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全國熱映的《信條》被稱為克里斯多福·諾蘭導演最&34;的電影,由約翰·大衛·華盛頓與羅伯特·帕丁森等主演,講述信條組織逆轉時空、拯救世界的故事。目前豆瓣7.9分。
本文不涉及科學、物理知識,從最簡單的隱喻入手,以日常經驗體會設定,簡化理解諾蘭創造逆時空奇觀之想法。並指出本片在人物塑造上的薄弱點,缺乏動機與情感衝突的人物,成為名副其實的工具人。
筆者認為,《信條》是諾蘭20年前《記憶碎片》表達方式的延伸,並借用了博爾赫斯的小說《小徑分叉的花園》中探討的時間之謎,打破日常固有認知,創造奇觀的同時,探尋隱藏著的龐大主題,包含決定論中的因果關係、人在時間、在命運中的所處。其本質上,仍是人文內核。
《信條》開頭有兩個易忽略的隱喻,第一,男主被抓到火車軌道中央,兩側的火車朝相反方向行駛,這是生活中最常見的景象,無可厚非。因火車是實體,其順行與逆行是相對於人的位置而定的。
同樣,馬路也有雙向車道,試想,人類所定義的時間,如同在一條單向道上,車被規定能往一個方向行駛,這時迎面而來的車,就會被認定是逆行的。實體的火車、汽車皆可以逆行,抽象的時間為何不可?邏輯上相通,卻沒人真正見過。
第二,男主在鐵軌,綁架他的人拿起一個普通的時鐘,把時間調回到一小時以前。如果說相反行駛的火車太日常,不容易聯想,那麼時鐘則是非常明顯的象徵了。一部操縱時間概念的電影,裡面的時鐘、手錶一類的道具必然重要。
普通的時鐘分順時針、順時針,往回撥時針的時候,不能直接設定一個時間直接跳過去。通常影視作品中的時空穿越,皆設定到某個固定的時間點,再藉助機器穿越。
如《暗黑》的穿越是以年份劃分,2019年的人直接可回到1986年。此類穿越的設定,穿越者可以改變過去,對事件的發展造成影響,典型如《蝴蝶效應》。
《信條》不同,逆時針的過程也是真實存在,而非跳躍的。且逆向回到了過去,也無法改變過去,這點是較同題材新穎的地方。
參照電影《班傑明·巴頓奇事》中班傑明的時間流動正好與常人相反,生來是老人卻越活越年輕,死時變成嬰兒;電影《明日的我與昨日的你約會》中男女主的時間流動軌跡也是相反的,這可套用在本片男主與尼爾的關係上。
逆向回到過去的尼爾,與順行的男主在某個時間點交匯、兩人搭檔完成任務後告別,但未來的男主還會遇見過去的尼爾,即&34;。兩人的關係是宿命般,帶有一絲悲劇色彩的,但很可惜,片中兩個人物之間的情誼展現不足。
《信條》為區分順與逆,用紅色代表順時空,藍色代表逆時空。紅、藍是類型片中大量使用的顏色,冷暖色調的對比強化了相反時空的視覺衝突。
男主到達有旋轉門的雙色空間前,他的時空都是順時針流動的,但他已得知逆時空的存在,並和逆時空的自己對打過。以此判斷,他來到的紅色空間是順,在他眼中,玻璃另一面的藍色空間是逆。
最後一戰中,男主所在的隊伍佩戴紅標,相反,尼爾的隊伍戴藍標。紅隊為順向,藍隊為逆向,紅隊以藍隊的經驗為鑑,掐準時間造成鉗形夾擊的效果,也就是影片中一棟大樓的上半部分還原、下半部分爆炸的奇觀。
縱使諾蘭在《信條》中製造出全新、刺激的奇觀,但仍難掩本片人物塑造方面的薄弱。
尤其是男主,臉譜化的個人英雄形象、缺乏豐沛的情感表達,人物內在動機也不夠明確。筆者看來,男主只是諾蘭講故事的工具人,為了完成任務、為了逆轉時空,而必須救凱特。
追溯回必須完成任務的理由,也就是本片的設定,拯救世界。
按照本片的觀點&34;,人物所做的一切很可能是螳臂當車。且片中根本看不到男主表達對這件事的真正想法,加之演員的造型,鬍子遮住半張臉,表情變化難辨別,因此觀眾更難對他產生共情。
諾蘭本就是注重故事情節大過人物的導演,一定程度上,他的許多人物都是&34;,如《記憶碎片》失憶的男主,相當於什麼都不知道的觀眾,只能被導演給出的線索牽著走。以及《盜夢空間》柯布的女徒弟,通過師徒模式帶觀眾了解深層夢境的規則。
雖然人物成為情節推動的工具,但情理上,他們的動機都是簡單明了的。而本片卻尤顯牽強,男主為何對凱特產生了情感或責任感,且兩次冒著生命危險救她?
