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擔心人消失,擔心記憶被抹去

2021-03-03 理想國imaginist

這個春節假期,理想君貓在家裡把賈樟柯的電影看完了。在家鄉的爆竹聲中,電影裡那些關於故土和青春的表達格外應景,所以一開工,就迫不及待地想將《賈樟柯的世界》中的這篇訪談錄分享給你們。 

這篇訪談由 2013年11月間讓-米歇爾·付東、沃爾特·塞勒斯和賈樟柯之間的一系列訪談剪輯而成。這些談話或發生於賈樟柯的故鄉汾陽,他在那裡拍攝了最早的兩部電影;或進行於相鄰城市平遙,《站臺》和《天註定》的某些場景在那裡攝製;或在山西回北京的火車上;或在製片公司的辦公室裡;在各種公共場所,如《世界》裡的遊樂園;或是《天註定》上映的當口,在巴黎的影像論壇上。《賈樟柯的世界》在巴西出版後,賈樟柯在2015年坎城電影節推出了新片《山河故人》,於是又有了一場新的訪談,文章按照導演的創作順序進行整理。或許你是「賈科長」的影迷,或許你對他的感情十分複雜。無論如何,通過這本書,你不僅會對賈樟柯的創作有所了解,還會感受到和我們一樣同處於時代洪流中的他,面對那些「變與不變」時,曾有過的迷茫與堅定。

嘉賓:讓-米歇爾·付東(文中簡稱JMF)、沃爾特·塞勒斯、賈樟柯

01.

《小武》:經濟狀況改變是衝突的根源


JMF:怎麼會寫《小武》這個劇本的?


賈樟柯:是因為汾陽縣城的拆遷讓我既憤怒又傷心。春節我回去,得知所有老街都要被拆除。我出生和長大的小縣城的主要街道都要被摧毀,這真叫人憤慨。我心想,或許幾年以後,所有承載我童年記憶的地方都要從地圖上划去了。此外,還有一方面,其實是同一現象的另一面。我從北京回來,發覺所有朋友都在私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了嚴重的問題,耳邊聽到的全是他們跟父母、朋友、妻子或女朋友吵架、分手的事。我非常震驚。以前當然也有矛盾,但沒有到這個地步。每個人的事我都很清楚,我發現經濟狀況改變是衝突的根源。錢成了人與人關係的調節器

還有一個方面:卡拉OK廳和裡面的姑娘難以置信地多起來。汾陽有個地方叫「汾州市場」,從前那裡到處是兩層樓的鋪面,賣當地特產,燒酒、棗子、小米,還有家裡用的物件。1997 年我回去,幾乎所有店鋪都改成了卡拉 OK 廳,有女孩子在裡面上班,陪客人唱歌,有時也跟客人出去。這成了許多年輕女孩的工作,就像電影裡的女主角梅梅。歌廳的名字常常充滿異國風情:夢巴黎、維也納、紐約……這些名字透露著對遠方的渴望。歌廳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許多男人愛上了歌廳小姐。那一年,我回老家,有人告訴我好多跟她們有關的故事,講家庭如何受影響,等等。正是因為所有這些因素,我一回到北京就開始寫《小武》。

 

JMF:雖然沒有按劇本拍攝,但《小武》的劇本是完整撰寫的,對嗎?


賈樟柯:不是,當時我不知道怎麼結束故事。我草草收尾,寫小武被警察帶走,穿過一條熱鬧的馬路,消失在人群中,像很多新現實主義電影的結尾。我知道這個懸而未決的結局不能令人滿意,只是臨時的。從籌備到拍攝初期,我一直在想怎樣結束。拍攝時圍觀者的反應讓我有了主意。如今,幾乎沒人會停下來看別人在做什麼,但在 1997 年的汾陽,攝影機還沒拿出來,就已經被一群人圍住。因為大部分拍攝都在室外,每次都被圍觀。我想:警察把小偷帶走的時候,為什麼不讓人看呢?鏡頭可以從小武的視點轉到周圍人的視點。

這裡挪用了記憶中的一件事:我的一個朋友以前是警察,但因為擅自將嫌疑人銬在街邊去處理私事,被解僱了。從這件事,我想到了把小武銬在電線桿上。我們拍最後這場戲的時候,並不知道會出什麼效果。當時就剩下一卷膠片,一個場景可以拍三遍,不用管發生什麼,只管看行人的反應。三遍拍完,膠片耗盡。電影真正結束了。人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影片作了貢獻。當然,他們說的不只是電影裡聽到的:「看,有人給銬在路邊」,有人說:「他們在拍電影」,還有:「山西電視臺在拍電視劇。」這給我們的錄音剪輯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JMF:你和王宏偉也接受過演員訓練。


