了數百萬字文學作品的陳老做比對,「反差」挺大,對完整對接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在陳老的數百萬字的作品中,有記錄江蘇籍在各個領域的傑出代表、國之棟梁的報告文學集,有以真實故事為背景描述信守承諾、一輩子照顧犧牲戰友家人的志願軍戰士的長篇小說,有詩歌、散文、文學評論、電影、電視劇文學劇本。
林林總總,在讀完了這些作品後,當我再一次捧起了陳老的《白駒鎮》時,無一例外,在陳老的作品中,我都讀到了陳老那顆滾燙而火熱的心,讀到了陳老的深情,他以濃鬱的化不開的情感去撰寫、去記錄、去描繪他遇到了每件事、每一位人物。
這份熾熱的情感,不僅點亮了他所描述的對象,更點燃了讀這些書的每一位讀者。
在《白駒鎮》中,這份深情,更是瀰漫在全書的謀篇布局,全書的敘事結構,書中寫到的每一片土地、每一塊水域、每一片藍天、每一方黑夜、每一位人物形象身上。
這把「火」燒得如此之旺,以致於在讀完小說的一段時間內,我的腦海裡總是盤桓著水鄉的風情、古鎮的變遷和人物的命運,並在一樁樁歷史事件的記錄中、在一段段寓景於情的抒發時、在一個個鮮活生命的張揚裡體會、感悟著陳老的激情澎湃和深層思考。
《白駒鎮》是一把滄桑的撫琴。滄桑源於沉重的歷史。
「白駒」自取名就有諸多民間傳說,賦予了百姓對這塊土地的美好願景,然而,既是白駒母親河串場河,在串聯起蘇北無垠大地上星羅棋布的鹽場時,卻是以鹽丁的艱辛、汗水和血淚壘起了白花花的海鹽,成就著壓迫者的壓榨。
範公捍海圍堰,屏蔽鹽灶,擋住了潰壩的海水,白駒人方才免遭滅頂之災,獲得一方安身立命之地。
縱如此,鹽民低賤,終日苦役,也擋不住橫徵暴斂,這才成就了鹽丁出身的張士誠在白駒場的造反和起義,成就了施耐庵一代文豪,盛讚造反英雄。
白駒先民血淋淋的抗爭和坎坷,無一不是向後人訴說著命運多舛和苦難輝煌。
陳老撰文撫琴,彈出了對這先人的追思和懷念,彈奏出悲天憫人的情懷,琴聲抑揚,時而悲愴,時而激昂,時而如空谷靈音,時而似百舸爭流。千年古鎮生動、張力、意蘊和厚重,都在琴聲中迴響。
《白駒鎮》是一組寫意的畫。水墨組畫中,雖然只有黑白兩色,但串場河的波光粼粼,孩子們拿起一個小瓦片沿水面飄去,有的是「氣韻生動」。
那烏篷船裡傳出的姑娘的歌聲,讓小鎮瞬間有了神韻。再看那塊塊垛田,金色油菜、麥熟稻黃、綠荷紅藕,分明在水墨畫的筆法下,一一呈現。
小鎮上冬天的白雪、春天的倒寒、夏日的瓢潑大雨,秋日的落葉繽紛,居然也能墨色的濃、淡、破、潑、漬、焦中分辨出來。
走在小鎮熙熙攘攘的街市中,人與人摩肩接踵,非得側身才能通過;肩挑擔扛的買賣人與路邊攤的生意人,吆喝著,小屁孩在大人的胳肢窩下穿來穿去,好一幅市井即景,無需濃墨重彩,都可以窺見小鎮的風情。
如果此時,畫面上躍然而出一隻奔騰俊美的白駒,一雙凌空而下的鳳凰,那一定有一種氣勢非凡的空靈感。
在陳老靈動的文字裡,一幅幅這樣的水墨畫隨處可見。讀《白駒鎮》,不是讀文字,更是走進陳老為讀者闢出的畫廊,靜心欣賞一幅幅寫意人生的水墨畫。
《白駒鎮》是一部雋永的詩。在詩中,琴聲、畫面都成了背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琴聲中激活,他們一一走下畫布,在生活的五彩斑斕中傳承中小鎮的文化、特質,小鎮人的勤勞、智慧、善良、包容、大氣盡情揮灑;附著在小鎮夜幕下的自私、吝嗇、刻薄、陰毒、懶惰也無處躲藏。
這首詩,謳歌了堅韌不屈的船生、雨生弟弟、柔情似水的雪妹三兄妹間水乳交融的親情,高度讚美了王二叔、施得水、鏟子王、李文老師、達明林小舅舅、德善爺爺的大義和正氣;
這些人,都是真正的小鎮人,普通人,在作者筆下,唯有普通人才是真正大寫的人,他們或許很窮,身為分文,甚至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
或者,目不識丁,並非社會精英,然而,他們善良陽光、耿直純樸,忍辱負重、抗暴扶弱,他們勇敢,他們是小鎮精神的脊梁;
這首詩,逼真地刻畫了陰毒的後母利香兒、孺弱怕事的父親趙守誠、刻薄吝嗇的舅舅達貴和;毫不留情的鞭撻了唯利是圖的錢婆、好吃懶做的潑皮無賴、男盜女娼的中學校長和教務主任,他們或許是長輩,或許是權貴,或許是可以有就地撒潑蠻橫。
