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柯潔輸掉與AlphaGo的第二場比賽後,CGTN(央視打造的外宣旗艦媒體)記者用英文提問遭到柯潔怒懟:你是中國人的話就應該用中文向我提問題。
隨後,棋聖聶衛平發文批評這位記者是「裝酷」,是給柯潔、媒體記者、同聲翻譯們「添麻煩」,是「不厚道」的做法。
文刀君認為,在那個場合,現場大多數是中國聽眾,提問對象是中國人柯潔,用英文提問的確沒有必要。現場視頻顯示,這位記者語速略快,現場同傳翻譯得有些磕磕絆絆,聽起來令人略感吃力。當柯潔質問記者後,現場還想起了叫好聲與掌聲。
但是,大家要知道,在中國的記者圈裡,有這麼一隻隊伍,英語666是標配,不但要說得溜,還得能寫得一手好英文。
通常,他們潛伏在中文記者的茫茫人堆兒裡,每每舉手提問還略顯羞澀。他們可能用中文採訪,但最後交的稿子是英文。
在一些重大國際論壇等場合,必然少不了他們的身影。他們可能貓在某個角落,靜靜地捕捉需要的信息(同傳耳機是不屑戴的),也可能在圍堵操各種口音的外國人。
他們有一個閃亮的名字:外宣記者。他們的任務是,對外報導中國,講好中國故事。
這一行的記者有個特點:學歷普遍高、顏值越來越高。他們大多是名牌院校外語系或者新聞系的佼佼者,這兩個專業盛產系花、系草、校花、校草。
可是,他們的辛酸你不一定懂。
外宣記者要寫得一手好英文。注意,是寫,不是翻譯哦。此中區別,相隔萬裡。
他們要在實踐中學習摸索新聞英語寫作的規律,開頭怎麼寫,圖說怎麼寫,標題怎麼起,都有一定的體例和規範,不是會寫四六級作文就能搞定的。他們時而寫新聞消息,時而用英文講故事。如何謀篇布局,如何遣詞造句,如何讓文章符合外國讀者的閱讀習慣,都需要在實踐中揣摩。美國的新聞學院基本上都開設news writing 與 feature writing這樣的課程,二者區別很大,專業的東西需要專業地學習。
外宣記者在採訪的預備和實施階段,都要時刻保持一顆「雙語腦袋」。就像律師要做盡職調查,一個負責任的記者採訪前也要做大量的功課。都說記者是萬金油,意思是,記者經常會涉獵不同的領域,而外宣記者不但涉獵廣泛,而且要掌握某些知識的英文表述。此中辛苦,非身臨其境無法探知。
外宣記者經常要面對的難題之一是,「中國特色話語」的對外轉換。比如,「命運共同體」(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為什麼用「future」不用「destiny」?比如,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態文明」、「精神文明」,怎麼翻譯才是恰當呢?還有一系列「口號式」政治話語,如「四個全面」、「五位一體」、「兩學一做」。
文刀君曾介紹過,新華社英文稿裡的「搞迷信活動(practice superstitious activities)」,從翻譯角度沒毛病,但老外反映說「看不懂」。甚至,精通中文的《紐約時報》駐華記者翻譯了「紅臉出汗」,很多外國讀者感到不知所云。原因為何?因為外宣,終究是跨文化的事業,不是翻譯的事業。外宣事業要在跨文化交流方面下功夫,方成其久遠。
所以,一個專業的外宣記者首先得是一個好翻譯,一個好翻譯未必能當好外宣記者。
如果哪天,你在某個會場看到一個嬌弱的美女,脖子上掛著沉重的單眼相機,手裡拿著錄音筆,在跟老外熱聊,那她八成是外宣記者。外宣記者一般是全能型記者,攝影、拍照、直播、社交、寫作一肩挑是常態。時間久了,嬌弱的美女也會變成女漢子。
如果哪天,記者席上突然有人站起來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向老外提問,不要羨慕,也不要以為他/她在耍酷,因為他/她需要更直接地與老外對話,不想中間隔著一層翻譯,這是工作需要。
如果你身邊有這樣的外宣記者,請記住,千萬不要動不動請他幫忙翻譯個論文摘要或者修改個簡歷什麼的,因為他/她可能還有稿子沒寫完,你怎麼忍心去耗費他們所剩不多的腦細胞?
最後,我們回到那位CGTN記者被怒懟這事上,外界的批評和指責應僅限於「在那個特定場合是否有必要用英文」,不要動不動貼標籤,更不要動不動上綱上線。
貼標籤,比如「是中國人就要怎樣怎樣」,容易把具體問題抽象化,不但無助於理性的討論,反而容易煽動不明真相的群眾走向非理性的謾罵和詆毀,最後無非證明了《烏合之眾》一書中的觀點:群體是容易激動的,群體的智商不會因為人數的疊加而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