賈樟柯:沒有,我們學的是電影理論,不過也有表演課,我們把表演課的老師氣瘋了。他討厭我們的表演。應該說我們的表現差極了。有一次,老師忍無可忍,說:「賈樟柯、王宏偉、顧崢,你們三個躺在地上,演死屍。」我們三個就躺地上,一動不動。老師就說:「你們一動不動,那你們的表演在哪裡?」啊,我們還沒有徹底死嗎?於是,我們開始動。老師又說:「你們動得太假了,根本就不對……」那一場對我們的表演自信心打擊非常大。但是,後來王宏偉從《小武》開始一直到現在,他用他的表演證明了自己。他是個出色的演員,但需要與電影風格相契合。我還覺得,我們之所以能走出來,是因為當時我們已經到了一定年紀,我們進電影學院相對晚一些,比身邊的其他學生多了一些人生閱歷。

02.

《站臺》:青春的記憶仍在迴響


JMF:即便不是直接的自傳性質,《站臺》也讓人想到你童年和少年時代在汾陽生活過的地方、環境,以及那個年代你與世界的關係。


賈樟柯:我小時候,汾陽不通火車,人們很少有機會去別的地方走走看看。交通不便,再加上當時窮,根本沒辦法旅行。因此,火車存在於我們的想像中,就像某種神秘事物。只在電影或電視上見過。父親那時候已經出過遠門,他去上海、蘇州替學校樂隊購買樂器,坐過火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和所有外省小孩一樣,對我而言,火車就是大人遠行和出發去別處的代名詞。它是可能的伴侶、親近的朋友,既浪漫又神秘

 

JMF:在《站臺》中,首位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在自行車上張開雙臂的畫面成了某種象徵。


賈樟柯:這個鏡頭當時並沒有寫進劇本。小時候,我們常在自行車上做這個動作,想像自己變成小鳥,能飛起來,一直飛,有時車速會加深這種印象。上中學的時候,我學會了騎自行車。這是個重要的轉折,意味著我的活動範圍變大了。從前,靠兩隻腳走路,我從未離開過街區,而騎上自行車就能到周邊轉轉,去看看磚廠和部隊營地。

有一天,跟一群夥伴一起,大夥決定去孝義看火車。於是,跨上車興致勃勃地出發了。途中還問路。最後總算看到了鐵軌,鐵軌鋪在伸向遠方的地上,消失在地平線。所有人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徹底安靜下來,等待著。似乎在等不明飛行物!先是聽見火車的聲音,汽笛迴響。大家都激動起來。接著,看到遠遠地有個黑點過來,前頭還有一顆紅星。一輛運煤的貨車。我們看著它從遠處駛來,真想把它攔下!多麼想讓它開慢些,但它繼續行前,絲毫沒有減慢速度的意思。我們一直目送它遠去,直至消失在鐵軌的另一端。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著火車。

 

JMF:這一幕幾乎和《站臺》裡的一樣。


賈樟柯:而且,影片結尾再次暗示了這一幕,多虧了我從朋友家偷來的那隻燒水壺。朋友是詩人,住在北京,我們常受邀去他家。有一天,正吃著晚餐,我以為聽到了火車汽笛聲。其實是他新買的燒水壺,水開時發出火車鳴笛一般的叫聲。我順手牽羊拿走了這隻壺,充當小道具。

王宏偉演的崔明亮天南海北闖蕩過,逍遙過,也經歷過當年的事件,在影片結尾,回到家,回歸了社會和家庭體系。他為什麼決定和趙濤演的尹瑞娟結婚?為什麼十年以後他倆還在一起?我並不想解釋。重要的是唱著搖滾歌曲《站臺》的的日常生活一天天一年年地重複,但在他內心深處,從前的生活、青春的記憶仍在迴響

 

JMF:在你的電影中,「生活總在繼續」這一主題以各種形式頻頻出現。


賈樟柯:我認為,活下去是我所有電影的主題。無論我們在忍受什麼,強調,以及由之而來的不安全感。

 

JMF:《站臺》劇本的核心是遠方和去別處看看的欲望。


賈樟柯:起初,我的動機是緬懷 1980 年代和我的青春歲月:懷念我們經歷的開放,懷念改革帶來的物質和精神上的變化,懷念1980年代末期。同樣懷念那個時代的音樂和青少年勃發的欲望。所有這些情感促使我要拍一部關於藝術團體的影片,用他們巡迴流動的生活方式來表達我對那個時代的印象和記憶。一邊是對童年世界的依戀,一邊是出發去別處看看的欲望,這個移動的小劇團在兩者之間增添了活力和張力。