然而,在船生的眼裡,他們更是小丑,無得更無能。如此等等,一位位個性突出、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小鎮的市井生活也由此變得煙火氣十足。詩化人物,不是美化人物,在這點上,尤為難能可貴的是,陳老對幾位近親關係的定位和處理,多多少少,將繼母、父親和舅舅作為特別負面的角色描寫,是頗有一點「倫常」上的風險的。
小說中,有多處寫到船生對繼母的認知的反覆,包括對繼母形成乖張性情的背景分析和對繼母可能發生轉變的期待,但再不斷由失望而絕望的過程中,船生自己「解放」了自己,這無疑是一次衝出倫常的突破,是對個體化人性的體認和回歸。
事實上,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孝道」文化中,長幼有序是建立在各自有「禮」的基礎之上的,只是在長期的實踐中,有意無意的成了束縛「幼」單方的繩索。
這種突破還體現在,文字所及無情地揭示了這些「至親」對三兄妹幼小的心靈所造成的深深的傷害,但並沒有宣洩仇恨和憤怒,而是在最後在心裡選擇了寬容。
在所有的人際關係中,船生的母親貴嫻真正是一首生命禮讚的存在。氣質高貴而賢淑的她,是船生兄妹及鄰裡們眼裡的完美無瑕的母親,她以不時出現在夢裡和想像中的到來成了船生們的心裡寄託和希望所在。
陳老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語詞,將自己所有的情感集中宣洩出來,更讓人增添了對失去母親的幼童的深深地垂憐。
這樣一組人物,如果暫時撇開某一特定時代,人們會發現,在自己的周邊,都會有某種正態分布,所以,最重要的,不是人物與自身的身份關係,而是基本的是非關係。
只有在能夠辨別是非、認清美醜、區分善惡的情況下,人們的精神才是健康和自由的,才能在自由的天空中放飛自我。
由小鎮走出的船生不再是那位整日忍飢挨餓卻肩負照顧弟弟妹妹責任的小大人,他成了一位有擔當、有思想、有抱負的軍人,在軍隊的大熔爐裡,他快速成長。
他將在白駒鎮的艱辛生活當成了歷練,當成了積累,他將對生活的敏銳、敏感練就成了對人的觀察入微和運筆的生動細膩。
於是,他記錄下曾經得到的點滴之恩、曾經獲得的一絲溫暖、曾經受到的一點禮遇,這都當成了上天的賜予;
於是,他不遺餘力的感恩、感動、感激,他比任何人更能體會到生活到處充滿著的美好和詩意,在寫作成為他生命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時,他仍然念念在心的,是那份對家鄉的深情;
於是,他以才情寫下了這首對家鄉、對親人、對一塊磚、對一汪水的長詩,讓詩在白駒這塊故土吟誦和傳唱。
《白駒鎮》是一部真正的大書。所謂大書,既是說它的容量,包含了上下千年的古鎮歷史,又是說它寬度,將小鎮的風景、風情、政治、商業、文化、教育、水域、垛田、四季盡收眼底。
還說它有深度,關於人,各色人等,由外表到內心;
關於社會,由個體、商戶、到組織,源流縱深;
關於語言,由方言到習語,幾乎就是蘇北一隅的語言藝術的集大成;
關於習俗,生老病死、婚喪嫁娶、祭祖拜佛,洋洋周全;
關於飢餓,船生從幼兒到孩童,從少兒到半大的經歷裡,嘗遍的各色飢餓的滋味。
那份記憶,連接蠕動的胃部和味蕾的記憶是那樣深刻,那樣刻骨銘心,陳老的書寫,給歷史留下不可多得的鮮活的樣本。
在這個意義上,它是蘇北裡下河地區的社會史,是小鎮居民市井生活的現實版,是古鎮千年的變革過程的寫照。
在這樣的背景下,任何小人物,既是大歷史中隨波逐流的小船上的漂泊者,也可能推動歷史變革的一位堅定的艄公。從而成為歷史的書寫者。
這就是長篇小說《白駒鎮》,它是撫琴,彈出了一首古鎮的悲愴之歌;
它是水墨畫,繪出了一組白駒美輪美奐的水街美景;
它是一首生命的長詩,誦出了白駒人寬廣的胸懷,如無垠的大海;
它更是一部歷史的長卷,寫出了對美的追求,對生命的禮讚,對自由的追求,對人性的參悟。
在一篇篇濃情翰墨中,《白駒鎮》這本大書打開了,就沒有合上的時候。
它需要人們不斷咀嚼、誦讀、研習,它能夠讓你聽到遠古白駒的嘶鳴,也可以讓你看到雨落荷葉的晶瑩水滴,還可以讓你對人性進行追問,刨根究底,由此看大千世界,觀人生百態,探文化一脈,續文明傳承。
