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報
艾米莉·狄金森
1830年12月10日-1886年5月15日
艾米莉·狄金森是全球詩歌史上最耀眼的女詩人之一,她用詩意的方式,吟詠出女性的希望、勇氣、愛情、友誼與關於人生的種種體驗。在離群索居的環境下,她寫作的詩歌並不封閉,而是展現出了難得一見的開闊、自足與不受馴服的氣質,並由此啟發了包括龐德、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史蒂文斯、弗羅斯特、T·S·艾略特、策蘭在內的一眾偉大詩人,以至於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在《西方正典》裡感嘆:「除莎士比亞之外,狄金森是但丁以來西方詩人中顯示了最多認知原創性的作家。在她魅力的頂峰前我們遇到了最傑出的心靈,這是四百年來西方詩人中絕無僅有的。」
今天是艾米莉·狄金森誕辰190周年,夜讀分享來自她的傳記中的書信部分,一位偉大的女詩人如何在書信之中袒露自己踏上文學之路的勇氣與信心。
大覺醒
在狄金森現存的書信中沒有一封寫於1857年的信,有人曾因此推斷詩人徹底病倒了以至於無法寫字。不過,我們知道她與紐奧良的朋友約瑟夫・萊曼有通信往來,因為萊曼在這年春天和夏天的信件裡明確提到,他收到過艾米莉和維尼的信。1857 年5 月24日,萊曼的信紙不夠了,只好把艾米莉剛寄給他的來信的信封拆開,當做信紙給未婚妻寫信。信封外可以看到兩個模糊的郵戳,上面顯示寄信的時間是5月16日,紐奧良郵局收件的時間是5月24 日。
信封上還可以見到約瑟夫的名字和地址,是狄金森的筆跡,字比較大、筆畫流暢,看起來很自信。很有可能伊萊扎・科爾曼等人在1857年也收到過狄金森的信。
狄金森書信手稿
這並不是說母親的病情和其他的崩潰與失敗沒有讓她感到壓抑。在她的書信中一直都有一條線,把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分開,這條線尤其痛苦而明顯地出現在1856 年和1858 年。回憶她和伊莉莎白・霍蘭德第一次見面的地點——西街房子的客廳,狄金森寫道:「我們將會坐在一個『不是人手所造』�� 的客廳裡,除非我們很小心!」她讓約翰・朗・格雷夫斯回想「那堵把我們和斯威策先生隔開的斑駁的牆」(狄金森家北面的鄰居),突然又跳到其他必死的事物:開敗的花朵、去年的蟋蟀、「一半已化為塵土的翅膀4 4」。「我們,也在飛散——消失」,她用說教的口吻補充道(也許掃了一眼她的詩歌?):「活著,然後死亡,然後在一個得勝的身體中再次登場…… 不是小學生的作文題!」這一類想法頻頻出現,十分顯眼,於是,1858 年2 月萊曼對未婚妻抱怨道:「我過去很喜歡艾米莉・狄金森,現在也是。但她有點病態和反常。」
這是同時代人對她精神狀態的描述,它剛好與新一輪宗教復興運動同時出現,這場運動如此熱烈、影響面如此廣泛,以至於被賦予了一個興起於喬治・懷特腓德(George Whitefield)時代的名稱:大覺醒。愛德華・希區柯克曾見證過數次激動人心的宗教復興運動,但是這場運動的「徵服力度」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普遍而徹底」。在布魯克林的亨利・沃德・比徹的晚間教堂集會上,所有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完全不知道哪一種情緒更合適」,「熱淚盈眶地從羞愧的過去走出來」。在費城的阿馳街教堂內,沃茲沃斯牧師宣稱,「自從耶穌誕生之日,只有三次宗教復興運動能與現在的相媲美:1 世紀的聖靈降臨節,16 世紀的宗教改革,18 世紀的大覺醒」。當這場運動的喧譁傳到法國時,亨利和威廉・詹姆斯的父親認為這是一個標誌,美國正經歷「一場規模巨大的精神革命」。在阿默斯特,大覺醒始於1857 年冬天並一直延續到第二年春天,其成果是24 個人公開宣布信仰並加入第一教堂。毫無疑問,艾米莉肯定又成為眾人特殊關注的對象,因為她是家中唯一沒有皈依的成員,她的賤民意識越發強烈了。1859 年初狄金森給瑪麗・海文(Mary Haven)寫信,感謝對方還記得她這個「不值得被記起」的人,她補充說,「『恩典』——聖徒會這樣說。而像我這樣粗心的女孩,無法為之作證」。
也許就是這次宗教復興運動促使狄金森給查爾斯・沃茲沃斯寫信,尋求精神上的幫助;或許也可能,按照狄金森研究者萊達的猜測,她寫信的時間更早一些,是在運動爆發之前,母親生病之時不管怎樣,牧師發現狄金森的請求十分模糊又十分痛苦:
我親愛的狄金森小姐:
您的字條讓我感到極其難過,在收到的這一瞬間——我只能靠想像,是什麼樣的苦惱降臨到您的身上或仍在降臨……
我非常非常為您感到擔憂,很希望能更明確地了解您的困境——儘管我無權闖入到您的苦痛之中,然而我請求您回信,哪怕是一兩個字。
極其匆忙之中
誠摯的、最熱烈的您的——
沃茲沃斯顯然是希望讓這個深受折磨的寫信人明白他對她的關切是真心實意的。但是他急切的關懷和最後劃線的詞會不會激起他意想不到的情愫呢?
