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曾經有過這樣的評價:「現代小說的最高成就者是卡爾維諾……還有瑪格麗特·杜拉斯。」
在中外女作家中,杜拉斯一直是一位頗有爭議的人,她絢麗而性感,大膽又隱忍,很是獨特,她的作品也像她的人生一樣傳奇,既在表達束縛,又在表達解放,以及一種孤獨卻又張揚甚至瘋狂的生命力。
《廣島之戀》也是如此。
它是杜拉斯1960年創作的電影劇本。
有著戰爭背景的愛情故事,總是帶著更多的悲壯和悽美,結合有著結合的悲壯,創傷又有著創傷的悽美。從某個層面上來講,似乎唯有一種愛情的美麗,只有在可悲的戰爭環境中才能夠顯現出來。
如此來解釋戰爭與和平,就有著一種極致的通透吧。
電影講述了一個法國女人和一個日本男人發生在廣島的戀情。女人是來自法國的女演員,叫麗娃。她到日本廣島是來拍攝影片的,與一位日本建築工程師邂逅相愛。
我們必須得承認杜拉斯作為個性生命體的那種強大的自由之美,她本人在七十多歲時,還被一個二十七歲的情人愛著,直至陪她八十二歲時離開。
因為在她的故事裡,男人主人公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的相愛,都能夠被她表達得淋漓盡致而又自由美好。
電影中那對相愛的男女,一個是有夫之婦,一個是有婦之夫。但是,他們出現在杜拉斯的故事裡,又能有什麼關係。
雖然女人的拍攝工作結束後,她還是要離開廣島……他們之間的愛情註定還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愛情,但是她卻為他們表達了短暫而永恆。
一切發生,都是有著由來已久的緣由的。麗娃和日本男人的愛情發生與結局,其實並不偶然,在麗娃的生命中,有著另外一段同樣帶給她美好和創傷的愛情。
廣島之戀,讓她回憶十二年前在法國的納韋爾之戀。
那是二戰即將結束的時候,她愛上了一個德國士兵。而在當時,法國和德國是敵對的關係,他們的相愛是得不到支持的,可是熱烈的愛情使他們迷失了,他們認為,他們的愛情不關係到各自的祖國,他們的愛情恰恰是戰爭中的和平,他們的愛情有界線但是正是因為愛而衝破了界線。
這樣的相愛,是險峻的,誰都不會理解,更不會支持。
他們唯有抱著希望一起去等著戰爭的趕快結束,然後嚮往平靜地在一起生活。可是命運的魔幻就在於它根本就不會以人的期望為方向。
就在他們盼到戰爭結束的時候,麗娃所深愛的那個德國士兵前來和她約會時,被恨德國人為死敵的法國人打死了。
不僅如此,她因為愛上了德國人,還成為了同胞心中的恥辱。她的同胞,剃光了她的頭髮,還把她關進了地窖,仿佛她因為愛德國人,她也就成為了他們的敵人,而且她的家庭也為此蒙受恥辱,一場熱烈的愛帶給她的痛苦比戰爭還要殘酷。
當她終於獲得解放,被從地窖裡放出來時,同胞告訴她和平了,法國人與德國人不再是敵人,但是,一種戰爭與另一種戰爭帶給她的創傷,卻永遠沒有在她的心頭化解,永遠無法得到公平,永遠都不可能遺忘痛苦。
重大的創傷,是不會得到癒合的,哪怕是十二年,哪怕是一生。
十二年之後她來到了廣島,和曾經在二戰時期外出打仗的日本男人深深相愛,看似新生的愛似乎可以解救重創的心,卻只是一種痛苦的複製。
"廣島,這就是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叫納韋爾。法國的納韋爾",這樣的對白是這對情人分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深深相愛又如何,這愛是在原子彈轟炸過的廣島上誕生的。她的過去和廣島的悲劇重合了,災難與災難的映照。所有的淚水,都是在祭奠厄運毀滅的美好,都是在抵抗戰爭與和平中的不公平。
人類永恆的主題,是生存,人類永恆美好的主題,卻是愛情。正是因為生存需要永恆,所以才有了抗爭,也正是因為愛情需要永恆,所以哪怕是在戰爭中愛情會被碾壓撕裂,卻依然阻止不了人們去嚮往和追逐。
因為戰爭的破壞性,和平的溫潤長生就顯得更加可貴,然而在有關和平的所有願景裡,最動人長久的那一幕,一定是愛情書寫的。沒有愛情的和平,一定是空洞的,一定是沒有生命力的,一定也是無法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