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奧地利音樂頻道消息,鋼琴家傅聰因感染新冠病毒於當地時間28日在英國逝世,享年86歲。
傅聰有「鋼琴詩人」美譽,為鋼琴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其父親是著名翻譯家傅雷。
2009年5月13日,在傅聰蒞臨廣州星海音樂廳之前,當時的廣州日報記者龍迎春曾獨家專訪傅聰先生,聽他自己如何談音樂,論人生。
而今,得知傅聰先生逝去的消息,龍迎春也回憶起11年前專訪傅聰先生的點滴往事。
圖源:央視新聞
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
今天早上看到了傅聰先生在英國去世的報導,消息來源是奧地利音樂頻道。他的好友,鋼琴家阿格裡奇的基金會也轉發了他離世的消息,基金會稱其為大師、音樂家、哲人,而他的離世,意味著蕭邦鋼琴傳統中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的逝去。「在為世界講述蕭邦的偉大時,沒有一個人能像他一樣,如此簡潔,卻又如此專業。作為一位來自東方的真正智者,告訴我們他對馬佐夫舍密蘇裡湖(蕭邦故裡)的理解和感受,他的解釋和思想是瑪塔·阿格裡奇的音樂靈感。」
國內也迅速報導了這一消息。在一些簡短的信息裡,依然聚焦在《傅雷家書》,聚焦他作為傅雷之子的身份。但傅聰早已不是家書中的少年,他以鋼琴家為世人所知,在西方音樂界所享有的盛名和影響,足以媲美傅雷先生在翻譯界的建樹。
圖源:央視新聞
我在廣州日報工作的期間,曾經有幸在幾年中,連續聽了他的幾場音樂會,大概是兩次蕭邦,一次海頓。印象最深的一次,他穿著深藍的對襟衫從星海音樂廳的側臺出來,全場掌聲雷動,而他在鋼琴前坐下來之後,觀眾席立時鴉雀無聲。
一個外行,很難形容他的琴聲。他的雙手在琴鍵之上,編織出了一個曲折往復的世界,層層疊疊,精巧迴環。他似乎要將每一個寫在紙上的音符,都通過他的理解,他的投入,他每天13個小時以上練琴的浸淫,以琴聲還原出來。所以,作為聽眾,唯有屏息靜氣,才能感受到他的魅力。他將一個弱音以幾乎難以聽聞,卻實實在在在空中飄蕩的無以輪比的音聲傳遞出來的美。
更有幸的是,我連續幾年一直磨著左岸文化的創始人方潔,也是傅聰先生音樂會的主辦者,希望能夠採訪他。連續磨了三年,2009年,他在廣州星海音樂廳舉辦海頓音樂會之前,終於得到他的應允,給了我五十分鐘的電話採訪時間。
毫不誇張地說,我用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去準備這場採訪,找了他很多場音樂會的片段,重看傅雷家書,找海頓的各種資料,聽海頓的其他演繹版本,擬好採訪的問題,並力求能夠拿到時間最接近的資料……
電話裡聽到他的聲音,我特別激動,但卻儘量克制,希望自己能夠跟這位大師做一次真正地對話,因為在這之前,他從未接受過國內媒體的採訪。
一旦接受採訪,傅聰是隨和而紳士的,除了我問到的婚姻被他毅然打斷,他對於我提及的其他問題,他受傷的手(腱鞘炎),他對音樂的理解,他對技巧和投入的詮釋,都毫無保留地與我分享。他反對鋼琴家標榜自我風格,在他看來,沒有「傅聰」,只有音樂;作為詮釋者,只有蕭邦,或者只有海頓;在他看來,鋼琴家猶如布道者,整個一生都是對藝術的「殉道」,根本沒有正常的生活,但對於這一點,他甚至連遺憾的時間都沒有,因為他所有的時間,甚至靈魂都投入了其中。
報導寫出來後,廣州日報幾乎用了整版報導,只保留了兩欄給其他的信息。音樂會當晚,星海音樂廳將採訪放在前廳,很多人說,這是關於傅聰的前所未有的訪問。