儘管學者們對這封信的寫作時間說法不一,有人甚至認為是在1877 年,然而這封信的寫作時間不可能晚於1862 年春天,因為自那之後,沃茲沃斯就離開了阿馳街教堂的布道壇,而且,他所使用的有花押字的信紙與他寫給另一人所用的信紙是相同的,那封信的落款時間為「阿馳街12 月19 日」。另外,沃茲沃斯拼錯了詩人的名字,以及他不甚清楚她的苦惱是什麼方面的,這些都表明這封信應當寫於他們通信之初。
為什麼在他們的來往書信中獨有這封簡訊保存完好?我們可以設想出各種解釋,其中最有可能的解釋是:它標誌著一段友情從此開始,這是一個重要的新起點。在詩人深陷痛苦的時刻,它張開熱情的雙臂和溫暖的胸懷——詩人的心中湧起了希望:有人願意理解她。
「我邊寫邊躊躇」
奧斯丁的皈依,母親和洛林叔叔的接連崩潰、諾克羅斯家族的官司、鐵路、宗教復興、求助沃茲沃斯,以上這些事件有助於我們理解狄金森的兩封謎一般的信件,很可能寫於1858 年春天和夏天:一封是一個簡訊的草稿,寫給她稱作「主人」的某人;另一封是給約瑟夫・A. 斯威策的。「親愛的姑父,近來發生了許多事」,她提醒斯威策「太多了——我邊寫邊躊躇」。顯然,一系列外部事件導致一場內心危機同步爆發,危機以令人不安的方式呈現,讓不知情的陌生人,比如我們,完全摸不著頭腦。
在給主人的簡訊中,有感於他生病的消息,她一開篇就透露,她又度過了一個糟糕的冬天:
我生病了——更難過的是您也病了,我讓堅強的手支撐久一點以便告訴您——我想您也許去過天堂,當您再次說話時,似乎那麼甜美、奇妙,讓我多麼驚訝——我希望您身體好起來。
狄金森顯然是打算寫一封乾淨的信,寫著寫著她意識到修改是必須的,就在行間添加了一些字詞。寫完之後,她是不是馬上謄寫了一份寄出去了呢?信末的幾句話帶著某種急切感——「您會告訴我嗎?您的身體一旦好轉,就請告訴我吧」——這說明她有理由儘快把信寄出來,但我們仍無法下任何定論,正如我們不清楚收信人是誰。這封信溫柔、熱切,把收信人列入她所愛的人之中(「我希望我所愛的人,每一個都別再體弱多病」),但它不是一封確切的情書。我們觀察到一些錯位的痕跡:她的「鮮花」(詩歌?)似乎讓他困惑不解;有一點她還必須馬上予以糾正:「主人,請再聽一遍——我沒有跟您說今天是安息日。」這些誤解以及這個男人在地理空間上的距離,讓我們覺得沃茲沃斯有可能就是收信人,但仍缺乏確鑿的證據來支持這個判斷。
狄金森故居今昔對比
在簡訊草稿中狄金森說,在春天的促動下,她特別想談一談她眼中的大自然及其之外的東西:「這真是上帝的房子——這些是天堂的大門,天使們飛來飛去,帶著可愛的左馭手——我希望自己像米開朗基羅先生那麼偉大,可以為您畫畫。」最後這句話明白無誤地暗示了她的藝術渴望,這也是她首次把「偉大」這個詞和自己聯繫在一起。怎樣把自己的經歷與體驗再現在圖畫上,做一個偉大的真正的畫家,這個問題開始刺激她、折磨她,這是寫信的甜蜜與痛苦的自然延伸。在友情和雄心之間存在一種溫情脈脈的聯繫。給斯威策的信也是從當下的麻煩擴展到更大的折磨——藝術再現。現實生活中那些煩惱事讓她「邊寫邊躊躇」,但狄金森的關注點不在於此,而在於四季更迭背後不變的東西:「花開的夏日——霜凍的月份,鈴聲作響的日子——不過,這隻手一直靠在我們的火爐旁。今天在外面多麼高興,可是進來卻多麼悲傷——太陽照得那麼歡欣——現在,月亮出來偷走了一切,所有人再也高興不起來。」那隻掃興的壁爐旁的手也許就是母親令人困擾的疾病,如今已持續了整整三個夏天;另一些麻煩也是造成情緒低落的禍首:鐵路的困境越陷越深,愛德華剛剛輸掉了諾克羅斯的官司。
