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住的鎮子上,有一條我走過無數次的路,一頭連著小學,另一頭連著電影院。離小學那一頭不遠有個三岔路口,從岔路口往南不過百米,就是中學。從路口到電影院之間,依次有以下幾個與我而言頂頂重要的地點:
家大院門口。門口常年有戰士站崗,與小夥伴來往還得本人迎送。
一間書店,如有名字,亦早不可考。書店老闆是個長著一對好勢利眼的中年男人,若你站的久了,他就有話問你:「買伐?!」
一間餐廳。這餐廳的門臉換過多次,雖只是小小的一間,卻是我饕餮之好啟蒙的地方。
在這餐廳前面有個早點攤,每天清早起便會架起一口油鍋、一面平底煎鍋。煎鍋攤蛋餅(和津京所謂「煎餅果子」非常類似),油鍋則負責出品油條、餈飯糕、油煎角等一應油炸食品。現在想來,每天一早就吃得滿嘴油花,實在不能說是健康的選擇,但那油香的誘惑,又有幾人能夠抵擋呢?
不論本來的目的是衝著蛋餅,還是身後餐廳裡的生煎,我是總忍不住要多買上一塊餈飯糕的。這是一種製作極便宜、口味極單調的食物,大抵就是用糯米和大米按1:1的比例混合,煮熟,加鹽和五香粉調味,捏成二指見方的米糕,下鍋油炸至金黃即可。在稍微講究一點的餐廳裡,有時還會在米裡摻上少許火腿粒,於我來說大可不必,而且廳堂裡點來吃的餈飯糕,哪裡有街市旁一口大黑油鍋煙燻火燎地炸出來的美味呢?
我和七在吃上都是心胸開闊的人,但在我所喜歡吃的東西裡,唯獨有兩樣他是無論如何不能理解的:一是肉湯圓,二就是這個餈飯糕。他搞不懂這個鹹炸米糕有什麼好吃的。
吃這件事就是這樣:好不好吃全在個人的舌頭上,解釋是解釋不通的。反過來也是一樣,譬如你看完這篇小文章,一時愛上了餈飯糕,決定去上海街頭一試,試完便滿臉黑線,那也怨不得我,只是個人口味不同罷了。
餈飯糕的美,全在那剛出鍋的第一口煙火氣上。老闆娘把尚且滾燙的餈飯糕麻利地裝進一個不乾不淨的小塑膠袋裡,往你手裡一塞——「好燙!」你也等不及把它晾涼,撥下塑料外衣,「咔哧」就是一口,焦脆的表皮和鬆軟的內瓤和被微微燙傷的口腔接觸,米和油的香味瞬間滿溢。
嗯——吃的就是這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