只能說,非常幸運,因為對傅聰先生和音樂的尊重,我認真做了準備,因此能在這篇有限的文章裡,為傅聰留下了一點他對於海頓的詮釋。他說海頓健康、平和、親切,他的F小調變奏曲,「是進行曲的節奏,卻有一種宇宙間脈搏的感覺」。
那一年的演出結束後,我被邀請跟傅聰先生一起晚餐。聽他講黃賓虹和父親傅雷的交往,因為視傅雷為知音,黃賓虹曾將他的畫,一捆一捆地寄給傅雷。而他投入藝術的酣暢淋漓,給了傅聰極大的震撼。他還說起自己除了練琴,一切從簡,尤其是住酒店,只要一張乾淨的床就夠了。豪華的酒店,各種陳設對他來說都是困擾,要弄懂各個開關在他看來極其痛苦也沒必要,因為那會讓他對音樂的準備分神。
總以為,等自己空一點了,還會有機會聽他的音樂會,還能再見到他。但他今天走了,他是一個時代的絕響,他的好友之一、天才大提琴家杜普蕾早已夭逝;開篇提到的鋼琴女皇阿格裡奇,我也曾有幸在廣州聽過她的獨奏,披頭散髮,不修邊幅,彈起琴來氣勢磅礴,明年阿格裡奇就80歲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上臺。
圖源:星海音樂廳
這些偉大的靈魂和智者,是隱藏在我們生命中的密碼和開關。不知道哪一天,會以什麼樣的因緣被碰觸到。打開來,我們被瑣碎淹沒的日常生活,便在那一瞬間被點亮和照耀,靈魂得以離身,盤旋直上,與其對談,或側耳傾聽,人間雜碎、車馬喧囂皆可暫置一旁,做一回純粹的人。
見到傅聰先生之後的兩年,我因公隨廣州交響樂團去歐洲巡演,在德國杜塞道夫音樂廳外的萊茵河邊,聽到教堂鐘聲遠遠傳來,便想起他用餐巾擦手的樣子,他說到音樂的神情。一個在鄉村長大的孩子,18歲之前從來不知道古典音樂為何物,在那一刻,突然間打通了與音樂的連接,是那隱藏的密碼開啟了吧?
今天的北京,蒼穹之上,雲如羊群,為風所牧,澄澈明淨。
僅以此送別傅聰先生,他其實並不需要,是我們,想念而已。(特約記者 龍迎春)
附:廣州日報記者龍迎春2009年獨家專訪傅聰先生
傅聰論音樂——投入比炫技更重要
在這一代的觀眾心中,傅聰印象橫亙著一個巨大的斷層——數十年來,我們透過《傅雷家書》照見著身為巨匠之子的青年鋼琴家傅聰的才華、激情、歡樂與孤獨;但在近十年的時間裡,通過音樂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已經是肅穆嚴謹、頭髮花白的大師傅聰。
但是,除了音樂,傅聰始終保持緘默,拒絕接受任何採訪——在一天要練10多個小時琴的傅聰看來,花那麼多時間說話,是一個巨大的浪費。那麼,從舞臺上退回到生活中的傅聰,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5月13日,在傅聰蒞臨廣州星海音樂廳之前,本報記者終於有機會獨家專訪了傅聰先生,且聽他自己怎麼說音樂,論人生。
2006年4月8日,傅聰鋼琴獨奏音樂會在上海音樂廳舉行。圖源:央視新聞
關鍵詞:風格
「現在很多年輕人動不動就說『我的風格』,我一輩子沒說過這樣的話。鋼琴世界裡,沒有傅聰,只有音樂」
廣州日報:我2006年聽過您的音樂會,從您上臺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有一個氣場,令人屏息靜氣,結束的時候,跟我一起去的一位長輩感動得淚流滿面,但您卻始終表情平靜,這種對情感,或者說對藝術的克制的表達,是您所追求的原則嗎?
傅聰:演奏的時候,我是全心集中在音樂上,也就是內容上。這是我的追求,要達到一種忘我的境界(笑),但總歸還是難得有一次能達到我想要的完美。
廣州日報:一次都沒有過嗎?
