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驚落葉,
飄零似客心。
翻飛未肯下,
猶言憶故林。
唐·孔紹安 《落葉》
我不記得我來自哪裡,也不記得我真正是誰……
我的記憶開始於一個秋天,我從一個麥稻叢中醒來,小槳就在我身邊,她嘴裡叫著:「阿六,阿六……」,眼睛裡的淚水滴在我的臉上,有點冰冰涼涼的感覺,她見我醒了,把我扶起來,讓我喝水……
後來我才知道我叫阿六,小漿是我的同伴,她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我的父母在哪兒,甚至不知道我的年齡。她說我是她從一個老鴇子手裡搶來的,當時因為我多吃了一個包子,老鴇子揚言要剃掉我的頭髮,割掉我的手指。小漿看我可憐,所以打暈了老鴇子,帶著我逃了出來……小漿說我最開始呆呆傻傻,嘴裡總念叨著「小六,小六……」,於是小漿就叫我阿六……
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因為我壓根不記得這些,我記憶的開始,就是太陽的熱、麥子的香氣和一旁哭泣的小漿……具體是什麼原因,小漿說是因為我當時不小心掉進了一條小河裡,許是腦袋撞到河底的大石頭才失了記憶,但是小漿告訴我人要向前看,不要老是追尋過去。
我和小漿相依為命,但總是小漿照顧我多一些,她把我當妹妹一樣照顧,但是我們個頭一樣高,應該年齡也一般大。我們去過很多地方地方,一路乞討,偶爾遇到一些好心的貴人,會給我們一些碎銀兩。我們居無定所,睡過墳頭,住過馬廄……
我們一直朝西走,終於在一座城邊,找到了一座荒棄的小廟,小漿說,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我和小漿晚上住在廟裡,天亮了就去集市上乞討,這是一座很大的城,很繁華,但是乞討的人也很多,有時候甚至去遲了,巷口人多的地方就沒有乞討的位置了,佔不到好位子,就意味著討到的錢少,就會餓肚子。我和小漿天不亮,趁著城門剛一開,就會跑到城中心去佔位子,可即使這樣,我們也很少能佔在人最多最好的地方。
後來天氣漸冷,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可以討到的碎銅板也越來越少,外加衙門裡的一些衙役總是來驅趕城裡的乞丐,時而還會拿胳膊粗細的棍棒追著打。
我和小漿食不果腹,小漿說這樣下去不行,她要去城裡找些事做。
後來,遇到一個好心的飯堂老姨,應允小漿在後院幫忙。起初,我想和小漿一起去幫忙,可是老姨只要一個人。
白天,小漿在館子後院幫忙,我在離館子不遠處乞討,落日前,我拿著銅板去城東的一間鋪裡換糧食,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換到米和面,然後回到廟裡生火煮飯。
這樣的日子雖然艱苦,偶爾還是會餓肚子,但是我和小漿並沒有覺得不滿足,有時候甚至覺得眼睛一閉一睜,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然而事實永遠和願望背道而馳……
那天,我換了兩個包子等小漿回來一起吃,可是眼看著天黑了,小漿也沒有回來。
那一晚風很大,廟裡的銅鈴被吹得叮噹叮噹響個不停,我縮在蓆子上,突然覺得這廟裡竟陰森可怕起來。我心裡亂成一麻,可我還是安慰自己,許是這日館子子人太多,小漿被老姨留下來了?或者是去哪裡玩了,走岔了路?我實在是無法一個人呆在廟裡,就決定去城門附近看看。城門早就關閉了,城外除了看崗的衙子們,幾乎見不到其他的人。我擔心小漿,又不敢想小漿會不會遇到不好的事了,我覺得有可能我出來的時候,小漿已經回去了呢?小漿看見我不在,說不定又會像我一樣出來找我……我揣著惴惴不安的心回到了廟裡。
我一夜沒睡,還沒等天亮,就又回到城門,城門一開我就去了館子。館子大門緊閉,我問附近乞討的幾個面熟的,打聽到昨日午時,來了很多人,把館子裡的人都帶走了。我問帶去哪兒了,他們也不知道。
我蹲在館子門口守了三天三夜,差點餓得暈過去,卻仍然不見有人來……後來我又去了附近很多地方,問了很多人,卻怎麼也問不到小漿的蹤跡……過了半個月,館子被別人買下,改成了當鋪。
而小漿,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我找不到她,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一個人不敢住在廟裡,所以又回到街上乞討,晚上就睡在城南一片小竹林裡。
曾經覺得,眼睛一閉一睜,日子就這樣過去了……而現在,眼睛一閉一睜,感受到的只有飢餓、寒冷、害怕和無窮無盡的孤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