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在春風的輕拂下,土地不久就變得鬆軟起來,最先知春報春的是小草和野菜,先是一叢叢、一簇簇,不久就連成片,仿佛是在一夜之間染綠了向陽的灣、坡與河岸。三月三,苦菜芽芽爬上山。因新冠疫情被封鎖了兩個多月的人們,如遇大赦,三三兩兩相約出了門,出了城,逡巡在田野中,尋找那些久違的新綠,倘若發現一顆、兩顆或一小片只長出三四個葉片的苦菜幼苗,那種心情,真可以用欣喜若狂來形容了。
我們的老祖宗有長達二十五萬年的採集生活,哪裡有吃的他們就去哪裡,採集的當然是野菜、野果。直到一萬年前,人類才開始吃上小麥、稻米、玉米、馬鈴薯、小米這些被馴化的食物。《禮記·禮運》記載:「未有火化,食草木之食,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神農氏為啥要嘗百草,你以為他真是找藥啊,明明是為了找吃的。不是為了這口飯,誰閒的蛋疼一天中毒七十多次,那才真正的有病啊。
《詩經·周南·芣苢》中寫道:「採採芣苢,薄言採之。採採芣苢,薄言有之。」這是一群婦女採集芣苢時唱的歌,「採芣苢呀採芣苢,快來採呀快來採。」芣苢就是我們所說的車前前,不僅是食物,還是非常好的中草藥,據說吃了可以促進生育,所以已婚的婦女們成群結隊地出去採集。
現在的人,對野菜的喜愛大致是因為它的無汙染和那種天然的味道,而對於我們這一代人則會喚醒我們對童年對一個時代的記憶。
我出生在新中國成立之初,那時我們的國家真是一窮二白啊,解決溫飽成為國家和老百姓最大的事情。尤其是我們老家那個地方,窮山惡水,靠天吃飯,食不果腹,留給現在最深的印象就是飢餓。
天無絕人之路。春天裡,老天爺除了帶來溫暖的陽光,還會漫山遍野播撒各種各樣的野菜。於是,孩子們脫掉了破破爛爛的白茬子皮襖、長滿蝨子的棉褲,拿一把小鏟鏟,提一隻小籮頭,撒開腳丫子奔向山坡、田野。
最早鑽出地面的是爬浪浪,也有叫它狼胖胖的,葉子細碎鑲著紅色的邊兒,攢在一起,綠意盎然。葉不是很發達,似乎只是證明自己的存在,卻讓我們第一眼發現了它。我們是奔著它那胖胖的長長的橘紅色的根而去的,先用鏟子剝離了周邊的土,直到看見根的粗細,就可判斷它的深淺,需要一鏟子下去,還是繼續剝離土方。當一根完整的爬浪浪置之於手掌之中,就如在長白山上發現了人參,在阿拉善沙漠中發現了肉蓯蓉。小孩子來不及多想,泥土尚未搓淨,早已填到了嘴裡,這是怎樣的一種美味啊,澀中帶甜伴著淡淡的泥土的馨香。橘紅的根肉中包著一根白色的筋,大人說那是蟲子的化身,吃多了就會拉小蟲子,於是我們就在粑粑中尋找蟲子的影子,有時果然能找到,後來才知道,與吃爬浪浪無關,是吃進去不乾淨的東西。也吃麻辣辣的根,雖然鮮,但又細又短,最主要的是那種辣有一種酸不拉幾的味兒,也只是嘗一嘗而已,即使吃一口也多半會唾掉。
最喜歡吃的還是甜根根,官名稱作甘草,是中藥中的君子,被人們譽為眾藥之王、國之藥老。甜根根的根系特別發達,兩三米不足為奇,粗者如同農人的拇指。而要得到這樣的甘草王,需要到崖邊採集,把一大堵長著甜根根的土崖順勢撬下去,人攀巖而下,才能獲次寶貝。甜根根甜而不膩,咀嚼在嘴裡,咽下去的是蜜汁,鼻孔裡噴出的都是甘草素。甜根根不可多吃,否則真的會流鼻血。