這裡,詩人筆鋒一轉(寫給「主人」的信也是這樣),轉到現下的季節,她躍躍欲試,多想談一談她所看到和聽到的一切,但卻忍住了:
這裡,夏日燦爛,令鳥兒歌唱,蜂兒奔忙。
枝條上冒出奇異的花朵,樹兒迎來了他們的房客。
我願你也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吸入這音樂。
日頭已落,早就落下了,但仍有一個小型的唱詩班在吟唱詩章。
音樂是指樹上的蟋蟀或蟬的叫聲。狄金森知道住在紐約東24 街17 號的斯威策聽不到這種「唱詩班」的吟唱,如下面這句話所暗示的,這成了她在黑暗和沮喪中是否有能力歌唱的象徵:「我不知道是誰在唱,就算知道,我也不會說!」這裡的強調和隱晦暗示了她的寫作與夜晚的音樂之間的關係。
這年秋天寫給蘇和霍蘭德夫婦的信也表達出類似的緘默:「我永遠不會說!」「我不會說時間是多麼短暫。」近年發現的一張狄金森晚年的紙條表明她對蟋蟀的認同感多麼深入:「我是粗人,不知自己是否有資格回覆你迷人的禮儀,不過,蟋蟀們很不起眼,不會遇到審查,它們灰黑色的致敬當不會攪到任何人。」
為什麼詩人把她的暗夜消息發送給姑父約瑟夫而不是其他人,比如他的妻子凱薩琳呢?代銷商約瑟夫平安度過了最近的生意大恐慌,他肯定知道洛林的事和阿– 貝鐵路的資金危機,所以他當然讀得懂艾米莉的開場白,「最近發生了很多事」。而且,約瑟夫是長輩親屬中文學修養最好的,在結婚紀念日他常常為妻子寫優雅的詩作;1855—1858 年他還在阿默斯特學院設立了第一個面向演說和文學創作的基金。「斯威策英文創作獎」頒發於1858 年6 月29 日;「斯威策演說獎」頒發於畢業典禮周的8 月9 日。艾米莉的信說不定是為了迎接姑父來阿默斯特參加上述某個活動的。既然斯威策熱心於美文,這就不難理解狄金森為什麼在信末流露出那種自覺意識:「我不知道我說了什麼——我的語句戴上它們的全部翅膀——四處翻飛。」這幾乎是在承認她的信是表演給有眼力的鑑賞家看的,可是,在這個麻煩不斷、遮遮掩掩的非常時期,這樣做會不會讓人覺得有些過分呢?她躍躍欲試,想要宣布自己是詩人,可又不得不自我防衛、保守秘密。「我永遠不會說!」
第一本手稿冊
1858 年,顯然是在夏天,狄金森開始了那件富蘭克林所謂的「大盤點」工作,「對她的全部作品作了一次篩選」。她一邊創作新作,一邊把很久以前和不久前創作的詩歌統統檢查回顧了一遍,用上好的紙張將它們工整地謄寫下來。
按照紙張出廠時的摺疊線,每頁紙上抄寫幾首,每抄滿4 頁就用針和線縫成一個小冊子,縫在摺疊線附近。她是在學習父親當年的做法,愛德華就是通過縫製小冊子來保存自己大學時(凌亂)的文章。
