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個盒子。
阿甘的盒子裡全是巧克力,每一顆都有不同的味道。
而盧斯的盒子,是他的枷鎖。
7歲時的盧斯生活在非洲戰亂國家厄利垂亞,是一個童兵。來自美國的白人中產父母艾米和彼得收養了這個孩子。
在父母、學校、國家的保護與照顧下,聰明的盧斯克服了多年來的陰影,成為了標杆一般的優等生,同時也成為了某種「政治宣傳標籤」。
電影《盧斯》講述了17歲時,即將高中畢業走進大學的盧斯和非裔老師威爾森之間,從小摩擦演變成大衝突背後的矛盾與真相。
盧斯的經歷太過特殊。
你可以說他是被政治拯救了的孩子,也可以說是被政治捆綁囚禁的孩子。
美國人希望盧斯成為一個典型——證明美國民主社會可以改變這個來自戰區、千瘡百孔的孩子;美國的土壤和陽光,可以把這樣的孩子滋養成參天大樹,正直挺拔,優秀,甚至是完美。
各種社會資源和優惠都傾斜於他,他被安排在了聚光燈下,所有人都帶著「有色放大鏡」看他。
他必須完美,別無選擇。
他的經歷決定了他任何行為都有可能被過度解讀,也決定了所有人最終都會袒護他的「小問題」。
但再特殊的經歷,也不能改變盧斯其實也是普通人的事實。他並不享受這種曝光,也受累於這種優待,更不希望被貼標籤。
這也就是盧斯和威爾森老師之間矛盾的緣起。
盧斯的亞裔女朋友史蒂芬妮在一場聚會中喝醉,成為了盧斯的朋友們——一群喝醉的男孩子的娛樂對象。
威爾森老師得知了這個情況,鼓動女孩告發這些孩子,並上升到「女性爭取自己權利的政治運動」的高度。
史蒂芬妮搖擺不定,而盧斯想保護朋友,也勸說史蒂芬妮保持沉默,並且和她分手了。
由於威爾森老師的不斷暗指史蒂芬妮隱瞞了事情,流言越來越多,也將盧斯和威爾森老師的矛盾不斷激化。
盧斯的黑人朋友德尚本身是學校運動隊的獎學金選手,因為威爾森老師在他的儲物櫃裡發現了大麻並報警,導致他失去了一切機會。
嚴格意義上說,威爾森老師並沒有真的做錯什麼,只是基於政治正確的立場在執行著她認為老師應盡的職責——十五年來,她對待學校和學生鞠躬盡瘁。
但她也並不是完全公正客觀,鐵面無私的。
因為一次作業,盧斯選擇了一位提倡暴力反抗政權的政治家。
因為盧斯特殊的背景身份,威爾森老師對他的思想感到恐慌,於是私下搜查了他的儲物櫃,在裡面發現了一包非法煙花。
但威爾森老師既沒有公開,也沒有選擇報警,而是叫來了盧斯的媽媽艾米。
在那些美國成年人的眼裡,他們塑造的優秀典型人物是容不得任何汙點的。不管是對他個人的前途,還是關係到美國的政治形象。
德尚的大麻事件後,威爾森老師叫來了運動隊所有的黑人男孩子,讓他們向盧斯學習。
事實上盧斯也參與了吸大麻,只是德尚是那個被抓住的人。
而在這群半大孩子們的眼裡,包括德尚,也包括盧斯,他們明白但不能接受這所謂的「政治正確」——為什麼盧斯和別人不一樣,為什麼盧斯永遠是標杆。
在17歲的年紀,盧斯和很多孩子一樣迷失自我。
他在排練演講時講到自己名字的由來,淚流滿面。
那個7歲的時候就端起槍保護自己和同伴的小男孩,迷路了。他或許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但也不希望被任何人標籤和定義。更何況那包煙花是公用儲物櫃的校隊成員放在盧斯柜子裡的。但結合他的論文和他的背景,似乎他有這樣的暴力思想和行為才合理。
所以他用自己的小聰明在抗爭著以威爾森老師為代表的「政治正確」和」刻板印象「,他步步為營,設計讓父母和校長認為威爾森老師有問題,直到最後把威爾森老師逐出了學校。
在聰明的「典型範例」學生面前,威爾森老師也不得不成為「政治正確」的犧牲品。
威爾森老師也是黑人,還是女性,同時還有個精神疾病的妹妹。
她用自己幾十年的人生,切身體驗著那個無形的盒子的存在。在盧斯看來,她是看守盒子,或者決定盒子裡的人誰可以看見陽光的幫兇。
但威爾森老師說,是像盧斯一樣的孩子,自己決定了是否能摸到光。
其實世界上本沒有絕對的自由樂土,只是盒子有多大,多高,多亮堂。但邊界永遠都存在,是法律,是政治,是規則。
與其說威爾森老師是政治正確的幫兇,不如說她明白沒有人能抵抗盒子的邊界。所有人都只能在框好的範圍內,用自己的努力去觸摸那道光。而這一切福利、條件、優惠、光鮮……對於黑人來說並不容易——你必須要成為站在最上面的人,才能享受這一切——因為標籤,因為刻板印象。
不能犯錯,也不能有汙點的盧斯,其實內心深處是希望對抗這種宿命感的。他最終也許一樣會走上威爾森老師一樣的路,接受這個盒子的存在,接受所謂的標籤,接受只能優秀不能犯錯的別無選擇。
但17歲的盧斯只想做一個普通人。
在電影的最後,盧斯正式在大禮堂演講中,講起了自己和父母的初遇,講起了名字「盧斯」的由來和含義——父母給他取名盧斯,意思是光明。
他不再淚流滿面。
他站在盒子外面看他的人面前,在被安排的戲中,他帶好了面具。
媽媽艾米一直在找尋真相,她一方面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是這樣的人,一方面又害怕事實似乎正是如此。
而直到最後,她也沒有得到故事的全貌——但她選擇了閉口不言,成為一個幫兇。
真相對於她來說,不重要了。
爸爸彼得從頭到尾都深愛這個家庭,他希望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而不是把日子過成政治作秀。
所以他和每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合理懷疑兒子是不是撒謊,也在一些被告知的真相中,選擇了相信兒子,和家人站在一起——儘管媽媽艾米的選擇他可能無法認同,他最終選擇了家人,而不是政治,但也成為了知道卻隱瞞真相的幫兇。
電影的最後,也沒能給出一個真正的答案——問題是無解的。每一次關照必定交織著歧視,每一個選擇必定混雜著偏見。
那些被翻到陽光下的問題,又被藏回了盒子裡。
一切又歸於平靜,一切也只能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