少年時的我很想離開家。汾陽太閉塞了,旅行的機會極少。中學時候,我跟著霹靂舞團去了黃河另一邊的榆林。那是我當年去過最遠的地方,可世界那麼大!烏蘭巴託會是什麼樣?我第一次真正的旅行是在中學快畢業的時候。父親決定讓我到太原學美術。太原離汾陽不過一百多公裡,但它是山西省首府。太原有火車、機場、美術館,而汾陽什麼都沒有。去太原,讓我十分憧憬。

一到那兒,我就意識到汾陽還少一樣——外語書店。在太原的外語書店,有一個大櫥,擺滿了外國進口的藝術類書籍。我就是在那兒看到了梵谷、塞尚、雷諾瓦和米勒等的複製品,還有各種各樣的書。甚至有一本關於畢卡索。可以說,在美學層面上,開闊了我的眼界!那個年代的中國人有還不錯的途徑接觸西方古典文學,但外國繪畫幾乎看不到,除了數量極少的畫冊。不知為什麼,這家書店的經營者居然允許讀者翻閱如此珍貴的書籍,他一定是位出色的教育家,使得像我一樣的許多人發現了藝術。談起這些事,扯遠了,但《站臺》的劇本也從這些經歷中,從發現的欲望和各種經歷中汲取了養分……

 

JMF:拍《站臺》的時候,對於工作方式上的所有這些變化,你的感受如何?


賈樟柯:很不安。但這是正常的。拍電影就在於積累經驗,同時拋棄這些經驗。這應當成為導演工作的一部分。哪些是永恆不變的經驗,能幫助我們更好地完成導演的工作?哪些經驗應當拋棄,以便找到新的?應當一邊積累,一邊拋棄,保持某種虛空。應當直面未知,才會有拍攝的欲望。當我們完全掌控形勢,了解和懂得所做的一切,激情便會消退。

 

JMF:這部電影入圍比柏林電影節更負盛名的威尼斯電影節,並在諸多外國影展中取得比《小武》更大的成功,還在多個國家上映。你是否感覺跨入了新階段?


賈樟柯:當然,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2000年,我在市山尚三的陪同下去威尼斯電影節。那時我 30 歲。我的電影首次入圍國際電影節。到達之前,我很平靜、安寧,因為我什麼也不了解,根本不懂什麼是正式競賽。既不知道紅毯,也不了解豐厚的獎賞。一到那兒,就發現,放映結束後,氣氛變得躁動不安,很有意思。影片獲得了各方好評,肯定《站臺》是一部各方面都很成功的電影。這激起了我的好勝心。頒獎儀式當天早上,多家日報,甚至電影節的報紙都打賭說《站臺》將成為當晚最大贏家。於是,我開始期待和市山慶功。

可是,臨近中午,卻得知我們什麼獎都沒拿到。我很難接受這個沉重的打擊。我失望極了,一個人跑到海邊坐著,安撫受傷的自尊。我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覺得對不起市山,叫他失望了,也辜負了北野武工作室的信任。過了一會兒,市山來找我。我們一起坐在海邊,我向他表達了歉意。他生氣了,喊道:「我們沒有失敗!只不過錯失了威尼斯的大獎,僅此而已。這麼好一部電影,幹嗎要說失敗?」他解釋說,電影的生命並不局限於今晚,應當對它的可持續性抱有信心。當時我不太懂,我太傷心了。

但接下來,《站臺》開始在世界各地發行、公映,人們開始談論它。它的生命力真的很強。十年後,多倫多電影節發電子郵件通知我,《站臺》入圍世紀初十大最佳影片。那天,我想起了市山和他在威尼斯海灘說過的話。

03.

《三峽好人》:我們經歷著一場飛速的巨變

 

JMF:《三峽好人》有兩個維度,一個是與三峽工地相關的特殊社會政治維度,另一個是近乎形而上的維度,歌頌處於超出人類承受力的環境中的人,表現他們荒誕且微不足道的命運。


賈樟柯:我認為,這部電影捕捉到了中國在現實層面發生的變化,但懷著更大的對人的憂慮。擔心人消失,擔心記憶被抹去。對於承載了我們記憶的空間,我想拍攝的空間,我覺得這部電影成功觸及了一些東西。但對於人,我有很多遺憾,感覺離應該達到的目標還很遠,沒能充分表現這些人的遭遇、生命力和美。

 

JMF:影片結尾,我們看到他在廢墟中離開,走鋼絲的雜技演員在繩索上穿過破敗的景象。這個結局仿佛夢境,不是真正的結尾,更像一串省略號。


賈樟柯:在我看來,電影的結尾很重要,我總是很難找到合適的結尾。寫劇本的時候,花了很多時間在這上面。我知道,真正的結尾很可能跟我預期的不一樣。拍攝的時候,我不斷尋找最好的收尾方式。拍攝期就像一具活的軀體,在長大,變化。隨著工作的推進,電影的輪廓顯現,我開始想像銀幕上的樣子,感受氛圍。有一項重要數據是我無法預料的,就是演員的臺詞。可能有人認為,在這個過程中,我創作了一個新的結尾,但我更願意說,在拍攝過程中,我發現了結尾。是拍攝本身告訴我如何收尾。有時,我會突然意識到剛剛拍的就是結尾。