野菜中葉類菜首推的應該是苦菜。苦菜清熱,涼血,解毒,剛吃進嘴裡有點微苦,過後嘴裡會有陣清香。苦菜不嬌氣、不張揚,即使在乾旱的地區,也會成片成片地生長,遇上年饉,是人們難得的救命草。摘去根莖,揀出枯葉,經滾水焯過後,放入冷水中浸泡便可去除苦味。可以用胡麻油調,也可以只撒點鹽,倒點醋,就可食用。熬上一鍋豆豆粥,就上一碟調苦菜,在饑荒年代實在是件美事。如今,苦菜再次堂而皇之走上了人們的餐桌,為的是調換調換胃口,更多的是一種懷舊。和苦菜差不多的是蒲公英,我們叫推推,但因為極少,生長期也短,很少在餐桌上見到。
灰菜在我們這裡極為普遍,但我們幾乎沒人吃它,只是餵豬的青飼料。但古人似乎對它情有獨鍾,陶淵明、杜甫、陸遊、蘇軾等很多文人都寫到過灰菜。最典型的是陸遊,他一年四季吃野菜,留下的野菜詩中,有很多是關於灰菜的,如「一碗藜羹似蜜甜」「充飢藜糝不盈杯」。藜即灰菜,可見,陸遊食藜,有藜羹和藜糝,一種是菜湯,一種是菜粥。我也吃過一回灰菜,但因為它的味道太澀,還有一股土腥氣,從此作罷。
我第一次吃馬齒莧是退休後,和一個河南的朋友閒聊,他居然不厭其煩地向我推薦被我誤為水灰菜的馬齒莧,在他看來,那才是天下最美的菜餚,他甚至把做菜的方法都用微信的方式告訴我,其實和調苦菜的方法完全一樣,吃上去也挺滑爽,但我總覺得沒有苦菜敞口,大概是習慣使然。還有一種三葉草,極小極小,藏在莊稼地裡,很少能碰到,但味道是最爽的,酸甜酸甜,我已經多年不見了。
有一種野菜叫沙奶奶,唯一可吃的就是它的果實,一棵植株上只結三五顆果實,大小、形狀極像小男孩的雞雞,咬一口,乳白色的果汁就會滲出來,甜絲絲、香噴噴,是我吃過的最好的水果。
最值錢的野菜大概是髮菜,雨過天晴,山上的草叢中,就會長出頭髮絲一樣的東西,這就是髮菜。值錢的不是它的營養價值,而是它帶「發」字的名字,尤其深得南方人的喜愛,一度時期,一兩可以賣到一千多塊。因此,引得寧夏人成群結隊帶著摟草的密齒耙子像梳頭一樣的逐個山頭梳理,所過之處,一片紅瓢,很是恐怖。
沙蔥 、沙芥不知是不是庫布齊沙漠獨有的植物,但很是稀罕。每到秋天,人們就步行到大漠深處,靠人力背出成捆的沙蔥、沙芥,醃成酸菜,下飯下酒。有一點規矩大家都遵守,那就是不要把它們的根系傷了,來年還會長出新的枝葉來。
大自然還有好多結籽的植物,如千谷穗、燈香子、沙蓬、棉蓬、毛荒莠莠,父親說,在自然災害嚴重的年代,他們就是靠吃這些植物的籽才存活下來。
野菜留給我們太多太深的記憶,不僅僅是我們的物質食糧,還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量。人類真的需要感謝大自然、厚待大自然。
走,趁這大好春光,拿上鏟鏟跨上籃籃,掏野菜圪來。
作
者
簡
介
林金棟,網名老林已老,年過半百,土生土長達旗人。當過教師、鄉幹部、機關公務員。現已退休,文學愛好者,在旗市自治區報刊發表若干豆腐塊。大美準格爾群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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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瑜作)
--第808期--
圖文編輯:楊芳 張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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