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電影《白烏鴉》(The White Crow, 2018)
1961年6月16日,正在巴黎進行訪問的蘇聯基洛夫歌劇院的臺柱子——魯道夫·努裡耶夫在巴黎機場,突然甩開跟著他的蘇聯警衛人員,迅速跑向一群巴黎警察尋求庇護。最終,這位這位23歲的芭蕾舞演員叛逃成功,登上了西方媒體的頭版,成為當時轟動世界的新聞。西方人對努裡耶夫的「叛逃」興致勃勃,以為這是又一次「資本主義陣營的勝利」,並給這次「叛逃」取了個名字——通向自由的巴黎之旅。這是當年轟動西方世界的新聞,引起巨大反響。在冷戰高峰期,西方世界將努裡耶夫的「投誠」視為是反共宣傳。
2018年,英國著名演員和導演拉爾夫·費因斯,根據自傳記小說《魯道夫·努裡耶夫:一生》,將這段叛逃的傳奇拍成電影,取名《白烏鴉》,顧名思義,這是一種十分罕見的烏鴉,指代它所代表的主人公的特立獨行的品格。
前蘇聯傳奇芭蕾舞演員魯道夫·努裡耶夫(Oleg Ivenko 飾演)
《白烏鴉》的主題就是叛逃。電影很委婉,也很精準地給出了他之所以叛逃蘇聯的原因。人們盡可以猜測,這位前蘇聯傳奇芭蕾舞演員魯道夫·努裡耶夫,生前桀驁不循,我行我素,甚至有些粗魯,他總是不聽話,不服從領導的安排,拒絕去友好鄰邦示好,拒絕去集體農莊為「無知」的群眾演出。電影的確展示了這些因素,但是遠遠不止這些因素。可以說,這些因素都是一些細枝末節。
努裡耶夫和他的同性戀朋友拉克特
至於他的叛逃是不是政治原因,電影交代得非常清楚,儘管努裡耶夫在他的傳記中聲稱並沒有政治方面的原因。電影交代了在法國對他產生精神上的吸引力的兩個人物,克拉拉·珊特和他的同性戀朋友,芭蕾實業家拉克特。克拉拉·珊特是法國文化部長安德列·馬爾羅未來的兒媳婦,幫助努裡耶夫出逃者之一;芭蕾實業家拉克特,他多次破產,但是憑藉著圈內大工業家、銀行家的關係,過著奢侈的生活。他需要努裡耶夫這樣的巨星,所以極力遊說。除去巴黎本身的魅力和他身邊的這些人物的影響之外,藝術表達的多元性,也極有可能是他選擇叛逃的原因。他說:「蘇聯的芭蕾舞團顯得太刻板,使他不能經常演出,對他扮演各種角色多有限制。」
還有就是同性戀因素。電影中有一位他的隊友和室友Yuri Soloviev,天長日久,在肉體上對努裡耶夫產生吸引力。他們之間是有著不錯的友誼關係的。有一次,他情不自禁地靠在隊友身上,直接觸發了Yuri Soloviev的敏感的戒備。這已經在性傾向上面埋下了壓抑和恐怖的種子。
他有一個同性情人克雷姆克。克雷姆克當時是前東德學芭蕾舞的一個學生、攝影愛好者,長相英俊,在列寧格勒時和努裡耶夫相逢時,年僅18歲,而21歲的努裡耶夫則是基洛夫芭蕾舞蹈團的新星。電影中只交代了他們的情人關係,甚至都沒有床戲,只是兩個人身穿內褲,在談論他們的前途。這樣的鏡頭語言已經很明晰了。他們是情人關係。
18歲的克雷姆克(Louis Hofmann 飾演)他主演了德國同性戀電影《我世界的中心》
電影遠遠沒有表達他們之間的情感戲,而是努力將主題附著在叛逃上面。兩個人的床戲刪減到最乾淨,這時候克雷姆克對他說:「你嚮往的是異域,是另外一個世界。」或許只有這裡,才真正觸碰到了同性戀的主題。只是很快就擦肩而過了。
實際上,克雷姆克跟隨著努裡耶夫遊蕩在列寧格勒的大街小巷,他拍下了努裡耶夫在劇院舞臺上高高躍起的一瞬,努裡耶夫在鏡頭中的回眸充滿著藝術家的叛逆氣息。不久他們成為戀人、拜把兄弟,並發生了一段情感經歷。據說,努裡耶夫曾經給在東柏林他的同性情人克雷姆克打電話,克雷姆克的姐姐曾偷聽到努裡耶夫與弟弟的通話,在電話裡,努裡耶夫渴求他來巴黎,正當克雷姆克猶豫不決之際,幾天後,柏林圍牆悄悄豎立起來,將他困在鐵 幕之內,餘生擺脫不了東德秘 密 警 察的監控。於是,他們在有生之年再也未能見面。克雷姆克在柏林圍牆的那一頭粉碎了兩次與異性的婚姻,終日酗酒,1979年,克雷姆克被秘密溺死,死時年僅37歲。
