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不久前在浙江視察一個大數據中心時如是說)
近期有部電影的導演在網上免費公布了自己的片源,因影片內容極其尖銳,而被推上風口浪尖。
電影中文名叫《擦一擦你那滿腹經綸的道貌岸然》,名字火藥味十足的另類,像是一個宣言,而英文名字《Road to Film》才跟影片內容完全對應,直譯是《電影之路》。
(影片海報)
這是署名「蟬鳴知了」的一個導演的自傳式影片,而且是半紀錄式手法的自傳文藝片,導演自詡該片是純粹的藝術片,但就視聽語言和敘事方式的創新與開拓來說,還算不上藝術片。
影片以導演本人為電影找投資的經歷為主線,再現了經歷過的事、遇見過的人,把當代社會、文化現象拼貼成一幅群像浮世繪,並在這過程中強烈的表達了自己懷才不遇的情緒:自己懂電影愛電影,想拍部牛逼的電影,但在找投資時,總是一直被不懂電影、不敬愛電影、斥巨資投拍爛片的資方看不起,投資洽談屢談屢敗。
看到這,就知道這是一部註定得罪人的電影,而且得罪的正是自己一直需要的商業資本。看得出來,導演是忍無可忍了,才用電影把情緒宣洩出來。因此影片從出來到現在,褒貶呈兩極分化狀態。
批評的聲音主要針對導演的自負:一副只有自己才懂電影的「電影之子」姿態。
讚揚的聲音主要針對導演的執著:為導演夢貸款拍片,近乎梵谷式的窮困潦倒,但對夢想仍堅持不懈,因此很可敬。
我對片中導演的觀點和態度不完全認同,但同樣敬佩他對電影夢想的執著。
有段子說,懷才就像懷孕,才華夠大必定凸顯出來,因此如果懷才不遇,一定是才華還不夠大。
所以很多看過影片給負面評價的,都覺得導演懷才不遇是因為才華懷的不夠大,影片所謂對電影大師的致敬連模仿都算不上,藝術上沒多高水平,卻自負的認為自己比任何人都懂電影。
我倒覺得應該溫和寬容的看待這個刺蝟般的苗子,畢竟未來永遠屬於年輕人,一個國家的任何產業只有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加入進去,才能永葆生命力,國產電影也一樣,新生導演越多,國產電影的花園才越繽紛多彩,因此任何一個新導演的破土而出都是值得祝福的好事情,不論他是苗圃裡種的還是苗圃外野生的。
而至於影片本身所表達的地下獨立電影的懷才不遇之難,我覺得與其說這是獨立電影之難、獨立電影人之難,不如說這是文藝青年太過純粹的個性偏執之難。
生活中哪有什麼是非黑即白、涇渭分明的純粹呢?
電影雖然是藝術,但也並不全是藝術,畢竟電影剛誕生時,就是雜耍娛樂,成為藝術也是後來的事,而且電影也不是藝術生的,生電影的是科技,藝術算是盡心灌溉電影的養母而已。
電影的屬性是多重的,而且彼此間是互相促進的有機體,很難把其中某一屬性單拎出來做提純,實際上也做不到,藝術家注重電影的藝術性,商人自然注重電影的商品性,沒有誰比誰高貴。
就電影的媒介性而言,他是一種宣傳和溝通的工具,很多導演就是用自己的作品來跟觀眾溝通的,本片導演也一樣,因為電影沒有龍標,所以不能在中國上院線公映,而且現在拿不到龍標連出國參加電影節都不允許,但拍電影就是要給跟人看的,導演也是渴望能用電影跟當下的社會和觀眾溝通,自己免費放出片源,這本身就是證明。放出了片源之後,導演的三觀和藝術主張得到了宣傳,並引起爭論,導演本人幾乎是一絲不掛的袒露在觀眾面前,作為創作者來說,這是需要莫大勇氣的。
「萬般皆下品,唯有藝術高」,持這種觀念的文藝青年不在少數,這倔強、偏執、自負、清高的性格,讓他們跟人溝通時像刺蝟般的扎人,因此這類文藝青年普遍人緣很差,也就是因為所謂的情商低,所以在與社會打交道時處處碰壁。
電影終究是關乎人的,人總是要跟社會互動的。
在如今的商品經濟社會,所有人都關注自己的利益,必然沒有資本會烏託邦到為一個藝術家個人的夢想埋單,況且還是一個新人,除非資本是你的土豪朋友,他懂不懂電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錢,你需要,他就仗義疏財給你用,不管你是不是拿去拍電影,但是能有這種運氣的導演不多。
導演把自己置身在了「做人重要」還是「做事重要」的極端下,並選擇了「做事」本身,放棄了「做人」。
但做不好人,是很難成事的,在中國做導演之難,永遠不是難在「藝術專業本身」,而是難在處理「藝術專業本身」之外的各種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是中國文化和國民性的核心,這對中國人來說本是日常能力,但因為人的精力有限,有些人把全部精力放在某些喜歡的事業上之後,容易忽略和荒廢這方面的訓練,於是就會出現不懂中國人情世故的中國人,這類人往往出現在具體的專業領域,如藝術家、科學家等等,在影視圈裡那種八面玲瓏的通常是製片人,著名導演張藝謀也曾在自傳裡表示,自己很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
這部電影的社會文獻價值要遠勝於影片自身的藝術價值,片子對仍處蟄伏期尚未破土出道的青年電影種子們來說極具參照意義,像一面鏡子反射出當下眾多文藝青年的影子,同時導演以自己的萬分誠摯,讓青年電影種子們發現,在走嚮導演椅的路上,不是一個人再孤獨前行,有人甚至以遠超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在堅持著。
導演蟬鳴知了關於這部電影的Demo小樣片在5年前就曾在愛奇藝獨家推送,並廣受關注和好評,但當時的成績並未對拍攝長片起到實際作用,處於「你作品很好,但是投資你,不行!」的狀態。
但為什麼他今天把長片拍出來了,併入圍FIRST,進而引起關注,我覺得就是他的堅持和付出到了破土而出的時間了,這是功到自然成的結果。
雖然他今天自負的扎人,但這是他多年孤獨受挫壓抑的結果,物質存在決定意識形態,人都是會變的,如果蟬鳴知了這部長片能開啟他的導演生涯,無需擔心,未來的資本和時間一定會腐蝕掉他刺人的外殼,讓他漏出溫和柔軟的一面。
就像賈樟柯不會一直拍攝《小武》、許巍不會一直寫《在別處》,人的物質生活條件提高時,內心關注的東西必然會改變。
實際上「先造反,後招安」是很多電影導演出道時的策略,他今天的離經叛道的出道方式,無疑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雖然尖銳犀利的抨擊商業資本,但畢竟一定程度的紅了,在這個偷電瓶刑滿釋放都能紅,並被商業開發的時代,人紅了就有了商業開發價值,在這個網際網路催生的網紅經濟時代,不再是「人怕出名豬怕壯「、「人紅是非多的」,而是「人紅機會多」、「成名要趁早」,哪個紅人不趁熱打鐵撈一筆,就辜負了這個時代。
我是衷心祝福他能就此出道,一部接著一部的走下去,他是不是電影之光不重要,他能不能就此有機會一部部拍下去,實際上是青年電影種子們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