傅聰:沒有的完美是不存在的。到一定的水平,就會發現,還可以更好,這是一種無止境的追求。有一些鋼琴家,他們一生只彈幾部作品,熟悉得不得了,但每一次都一模一樣,你們都知道的義大利鋼琴家米凱朗基利,他其實能彈很多曲目,但每一次音樂會他都只彈那幾首,我在波蘭的時候,第一次聽他的音樂會,真是好得驚人!然後第二次,好像不那麼新鮮;到第三次,就覺得不行了。這是說,音樂不能被固定,完美其實就是在往死亡的路上了,每一次彈奏,你都必須把靈魂、把全部生命投入進去。音樂和生命一樣,生命無所謂完美不完美,只要你快樂,爛草棚裡也能開出鮮花。我爸爸以前總是跟我說,寧要爛草地,不要水門汀,含意很深刻。
廣州日報:您幾乎不接受採訪,因而很多人都覺得,傅聰是神秘而高貴的,那麼,傅聰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傅聰(笑):傅聰?沒有傅聰,只有我要表現的音樂。假如我的音樂會彈了海頓,觀眾聽了以後說,海頓這麼好的音樂,那麼算是成功的。如果聽完後觀眾說,傅聰彈得真好,那就失敗了。我的音樂會,是要表現音樂的,不能喧賓奪主。我最不喜歡一些人,尤其現在的很多年輕人,動不動就說「我的風格」,我一輩子沒說過這樣的話,真正的藝術家,是不斷追求音樂,而不是故意製造一種風格。
廣州日報:作品才是您的目標?
傅聰:我需要傳播的東西就是音樂,對於我們這種二度創作的人的使命就在於此。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和理解。就像演員演哈姆雷特,每個演員都用自己的靈魂去理解哈姆雷特,每個人都不一樣,蓋叫天演武松,他不是武松,但要比武松還武松,那就是他的使命。
關鍵詞:技術
「手指跑得飛快卻言之無物的,最終不過是個匠人」
廣州日報:傅老,剛看到您在武漢音樂會上的照片,依然戴著黑色手套,腱鞘炎有沒有好一些?這是您幾十年的痼疾了。
傅聰:我的手一直不太完美,一般都得戴著手套取暖,手指上呢,貼滿了膏藥。只有儘量保暖,才能保證血液流通,(笑)我現在好像不戴手套都不會彈琴了。
廣州日報:這讓我想起您在香港的一次音樂會,當時宋淇先生還沒去世,他和您、還有王敬曦、陸離等在音樂會後聊得很深。那次您手指受傷了,用九個手指彈的,然後您提到了Mind Concentration 的概念,他們驚訝得不得了,王敬曦說是「庖丁解牛」,宋淇說是「養生主」,我理解為化境。不知道準確不準確?
傅聰:噢,對,那一年我先是在澳大利亞,因為一次意外,手裂開了,斷了一個手指頭,本來想取消的,但我在澳大利亞臨時改了曲目,仍然照開了。回到中國香港之後,我纏起了一個手指頭,演奏的曲目有德彪西的Rando(迴旋曲),他們都說彈得比以前還好。
廣州日報:是不是到了一定的境界,手指呀,技術呀,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神會,就是你說的Mind Concentration?
傅聰:本來就是這樣,技術是為了音樂服務的,不能倒過來。彈琴最緊要的是言之有物,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最終不過是個匠人。但也不是說技術可以不要,我花那麼多工夫練琴,就是因為手指的條件不太好。在技巧之外,還看你追求什麼,光是手指跑得飛快,彈出來的東西不知所云,也沒什麼意義,還要有音色控制、層次變化。這不是技巧,而是一種藝術,不是手指靈巧就能達到的。
關鍵詞:家庭
「作為父親、丈夫、家庭成員,我有很多欠缺」
廣州日報:記得您說過,為了彈琴,您在很多方面都很欠缺,比如沒有時間陪親人,對一個藝術家來說,這是一種必然的犧牲嗎?
傅聰:作為父親、作為丈夫、作為家庭成員,我有很多欠缺,我的信寫得很少,從前給爸爸寫的信也很少,不是不想,是因為沒有時間。我所有的時間,都給了音樂。人跟人的天分不一樣,我的根底很差,17歲才開始真正彈琴,這樣的年齡,真是前無古人。學了兩年不到就去波蘭參加比賽,所以,《傅雷家書》裡我父親常常也說,我應該要花更多時間去練琴,去研究。這些年年紀大了,生理上的靈活性越來越差,手經常會壞,就更要多練了。
廣州日報:會遺憾嗎?