至於凱特,可能是諾蘭作品中最失敗的女性形象了。出場精明幹練,用贗品高價騙取老公的錢,卻很快和男主交底、求助。人物沒有立起來。
浪費了伊莉莎白·德比茨基卓越的身高優勢、獨特的個人氣質,相較她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留下的深刻印象,這次凱特的角色幾乎沒有記憶點。
凱特兩次拿槍都非常衝動,經歷了兩次逆轉時空,卻沉不住氣一槍殺了老公,理由只是&34;,且相信男主一定有辦法挽救。
看得出來諾蘭在寫凱特時,有意塑造人物的孤光——&34;
一個被控制、絕望的女人,逆轉時空之後,成為縱身一躍、選擇自由的女人。可惜,凱特除了被拯救、感性行事、拖後腿之外,並沒有展現出人物的蛻變。
與《盜夢空間》的科布妻子,或《星際穿越》的墨菲,都相差甚遠。
片中唯一的感情戲是薩託與凱特夫妻,可惜浮於表面,很難感受到反派薩託對凱特的愛,更多展現了控制欲、家暴的恐怖,卻又讓他回到最美好時刻死去,而美好回憶的拍攝方式也僅僅是《盜夢空間》的再現。
人物之間的情感衝突與悲劇色彩皆未能凸顯與升華。
《信條》中的男主沒有名字,卻是信條組織的首領;未來的他從未現身過,卻招募了尼爾等人,引導著現在的自己。未來的他扮演了一個&34;的角色,和導演一樣。
這裡的&34;並不是預知,而更接近決定論。決定論又稱為拉普拉斯信條,即人的一切活動,都是先前某些原因導致的結果,人的行為可根據先前條件、經歷預測。簡而言之,是因果關係。
雖在臺詞中,象徵宿命論的&34;種種解釋,指向了宿命的主題,命運中自然包含著時間,順向流動的時間又帶來了因果。而逆向的時間並非沒有因果,只是正常人眼中看來,因在後,果在前。或者說,果是已見,因還未見,但一定都已經發生了,只是敘事方式的迷惑。
這種表達方式與20年前諾蘭的《記憶碎片》非常相似。不僅是正推、反推的形式相像,連主題的表達,也有微妙的聯繫。
《記憶碎片》同樣是一個閉環,失憶的男主成為了西西弗斯,明明找到了兇手,卻選擇&34;,永遠在反覆追尋已知的兇手。同理《信條》的男主發現尼爾赴死的結局,是可以有不同選擇的,但他也選擇了&34;。
不同的點在於《記憶碎片》的&34;來自人物的情感內核,包含了罪惡感、愛、自我救贖。
而《信條》的&34;是為了故事本身的運行,如果男主告訴尼爾別去,最終拯救世界的任務就不會成功了。這是男主作為&34;,根據他親眼目睹的經歷,為了大局作出的決定,因此筆者才認為這更接近決定論。
同樣,諾蘭也選擇了&34;。
據觀看諾蘭以往電影經驗,他經常會安排一些臺詞,看似告訴觀眾他想在這部作品中探討什麼,可實際上,真正的主題都隱藏在電影背後,從不明說,也很少給出一個明確的定義式答案。這也是諾蘭作品值得反覆觀看的最大原因。
《星際穿越》中就借人物之口直言:&34;背後主題卻是非常宏大的,涉及死亡與生存主題、科技與人類文明的關係等。
《信條》也如此,男主與尼爾討論了宿命論、祖父悖論等命題。實際上,諾蘭有意操縱電影中人物的宿命與時間,首先打破了觀眾固有的認知,也就是關於命運與時間的順向流動。
更深一層去感受他未說的主題,或許會發現,諾蘭用電影創造了一個博爾赫斯式的&34;,這是極具野心的一個謎,而謎底正是時間。
借用《小徑分叉的花園》中的一段話來概括諾蘭《信條》的主題:
&34;
《信條》在主題上探討了決定論中的因果關係、人在時間、在命運中的位置,筆者認為,諾蘭&34;正是因為這一主題本身是龐大又形而上的,很難定義。從這點上來體會,便可知諾蘭的電影本質上仍然是一種人文關懷,而非科學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