愛德華沒有費力去重新抄寫;艾米莉就不一樣了,她拿出十幾年前製作臘葉標本集的認真態度,將她的詩稿整理成小本子或小冊子。當年那個女學生勁頭十足,顯示出非凡的雄心,這一次整理詩稿也是一樣。從1858 至1865 年的7 年裡,她一共做了40 本小冊子,還整理出10「批」未縫製成冊的詩歌,共計800 多首。區別在於,學生時代的臘葉集是供他人翻閱的,而成年後的詩稿冊絕對不是。在詩人去世之前,沒有任何人意識到她曾多麼悉心地保存自己的詩歌,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寫過多少。製作臘葉集既是為了保存也是為了展示,而詩稿冊只是一個私人珍藏,或是一個保存作品的神秘花園,或是一件因其內在價值而存在的東西。關於這個浩大的工程究竟對她意味著什麼,我們只能猜測,因為詩人並沒作過任何明確的說明。
狄金森製作的植物標本電子副本,哈佛大學霍頓圖書館收藏
儘管狄金森給朋友們寄過幾百首詩歌,但她沒有向任何人,包括蘇,甚至包括維尼,透露過這些詩稿冊的存在,它們嚴密地藏在「面紗」後面。她是不是早已預見到它們最終會被發現並出版?當託馬斯・溫特沃思・希金森勸誡她說,她的詩還不到面世的時候,她鄭重其事地告訴對方,出版「跟她的想法毫不相干」。保守觀念認為女性和尊嚴跟拋頭露面的生活水火不容,狄金森顯然是認同這個觀念的,�� 她好幾次質問海倫・亨特・傑克遜怎麼能忍受「把靈魂印在紙上」。
這與愛德華・狄金森化名「單身漢」的文章談到女人出版作品簡直如出一轍。狄金森抄寫在第一冊中的《在這片奇幻的海上》(Fr3/J4),曾於1853 年寄給蘇。還有一些詩,特別是那些與早期信件相呼應的詩,都是她前幾年的舊作。
《我有一枚金幾尼》,是在抱怨朋友的沉默——
但願沉痛的懊悔
(Grant that repentance solemn)
佔據他的心扉—
(May seize upon his mind — )
讓他在太陽底下
(And he no consolation)
找不到任何安慰
(Beneath the sun may find)
Fr12/J23
這首詩讓我們想起1850 年她對喬爾・諾克羅斯的攻擊。富蘭克林認為這16 首詩作謄寫於「 1858 年夏天」,其中有7 首是為了寄送禮物(主要是花)而設計的。
圖為狄金森詩集中譯本不同版本封面
她秘密地製作詩稿冊,但其中的詩作卻在友情傳遞過程中扮演著鮮活的角色。那兩封分別寄給主人和斯威策的信流露出糾結和困擾的情緒,相比之下,她的第一本詩稿冊至少表面上是平靜多了,也更加「積極肯定」了。與此類似,那首作於1854 年的《我在春天有一隻鳥》起因於她和蘇的關係出了問題,對此信裡表達得很清楚,可是,詩裡卻顯得很平靜。這些詩歌似乎是為了容納或掩蓋痛苦而寫的,不是輕鬆釋放:那原始衝動有一部分保留著不說出來。比如下面這首詩歌就很有說服力,它以「欣喜若狂」的方式書寫了狄金森的一個無法釋懷的主題——從死亡到天堂的過渡:
漂蕩!一隻小船漂蕩!
(Adrift! A little boat adrift!)
此時夜色漸深!
(And night is coming down!)
難道沒人把小船帶往
(Will no one guide a little boat)
最近的小鎮?
(Unto the nearest town?)
水手們說— 昨天 —
(So Sailors say — on yesterday — )
正當黃昏漸濃
(Just as the dusk was brown)
一隻小船放棄了掙扎
(One little boat gave up its strife)
汩汩沉入水中。
(And gurgled down and down.)