傅聰:(笑)連遺憾的時間都沒有,時間都在琴上了。我一個朋友,很多年沒見,他跟我說,你能不能過得正常一點,後來他去聽了我的音樂會,聽完後他跟我說,你還是繼續不正常吧,社會需要你不正常。
廣州日報: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前兩次婚姻都失敗了(傅聰曾先後與梅紐因的女兒彌拉和韓國駐摩洛哥大使的女兒玄禧晶結婚),現任的太太(卓一龍)因為同樣是鋼琴家的關係,所以可以理解您?
傅聰:家庭的事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完的,私事,就不要去提它了吧。
廣州日報:兩個孩子都沒有學音樂(傅聰與彌拉所生長子凌霄,現在在聯合國衛生組織工作;與卓一龍所生次子凌雲,是哲學博士),您感到遺憾嗎?
傅聰:我從來沒有試圖讓他們學習音樂,音樂是個苦差事,不能強加給人,一定要有那種沒有它就不能活的傳教士的精神,才能去做。(也有很多人沒將音樂當成苦差)他們大部分都只是為了他們自己、他們的名和利,當然,才能除外。中國人裡充滿了才能,(笑)中國最不缺的就是才能。
關鍵詞:海頓
「海頓不像貝多芬,整天跟命運鬥爭,他很平和,但音樂裡卻有一種宇宙間的脈搏的感覺」
廣州日報:我曾找了布倫德爾版本的海頓《C大調奏鳴曲》來聽,感覺很快樂,不同於莫扎特的空靈,也不同於蕭邦的詩意。
傅聰:海頓非常健康,第一樂章很快樂,但第二樂章很深沉,海頓的鍵盤音樂唱片,沒有幾張值得聽,非常乏味。我今年的音樂會,很多朋友擔心,全場都是海頓,吃得消嗎?但武漢、北京的音樂會,全場非常安靜,比之前的蕭邦、舒伯特、莫扎特還要安靜,(笑)所以他們後來說,傅聰有這個本事,讓觀眾覺得,原來海頓的音樂這麼好。
廣州日報:一個作曲家的音樂特質,跟他的生活際遇有關吧?
傅聰:一定有關係。海頓很幸運,他在埃斯泰爾哈濟宮廷為親王管理他的樂隊30年,天天寫作品,很安心地做他的音樂。安定的環境對於海頓的創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且18世紀是理智的時代,基本上是相對平衡的,不像19世紀那麼 Stormed(強烈),沒有那麼強的個性。這次我彈的f小調變奏曲,是他很重要的一個曲目,一般人彈不來,往往把重複的部分取巧地拿掉,我是不取巧的。這個曲子,是進行曲的節奏,卻有一種宇宙間的脈搏的感覺,看起來是一個小作品,其實是內涵很大,但他卻不像貝多芬,看照片你就知道,貝多芬那個樣,啊,很唬人(笑),所以他的音樂,也是整天跟命運鬥爭,但海頓不是,海頓很平和,很親切。當然,貝多芬到晚年,也回歸了自己的心靈,回歸了恬靜。
廣州日報:海頓在埃斯泰爾哈濟宮廷的時候描述自己那種被囚禁的孤獨時說:「幾乎沒有人類和我在一起」,這讓我想起那些偉大的藝術家,文學家也一樣,巴爾扎克、鬱達夫、沈從文,他們幾乎無一不被貧困的生活和稿費鞭打著寫作,但卻無損於他們作品的偉大。
傅聰(笑):我告訴你,藝術家們能在自己的世界裡神遊,基本上這個人的靈魂全部投入其中,不求名不求利,那是人生的極樂。我最近又在看黃賓虹的畫,在那樣的年代,創作這麼偉大的作品,我想起那時候,他的畫一大捆一大捆地從北京寄來給我爸爸,在他看來,淋漓盡致地畫出心中所想,然後有一個人能理解他,那就是他人生最大的快樂!