除去上面因素外,電影最主要的交代出了努裡耶夫在蘇聯時被人掌控命運的經歷。努裡耶夫說他從來沒有詆毀過自己的祖國,在電影中,為了表達他的愛國,他在巴黎一定要買蘇聯生產的火車的模型玩具。但是這種樸素的愛國主義,並不能掩蓋他在蘇聯感受到的禁錮和閹割。他師從一名姓普希金的老師(拉爾夫·費因斯 飾演),這個基本上屬於被權力閹割的男人,早就將芭蕾變成了權力下僅僅存在快感的妓女。普希金在芭蕾技術上的迷狂和死板,是對權力聽之任之的被閹割的自然後果。而努裡耶夫仍舊在繼續忍受著被普希金的太太性侵的現實。這對夫婦對他是有恩情的,這種恩情是一種施捨,也需要回報。這對夫婦是蘇聯黨 國層面的象徵,和在法國巴黎的經歷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當他堅信如果他被送回的蘇聯,他可能會被監禁,於是,在他登上返國飛機前5 分鐘,突然做出戲劇性的「叛逃」,尋求政治庇護。
機場叛逃的情節成了電影的高潮和結尾。據努裡耶夫卷帙浩繁的傳記資料記載,克格勃謊稱莫斯科將有一場重要演出,是總 書 記赫魯雪夫想再欣賞他的舞姿,克裡姆林宮有一場重要的演出需要他去跳舞,以及其母重病,必須徵調他回國。他預感到這是克格勃的一次陰謀,便假裝同意。趁特工不在意的時候,他給克拉拉·珊特打了一個求救電話。
據他自己的回憶:「當克格勃人員看見克拉拉在兩名警察的陪伴下朝我走來時,他便立即採取了行動……他們用雙手抓住我,試圖把我拖進小房間去……但我掙脫了他。……那一瞬間,我全身的肌肉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而那一霎間又好像長過一萬年。接著,我做了我一生中最長的、最驚心動魄的一次『騰躍』,直接落到了那兩個警察的身後。我氣喘籲籲地喊道:「『我想留下,我想留下。』」逃入機場酒巴內尋求法國警察的庇護。當初他來到瑪德琳教堂對主教說:「指點我吧,我沒有勇氣獨自作出這樣的決定。」於是,上帝讓他留了下來。
這才只是這位同性戀舞蹈家傳奇一生的開端。雖然電影到此結束了,但是並不影響我們了解他後續的傳奇。
芭蕾舞蹈家魯道夫·努裡耶夫
1965年,他和芳婷在維也納演出《天鵝湖》,共謝幕89次,創造了舞蹈史上的謝幕紀錄。這時,努裡耶夫已走向成熟,他用"最完美、最神聖的舞蹈語彙,畫出了力量和優雅的美麗弧線"。1977年,魯道夫·努裡耶夫主演了敘述黑白片時代影壇奇美男子的同志題材片《華倫帝諾》,魯道夫·范倫鐵諾是黑白電影時代的「萬人迷」,被推崇為默片時代的最偉大銀幕情人,芭蕾舞巨星努裡耶夫被英國鬼才導演肯·拉塞爾(他導演了《戀愛中的女人》和《樂聖柴可夫斯基》)相中,在本片詮釋這位影壇奇男子,氣質上猶得其神韻。
1984年,擔任巴黎國家大歌劇院舞蹈團藝術總監一年後,他告訴自己的朋友、私人醫生卡涅基說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他得知自己患了愛滋病,所以體能衰微,而人們往往又將他的愛滋病和他複雜的同性性生活聯繫在一起。那時,他已經知道有一種叫「人類免疫缺陷病毒」 (HIV)的致命疾病,但他一直極力否認,並拒絕服用「人類免疫缺陷病毒」的抑制藥物。他說:「我深知我每跳一次,我極其有限的生命便耗蝕一分,但我沒法使自己停下來。」檢查證明,他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很快,他得病的消息開始傳開。就在人們開始議論的時候,努裡耶夫的治療效果明顯,他又出現在舞臺上,依舊是那麼出色。人們漸漸忽略了他的病情。直到1991年夏,隨著健康的每況愈下,身體狀況急劇惡化,他不得不直面殘酷的現實。1992年初,他承認自己感染了「愛滋病」(AIDS),贏得許多人的尊重。他曾說:「只有在舞臺上的時刻,我才活著。」相比他在舞臺上創造下的活過了的奇蹟來說,那點同性戀情事顯然不算什麼了。但並不意味著同性戀和他的天賦及藝術表達可以脫開干係。但是《白烏鴉》這部電影顯然並沒有將他的藝術表達和同性戀這個因素關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