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我的父親母親》
導演:張藝謀
演員:章子怡 孫紅雷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在電影《我的父親母親》中,女主角昭娣就是這樣,為愛痴狂。伴著青春的羞澀,為了和心愛的駱先生在一起瘋狂的去追求。本片講述的就是這麼一段關於上世紀的浪漫愛情。
有人拿此片與《山楂樹之戀》比較,視為姊妹片,的確,這兩部電影有很多相似之處。同是帶著鄉土風味的純情男女故事,都是一個導演的風格,只是區於不同的時代,後者中男女主人公並沒有終成眷屬,可其本質都是表現了對美好愛情的追求與嚮往。因此,前者被譽為「世紀末的愛情絕唱」,後者衛冕「史上最乾淨愛情」的桂冠,兩者都是冰雪不足喻其潔,鑽石不足喻堅。
在這部電影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駱先生吃昭娣家派飯和昭娣給他送餃子的兩段。只為能和他在一起,昭娣在天沒亮時就起床準備午飯,導演用八個鏡頭跳接壓縮了時空,從光線的方向可以看出時段的變化,從早晨已經到了中午。昭娣扶門迎接駱先生,光照在她的身上將昭娣刻畫的如駱先生所言那樣「就如一幅畫」。攝像機以昭娣的視角用慢鏡頭拍攝駱先生進門,表達了駱先生在昭娣心中的地位,很好的調動了人物主題的情緒渲染。由笛子吹奏的旋律伴隨畫面的節奏響起,悠揚,灑脫,描繪著人物的心理活動,營造著浪漫的氣氛。導演以鏡頭再次代替昭娣的眼睛拍攝駱先生吃飯,將其置身於邊框之中,巧妙地表現了昭娣既想看先生,卻又很羞澀,很好的展現了一種少女羞怯侷促的心理。橙光打滿了整個房間,營造出了溫馨浪漫的氣氛。姥姥雖說些不經意的話,卻正是昭娣想去詢問的,一問到是否提過親,畫面立即剪切到廚房裡的昭娣,卻只露出了後背,但觀眾僅從昭娣側耳細聽和把雙裡的活停下這兩個細節便可想像出昭娣想與駱先生成為眷屬的心思,這更能引發想像,這正是導演想要得到的效果。
在昭娣給駱先生送餃子時,導演將一顆顆大樹設為前景,搖動鏡頭拍攝昭娣奔跑,其一能使觀眾感覺到昭娣奔跑的速度快,其二表達了昭娣追趕駱先生焦急的心情,為愛痴狂,突出了駱先生在昭娣心目中的重要性。
昭娣在快速的奔跑時摔倒,看到摔爛的青花碗坐在大哭,青花碗象徵著他對駱先生的情,導演先從昭娣正面哭泣特寫,然後通過拉鏡展現出昭娣埋頭痛哭的背影的全景,表現出昭娣悲傷的心,背影則表現出了她內心的無助與失落,引發觀眾對他的憐惜。沒有什麼樂器能比二胡更能表達出他的悲傷,此時音樂的響起,悽慘的旋律使影片步入高潮,帶動了觀眾的情緒。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那個關於昭娣和駱老師的故事此刻顯得那麼意味深長。
張藝謀是攝影師出身,因此他的影片特別注重色彩。本片的以彩色和黑白為基本色調,與大多影片明顯不同的是本片黑白表現現在彩色為回憶。在老年昭娣的眼中,失去駱先生的現在世界就如黑白色,而當年那段浪漫的過去就如那金色的麥子一般,如一副畫刻在自己的心裡。
在畫面剪接方面,本片在煽情處經常運用疊化切換畫面,壓縮時空,如昭娣尋找發卡和抬駱先生「回來」,前者表達出昭娣一連好幾天尋找發卡的焦急,突出她對定情物的重視對駱先生的愛,後者藉助漫天飄零的大雪渲染了氣氛,不僅表現出老年昭娣對駱先生的情,也表現出畫面中所有人對駱先生的離去而悲傷。
本片在音樂方面用的非常精妙,和《鐵達尼號》一樣,優美的旋律配上詩意的畫面,給這部影片注入了靈魂。而且《我的父親母親》中的配樂比《泰坦尼克好》更為豐富,同一首曲子用不同的樂器演奏以及配上不同的旋律,表達出不一樣的情感,每次音樂響起時都是影片的一個高潮,無時不刻的透漏著他們純真的愛。如駱先生剛來到三合屯的時候,旋律悠揚,代表著希望,配上他與昭娣的主觀視角,又表現出他們一見鍾情時的唯美。結尾時的音樂更是交雜著浪漫和悲傷。這段感人的旋律,觀眾聽著它會隨著昭娣的視線眺向遠方,穿過蜿蜒的道路,滑過金色的麥田,掠過連綿的山脊,在雁陣的啼鳴中,落在天邊的雲朵上,成為凝視,直到淚水模糊了視線,就明白了過去的一切。他們為了在一起,瘋狂過,哭過,在一起的美好,離開時的傷痛,沒有什麼能比這音樂更了解。隨著音樂的流淌在每個人的新建,舒緩,對昭娣和駱先生的戀愛時光回味無窮。
細節之美---《我的父親母親》的幾個細節
鋸碗
鋦碗的順序是這樣的,先將破碗用繩子捆住,人坐在板凳上用腿夾住碗,左手拇指與食指捏拋酒盅,餘下三指拿著鑽。右手持弓,將鑽在弓弦上繞一圈,先將鑽尖在嘴上沾點唾液,然後鑽尖在碗上裂縫的一側定位,鬆開左手三指,右手拉弓。鑽好一個眼後放上鋦子,再鑽另一個眼兒。兩個眼兒鑽完,鋦子認進眼兒,輕輕兩錘打牢,一個鋦子鋦好。
那隻青花粗瓷大碗,是母親和父親愛情的信物。