圖源:星海音樂廳
傅聰論指法
「只要音樂對,管他怎麼彈」
小時候,傅雷給傅聰請過兩位老師,第一個老師是傅雷的學生,給他的學琴費,傅聰說,「還不夠他每次買點心給我吃的」。這是一個好老師,好倒不是因為可以吃點心,「跟他學了三個月,進步快得驚人,連莫扎特的奏鳴曲也可以彈了,學得又快,又多,隨意地彈,現在回想起來還很高興。」但後來,這位老師走了,傅雷為傅聰請了第二個鋼琴老師,梅帕器。「這老師一來就說,莫扎特的奏鳴曲,這是給演奏家彈的,小孩子一年之內只許彈練習曲。」
為了讓傅聰有正確的指法,梅帕器在他手背上放了個銅板,彈琴時不許掉下來。老師脾氣又大,一不對就摔琴書,對傅聰又打又罵。「我那時,慘得不得了,簡直把我的音樂興趣都彈掉了。後來,我花了多少氣力,吃力得不得了。直到現在,他教給我的壞習慣才差不多算是全丟掉了。」傅聰說:「什麼銅板,真是要不得的壞習慣!人的手,個個不一樣!有些人要這樣子彈才好,有些人要那樣子彈才好,也有些人可能要把手反過來彈才彈得出味道。只要音樂對,管他怎麼彈!如果要獲得一個非如此不可的效果,就是你整個人坐到鋼琴上面去彈也可以。」
傅聰說郎朗
「單論天生的技巧,他肯定超過我」
「郎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音樂奇才,我非常欣賞他的音樂才能。如果單論天生音樂上的技巧,他肯定超過我。郎朗這一代很幸福,有最好的老師教,有最好的琴彈。我那個時候什麼都沒有。8歲第一次接觸鋼琴,中間又中斷學習多年,直到17歲才算真正入門。學習音樂的最好的生理期就這麼白白流過。而郎朗在這個年齡時,已經成名。有的人很喜歡郎朗的演奏,但是我看了,覺得誇張得不得了。這麼好的孩子,這麼好的音樂家,實在不需要這麼去做。我希望他的藝術能走到一個更高的境界上去。音樂家不僅僅要被聽眾喜歡,更要承擔起引導聽眾走向一個更高境界的審美趣味上去。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堅持做這一點。目前的現狀是,談不上『中流砥柱』,幾乎是『孤軍奮戰』。但是我會一直堅持下去。」
記者手記
2009年,海頓逝世200年,一向反對給自己貼上任何標籤的傅聰放棄了蕭邦、莫扎特、舒伯特,而選擇了全場五首海頓的作品,開始了在全球的巡演,以表達自己對這位偉大的音樂家的敬意。5月13日,傅聰將來到廣州星海音樂廳,演奏這套曲目。
從2000年在廣州演出開始,傅聰從來沒有接受過本地任何媒體的訪問。歷經三年的採訪約請未遂之後,傅聰終於在今年答應接受本報記者的電話採訪,於是,才有了這50分鐘從時間的海綿中擠出的直面傅聰的對話,而在這之前,我們對他的所有了解,都只是從側面進入——他弟弟傅敏輯錄的《傅雷家書》、傅敏輯錄的《走出家書》、傅敏輯錄的《望七了》以及傅敏整理的《傅聰談音樂》等。
熟悉傅聰的人都說,傅聰是個寬容隨和的人,很紳士,很善解人意,也像孩子一樣天真,每到一處,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有足夠練琴的時間,只需要在練琴時有一塊毛巾,一杯茶。他不在乎吃什麼,住什麼,越高級的酒店,他越弄不懂怎麼使用那些開關電器,「只要一張床墊就夠了」,他說。能接受訪問,是他格外的寬容所至,但說到私事他毅然打斷,這是他的原則。我幾乎可以斷言,在中國的鋼琴家裡,再不會有一個,像他這樣,將音樂作為使命,將自己視為布道者,從不將「我」字大寫,卻令我們必須仰視的人。
文:廣州日報特約記者 龍迎春
廣州日報全媒體編輯 林傳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