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出生在山東萊蕪的顏寧,打小就充沛有活力,活脫脫一個野姑娘,爬樹偷桃子,下河撈魚摸蝦,成天風風火火的樣子。
「三道槓」是顏寧
生物系博導的她,原先是個金庸迷,和同齡女孩一樣熱衷於各種明星八卦,她曾經的目標是北大中文系,理想職業嘛,是當個娛記。
原本高中分班都選了文科了,可在人生的分叉路口,她敗給了「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被班主任生拉硬拽拖回了理科班,清華生物系這個專業也是父母建議她報的。
將科研當作一生的事業?當時的顏寧可沒想過,她只是被周遭的人推著朝前走。提起當年報考的事,她說,「我高中就覺得我最想幹什麼,肯定幹不成,我想考北大,肯定進不了,所以就報了清華。」
學生物是父母希望她以後學醫,不過顏寧害怕解剖小動物,就報了生物科學與技術專業,曾將娛記作為奮鬥目標的她,壓根不愛做實驗,在最好的朋友印象裡,她是個說話不著調,做實驗可以毀掉整個細胞間的主,當時有人斷言,顏寧肯定不會走上科研之路。
但再怎麼樣她可是考進清華的學霸,適應能力方面也不是蓋的,終日浸潤在實驗室單純的科研環境中,她發現親自動手做實驗,等待未知的實驗結果的過程,就像升級打怪一樣快樂。
清華大學本科畢業那年,顏寧也想過工作,她甚至收到了諾和諾德中國製藥公司的高薪offer,但思慮再三之後,她拒掉了,「我自由自在慣了,讓我在等級森嚴的公司制裡待著,肯定不習慣。」
顏寧在普林斯頓大學
待在實驗室裡,靜心做研究的那種單純的幸福感,她是難以割捨了,去到普林斯頓大學攻讀分子生物學博士後,這份感覺更深了。
普林斯頓處處透著寧靜和美,秋天的時候,學校附近森林裡各色的樹美得令人窒息,湖裡不時有水鳥嬉戲,23歲的顏寧盡情地在其間撒歡,仿佛回到童年。
來到這所古老的常春藤名校的課堂,給顏寧講課的都是大科學家,是經典論文和教科書背後的操刀者,還有一身把科學講成故事的本事,這讓滿眼好奇的清華女孩瞬間覺得:「哇!原來做生物這麼好玩!」
顏寧從不否認,「好玩」是她從事科研的一個重要原因。
她當然知道科研從來不只是好玩。剛進施一公實驗室那會,「我是做什麼,什麼做不出來。比我早幾個月進來的另一個復旦學生,已經在國際頂級學術期刊《細胞》上發了一篇論文。」
導師施一公常在她面前表揚其他人,壓力使她瘦了30斤。
初來乍到,做實驗屢做屢敗,顏寧把那段時光形容成為「暗無天日」,好在,總有榜樣在身邊讓她感覺不孤單。
不止一次,顏寧看到一對教授夫婦,都晚上11點了,還在各自的實驗室觀察顯微鏡下的生物,那份淡然和單純感染了顏寧,她甚至悄悄為自己畫了像:「我將來就是要這個樣子,很簡單地做自己喜歡的研究。」
調整好心態,經歷了半年的黑暗時刻後,2003年1月11日,她把一個複雜的生化實驗從頭到尾做出來了,導師說「你終於會做實驗了。」
在科學的範疇內,一個成功的生化實驗很可能會改變一個世界性難題,但顏寧不喜歡說「使命感」這種沉重的詞彙,科學之所以讓她著迷,是因為智力挑戰帶來的刺激感,以及做實驗時體會到的小確幸。
她所在的施一公實驗室一共三個博士生,入夜了,他們仨就著小音箱裡放出的老歌,在實驗室裡做實驗,即便不說話也不覺孤單,世界安靜得只剩下分子跳躍的節奏,「那感覺可好了。」
順利從普林斯頓大學完成博士論文答辯,顏寧獲得了北美地區「青年科學家獎」,這個獎每年在全球範圍內只有5人入選。
從普林斯頓畢業的顏寧
2005年做博士後研究時,她開始轉型挑戰自己,從事更底層的與重要疾病相關的膜蛋白研究。
她做的這個研究具有世界性意義,是因為如果解構出某種疾病相關的膜蛋白的高解析度晶體結構,就能在此基礎上設計它的抑制劑。