天使們說— 昨天 —
(So angels say — on yesterday — )
正當黎明泛紅
(Just as the dawn was red)
一隻小船— 在狂風中精疲力竭 —
(One little boat — o』erspent with gales — )
又豎起桅杆— 揚起風帆 —
(Retrimmed its masts — redecked its sails — )
飛馳而去— 欣喜若狂 !
(And shot — exultant on!)
Fr6/J30
這首詩的韻律格式通常被稱為民謠體或(讚美詩中的)常規體,四音步和三音步詩行交替出現。在最後一個詩節,第四和第五行衝破了韻律格式的束縛,象徵著小船飛速前衝——衝出了死亡的限制,獲得自由。通過這種方式(在其他詩作裡也使用過),狄金森把注意力集中到從此生向永生過渡的瞬間。但是這首詩未免太輕易地「放棄了掙扎」:推動詩歌的痛苦與不幸輕鬆自如地發生了逆轉,很難看出作者努力掙扎的痕跡,為了探索出一個非正統的「希望」。第一本詩稿冊的詩歌大多如此,那些對狄金森來說懸而未決的問題就這樣被機智巧妙地包裹起來。這似乎為她的謎語提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答案。
詩作謄寫並定稿之後,之前的草稿就被銷毀了,這樣一來,大多數詩作的創作起源與生活背景都無從知曉。在40 本詩稿冊中只有一首詩作的草稿神秘地存留下來。令人高興的是,這是一首寫於1858 年夏天的謎語詩,剛好是同期詩作中最難解的一首:
如果我愛的人丟了,
(If those I loved were lost,)
哭喊聲會告訴我—
(The crier’s voice would tell me — )
如果我愛的人找到了,
(If those I loved were found,)
根特的鐘會響起,
(the bells of Ghent would ring,)
我愛的人確已安息,
(Did those I loved repose)
雛菊會把我激勵—
(the Daisy would impel me — )
菲利普迷茫困惑時
(Philip when bewildered)
懷揣他的謎語!
(bore his riddle in — )
Fr20A/J29
最後兩句莫名其妙,詹森指出,它與奧斯丁收藏的一部同名詩劇中的主人公菲利普・範・阿特威爾德(Philip van Artevelde)有關,此人在劇中不光彩地悲慘死去。狄金森詩中的說話人面對的生死問題很容易找到公開的答案,而詩劇中的菲利普面對自己的謎語卻不得其解。
艾米莉·狄金森
這張唯一倖存的草稿是用鉛筆寫的,寫在一張很小的對摺的紙片上,紙片上的空白都寫滿了,卻一個字母都沒溢出,從中可以看出詩人格外地,用富蘭克林的話說,「留心於邊界」。看來,詩人從一開始便打好了腹稿,除了最後兩行,草稿上的版本是:「菲利普被急切詢問/ 我,帶來我的謎語。(Philip questionedeager / I, my riddle bring.)」最後一行開頭的「我」讓人困惑,這樣一來,這一行就應該加上引號。也就是說,有人急切地問菲利普,他只是回答說,他把謎語帶在身上了,這一點必須確定。這首詩使用了對位法,詩歌結尾處暗示出重大問題很難輕易處理,前面那些問題相對容易,狄金森的其他早期詩作大多涉及這些比較容易處理的問題。與其說我們從這張幸運保存下來的草稿中取得了什麼「突破」(這是個陳詞濫調),不如說我們追蹤詩人寫作的步履,看到她剛好在關鍵的時刻腳步蹣跚、踟躕。面對迫在眉睫的選擇,奧斯丁選擇了皈依,站在教堂裡「大聲嚷嚷」地發表他新的、安撫人心的、順手獲得的真理。艾米莉卻繼續選擇神秘,而不是確定,就像「漂蕩著!一隻小船漂蕩著!」一樣。「如果我愛的人丟了」預示了她將面對著什麼樣的未來,像菲利普一樣,她將學會懷揣謎語上路,一直揣下去。
選自
《我的戰爭都埋在書裡:艾米莉·狄金森傳》
[美]阿爾弗雷德·哈貝格/著
北京大學出版社
新媒體編輯:傅小平
配圖:歷史資料、出版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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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艾米莉·狄金森誕辰190周年:雖不曾見過太陽,卻擁有一隻告別荒野的筆 | 此刻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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