附:長篇小說《白駒鎮》簡介
這部小說,描繪從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之初到國家遭遇三年空前困難的十多年間,白駒古鎮上的人們之間傷痕恩怨,情仇愛恨。
他們面對邪惡敢於出手——繼母利香兒虐待趙船生、趙雨生時,王寶林、王翠花等人及時出手相助;面對危難敢於挺身而出——社長周子章為了少餓死人,下令殺了耕牛而丟官坐牢;李文為救落水少女而獻出生命。
小說還揭露和鞭撻利香兒、錢婆、宋培財、莊風武等人貪婪、兇殘等社會醜惡行為,使正義得到伸張。
蘇北水鄉白駒鎮的文學畫卷,也是風俗畫卷、人情畫卷。
作品寫出了人生的莊嚴、美好和存在感,也揭示出人生的荒誕、醜陋和幻滅感。
既有理性也有感懷,既有文學的深度,也有藝術的高度。
文字純淨而明快,內涵豐富而雋永,方言俚語用得極為出色,土得掉渣,卻極具文學的表現力和藝術的擴張力,使文風顯得明白清晰。
通過小主人公趙船生、趙雨生等艱辛曲折的成長曆程,努力塑造王寶林、李文、「鏟子王」、達明林等底層平民那種坦蕩耿直、扶弱抗暴的藝術形象;
吟唱他們擁有一顆顆平和之心,以波瀾不驚的沉穩氣度笑對生活,從容面對人生的各種挑戰;
謳歌他們用正直、善良和智慧編織營造著苦樂人生;
力求從一個個側面反映半個世紀前蘇北水鄉的社會習俗、風土人情及水鄉人的坎坷人生和家庭生活風貌;
再現那個年代的青少年們在磨難、挫折和貧困面前,渴求知識,渴求進步,彰顯為社會為他人純淨真誠的品德。
全書約80萬字,分上下兩冊。
作者陳貽林,江蘇大豐白駒人,作家,資深報人,1966年調任《解放軍報》記者、編輯。長期從事報告文學、小說、電影、電視劇的創作,發表作品數百萬字。著有長篇報告文學《生死之約》、報告文學集《詩一樣的的中國面孔》《摯愛深情》,電影劇本《北戴河紀事》《墜星》等。
全國政協常委兼副秘書長,民進中央副主席朱永新:
長篇小說《白駒鎮》是一部描繪蘇北水鄉的文學畫卷,也是一部精彩紛呈的風俗畫卷、個性鮮明的人情畫卷。
作品兼具理性與感性,既有思想深度也有藝術高度,文字純淨而明快,內涵豐富而雋永。
運用方言俚語得心應手,刻畫人物形象入木三分,極具文學的表現力。
陳貽林先生的這部新作,為我們家鄉大豐增添了新的光彩,也為鄉土文學貢獻了新的華章。
中國藝術研究院影視藝術研究所所長、研究員、博導,國家電影審查委委員,兼任中國傳媒大學影視藝術學院博導丁亞平:
長篇小說《白駒鎮》題材獨特,藝術特色濃鬱,帶有鮮明的史詩風格。
作品既著力探究生活中的傾向與趨勢,又注重生動有趣的藝術表達,豐潤、蘊藉而耐看,顯示了主流時代和民間活力的映射。
作者努力去建構語言世界的「類影像」,形成現實世界和影像世界的雙向互動,在媒體融合的時代,這部小說展示出新的闡釋空間的無限可能。
《環球時報》副總編輯、高級記者、博士蔣安全:
小說《白駒鎮》是作者經歷了人生過山車、蟄伏京城50多年後對家鄉的回望,其場景、人物、故事情節,都是熔鑄在他生命裡隨歲月年輪而生長,而又將隨血脈骨肉而銷蝕的夢幻勝景。
作者用熾熱的情和愛之火,點燃他文學天賦之香篆,正可謂:假作真時真亦假,一寸相思一寸灰。
操弄了一輩子新聞的陳貽林用小說為家鄉樹碑立傳,讓世界驚豔那個孕育了施耐庵、張士誠的土地河流、城郭人民。
欄目主編:陳勁松
陳慧谷,1965年生於大豐白駒鎮。1981年入華東政法學院,讀法律書,1988年獲民法學碩士,赴北京任職《中國社會科學》雜誌編輯,其間,曾赴陝西丹鳳基層鍛鍊一年。1993年棄筆從商,南下海南,輾轉上海,置身金融、證券、投資行業,取得同濟大學管理學博士,入長江商學院,讀EMBA;還曾遊學哈佛、聖彼得堡大學、希伯來大學。1990年代曾努力言說資本市場,主編有《點津財經法律文庫》;蟄居多倫多,著書《一葉讀秋》,散記加拿大社會觀感。現在上海主持一家股權投資公司,關注創新性高成長企業;任職上海集愛肌病關愛中心理事長,致力於兒童罕見病公益。受邀兼任白駒小學張秀成教育基金名譽理事長,家鄉發展,念念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