但這個課題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剛開始每次實驗都是失敗,失敗,失敗,她形容自己那會就像行屍走肉。
不過對天生喜歡挑戰高難度研究的顏寧來講,越是困難越是重要的研究,越能勾起她一幹到底的欲望,「研究很難,那才好玩兒啊!」她希望自己做出來的實驗,有一天也能進教科書。
長達一年多的低潮期後,顏寧終於做出了實驗室的第一個膜蛋白結構,開掛的人生從此開啟。
實驗中的顏寧
2007年,顏寧接受了母校清華的邀約回去任教,成了史上最年輕的教授、博導。聽起來德高望重的樣子,其實顏寧平素裡喜歡扎馬尾、穿休閒裝,混在學生堆裡,都看不出她是老師,雖是教授加博導,但她謙虛地自稱「青椒」(青年教師)。
到清華任教的顏寧
長達8年的時間,一直有個難題橫亙在顏寧,也橫亙在全世界分子結構科學家面前,那就是葡萄糖轉運關鍵蛋白GLUT1的晶體結構長啥樣,工作機理是怎樣的。因為癌細胞高度依賴的葡萄糖需要通過GLUT1攝取,GLUT1的功能失常會導致很多疾病,比如糖尿病。
如果搞清楚這個問題,意味著能通過人工幹預,增加正常細胞內葡萄糖供應,從而達到治療相關疾病的目的,還能通過特異阻斷對癌細胞的葡萄糖供應,抑制癌細胞生長,「餓死」癌細胞。
所以這個研究一直是全世界結構生物學家都在為此努力的課題,很多美國、歐洲、日本的科學家付出了近20年的時間,都沒能成功。而2014年,顏寧卻帶著平均年齡不足30歲的博士生團隊,攻下了這個世界難題。
每每回想起在電腦上看到那個漂亮的分子結構的瞬間,顏寧都激動得無法自持,「世人以前未見的,突然間被你首先窺到了,你想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獎勵。」
顏寧發表的《自然》論文之一
後來,我們都知道了,她憑藉這個研究戰勝了過去50年從事其結構研究的所有科學家,被《自然》評為十位「中國科學之星」之一。
外國研究學者不吝讚美之詞:
「人們終於首次成功解析了人源膜轉運蛋白在原子解析度水平上的晶體結構,這是50年以來的一項重大成就。」
「要針對人類疾病開發藥物,獲得人源轉運蛋白至關重要」。
「這是一項偉大的成就,該成果對於研究癌症和糖尿病的意義不言而喻。」
圖片源自《人物》雜誌
反感一切形式的偏見和性別歧視
曾有記者問她:「你覺得自己跟大眾印象裡的主流科學家有什麼不同?」她又冒出一句神回答:「我不就是主流科學家嗎?」
她反感撒貝寧在《開講啦》上喊她「女科學家」:「科學家就是科學家,為什麼前面一定要加個『女』字呢?這是性別歧視。」
一次,在學院面試博士生時,有男同事問面試的女學生,「你現在到了一定年齡,將來怎樣平衡家庭和科研?」顏寧立馬對女生說:「你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轉身又對男同事說:」這是一個有性別歧視的問題,你們為何從來不問男性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
在公開社交媒體上顏寧自信而高調,但也極為注重對自己個人世界的保護。
在中科院一次學術報告會上,有個男生提問:「顏老師,請問您每天的作息時間是怎樣的?」她當即回答:「關你毛事。」
顏寧一直單身,並且告訴父母打算不結婚,別人總追問她「為什麼不結婚」,總是被她巧妙化解,並表示:「我不欠誰一個解釋。」
圖片源自《人物》雜誌
在古代,人們都將「女為悅己者容」,顏寧去取掉中間一個字,改成「女為己容」,這也是她的人生觀之一。
當別人把注意力關注在她是否結婚這些事上時,她想的是:自己能為這個世界留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