村裡蓋小學的時候,男人都上工地了。他們吃的是各家的送來的派飯。母親那時還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她每天煞費苦心地準備著好吃的,盛在青花大碗裡。母親是多麼希望父親能端走她親手做的吃食。可工地上的規矩,是不許女人靠近的。母親只能遠遠地望著,盼著。
有天母親打聽到,村裡人尊重教書先生,每每開飯時,都讓父親先端飯。從此,母親送飯時,就特地地把自家的青花大碗擺在條案的最前端——這裡的鏡頭是特寫:青花大碗幽幽地發著光亮,每一條花紋都那麼美。碗裡盛著的,其實是母親那顆滾燙的心,及深深的愛戀。
父親來家裡吃派飯時,母親特地問父親,是否記得這個青花大碗?是否記得在工地上吃過的吃食?父親有些遲疑,在母親的追問下,他一一回憶著點頭稱是。母親那雙美麗清亮的雙眼一閃一閃,如星子。
父親被打成「右派」,沒吃上母親做的餃子就被押送回城。母親急忙把那餃子盛在青花大碗裡,捧在手心裡忙不迭地追將出去。山路彎彎,母親跌倒了,青花大碗爛成幾瓣,母親眼看這父親的背影越來越遠,傷心地哭了。
銀幕之外,我們的心,也跟著碎了。
鋸碗匠來到村裡的時候,姥姥招呼著鋸碗的老人來家裡鋸碗。鋸碗匠說:倒是買一個更划算。姥姥說:使碗的人走了,把閨女的心也帶去了。鋸碗,就算給她留個念想。
幾枚銅釘扣在青花碗上,金燦燦,似銅鎖。它鎖住了母親的歡喜,母親的甜蜜。卻不縮住母親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和嚮往。
讀書聲
村裡的學校蓋好了。
起初,村子裡的人,會圍在教室前,好奇地聽著,看著。時間長了,新鮮也勁過了,大家就習以為常,不再去聽去看了。
只有母親,是個例外——女心呵,含蓄婉妙,幽蘭般暗香四溢。
那時候,母親會挑著木桶,特地穿過村子,去前井打水,為的只是路過前村的學校。年輕羞澀的母親每當從學校前走過,總要放慢腳步,張望父親的身影,聽父親的清脆響亮的讀書聲。
這一聽,就是四十年,卻還沒聽夠。母親說:那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後來,父親被押回縣城,焦慮的母親終於病倒了。幾天後,昏迷中的母親,隱隱約約地聽到了父親的讀書聲。母親睜開眼,以為是夢。姥姥卻帶著哭腔告訴她,是父親回來了。父親是為母親回來的,在炕前整整守了母親一夜。淚水無聲地滑過母親憔悴的的臉龐,她立即向讀書聲跑去。她穿著紅棉襖,還生著病,腳底沒根,步履蹣跚。學校的院子裡,圍了許多人。他們看見了母親,便朝教室裡喊了一句:先生,招娣兒來了。。。。。
讀書聲戛然而止,教室門推開了,父親站在門前和母親對望著。母親執著的愛慕,默默地守待,終於有了結果。
四十年後。
處理完父親的喪事,生子要回城了。頭夜裡,母親嘆息道,父親此生只有一個遺憾,就是兒子未能接他的班做老師。
次日。清脆響亮的讀書聲穿越陰冷,遠遠地傳過來。做活的母親,扔下手裡的活計,急急地迎著讀書聲向前村跑去。她老邁瘦小的身體,白雪中搖搖晃晃,又與多年前那個滿目期待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時光如水,模糊了容顏,然心裡的愛卻恆久不變,歷久彌新。
和四十年前父親偷著回來的那天一樣,同村的人都圍在了教室前。他們看見了母親,自動地讓出了道,而母親則呆呆地站在教室前。
讀書聲停了下來。門開了,是生子。
織布機
一臺老式的織布機。用片中人物「老夏叔」的話來說:都沒有人使了。織布機第一次出現時,是生子回家後,母親叫他把織布機搬出來,找人修修,她要親手為去了的父親織一塊檔棺布。
老夏叔說:你媽要織布?這就是說她的意思還是要抬囉!
生子也覺得母親有些迷信。但母親才不理會,她徹夜坐在織布機前,專注著織布,彷佛要把所有的傷悲都只進去,花白的頭髮映著燈光,滄桑悲涼。
織布機第二次出現時,電影畫面已由黑白轉為彩色——那時候,漫山黃葉,層林盡染。風吹麥浪,碧空如洗。風華正茂的父親被一輛馬車拉到三合屯,美麗多情的母親擠在看熱鬧的人群裡,視線被父親牽引。
父親是來村裡當教書先生的。學校,是父親和村裡的男人們蓋起來的。起大梁的時候,按規矩,梁上要掛塊「紅」。母親是村裡最美的姑娘,織「紅」的事村上就交給了母親。自打見到了父親,母親織「紅」時,就格外用心。光影溫柔,心事溫暖,母親靈巧的手在織布機上來往穿梭。她美麗的臉龐,俏皮的麻花辮襯著成排的紅絲線,分外動人。
織布機第三次出現,還是在彩色的回憶裡。父親被押回了城裡,接受審查。母親日夜思念著,等待著,煎熬著。她坐在織布機前,機械地推動著梭子,默默地承受著命運的苦難。
可以說,母親織的布,是父親的生命裡最有分量的物件。年輕時她織的「紅」,就掛在學堂的大梁上,父親每天上課一抬眼就能看到。年邁時她織的白布,又在另一個世界伴著父親。這架老式的織布機,織出了母親無盡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