 

JMF:你所有的電影清楚地見證了中國二十年來經歷的巨變。


賈樟柯:我想我很早就意識到,我們經歷著一場飛速的巨變,其後果是我們的感受、遭遇和身邊的一切都有暫時性。我覺得必須用心觀察所發生的事。時代的變化迅速,有時還很微妙,如果不用心,會錯過很多。所以,我就想有沒有可能拍一部電影,對這個緊急變化的時代作出快速的回應。我可不想十年後哀嘆時過境遷,也不想去緬懷五十年前就消失了的世界。當我們面臨一樁事件、一場變化,當一個人物引起我們的注意,我們能否拿起紙筆畫一幅速寫?能否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素描和繪畫,就連音樂和文學,相對來說容易都做到這一點, 因為工具運用起來簡單。電影卻因為工業化的一面,遇到了特有的障礙。製作期限長。除了創作,還有攝製過程中大量的籌備工作。要寫劇本、籌集資金。多次磋商之後,終於得到一筆投資,籤了合同。接下來,要挑演員、選景、攝製、後期製作。這個過程一般要一年半到兩年時間。這樣的模式能不能對我們的時代作出敏銳的反應?

從《小武》開始,我努力作出快速反應。當時我打算拍一部短片《夜色溫柔》,講一對男女相愛多年卻不曾過一夜。終於有一天男的借了一間房子。就講那夜兩人的故事。相遇,做愛。劇本我很喜歡。可寫完以後,我回了汾陽,得知我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城將被夷為平地。我放棄了《夜色溫柔》,決心理解那些人的痛苦,儘快拍成電影。我花了三個星期寫完劇本,然後立即開拍。可以說,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停下。

04.

《天註定》:電影的價值不在於得出的結論

 

JMF:《天註定》裡有類似的結構,但呈現的方式不同,更具幻想性。這部影片的靈感來自中國發生的幾起特別暴力的新聞事件。你認為它們具有更普遍的深意,是嗎?


賈樟柯:首先是事件本身的暴力。我很驚訝,社會如此暴戾。同時, 我意識到自己對暴力的產生過程一無所知。為什麼一些普通人會有這樣的行為?他們常常是受害者,卻傷害社會地位、心理地位比他們更低的其他受害者。他們過著像我一樣平凡的生活,並不是傳奇人物,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這不是傳奇的復仇故事,而是這個時代的真實故事,變成了這樣一個悲劇。在某種情形下, 我是否也可能做同樣的事?我的計劃誕生於這些問題。

拍電影是我理解世界現實的一種方式,甚至是我所擁有的唯一的方式。在汾陽,朋友對我說:「賈樟柯,你太嚴肅了!為什麼總拍這麼沉重的電影?」起初,我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也不屑於考慮。但最近,我開始思考;答案是,每當我想拍一部電影,並且能夠調動如此多的人力物力來拍攝,我只能專注於那些我認為重要的主題。因此,從《小武》開始,觀察社會的演變及其對人的影響就成了我唯一的主題。其餘的都無關緊要。可能因為我年輕時經歷過貧困,所以從來沒想過為一個毫無價值的主題浪費金錢、人力和物力。


JMF:就連更傾向於虛構的《天註定》,你都遵循某種現實主義。這也是你偏愛自然布景的原因嗎?


賈樟柯啟發我的永遠是現實,甚至當我產生一些古怪念頭的時候, 就像《三峽好人》裡的科幻場景。我總是盡力在自然布景中拍攝,即使存在一些限制,比如攝影機的移動、空間的處理和燈光的設計。自然布景擁有真正的美。對我而言,它是靈感的巨大源泉,具有紋理結構,能從中找到時間和人類活動遺留的痕跡,但也有某些意料不到的細節。它包含了如此多的魅力、美和審美情感,不是人工可以構建的。

這對演員也至關重要。演員工作的時候很容易受自然布景魅力的影響,與之形成真正的對話。演員開始相信自己成了劇中人,在想像層面進入開啟的時間。例如,演員坐在這個房間裡,會自然地想到他在這裡長大,從童年到成年。假如這位演員置身人工布景,即便是精心重建的,場地的氛圍也會讓他永遠忘不掉自己在攝影棚。他對布景的信任就會不同。

JMF:是不是說你不介入自然布景?


賈樟柯:我當然會介入。我盡力提供最真實的、最可信的布景,能給我的演員和攝影機帶來真正的情感。不是所有的自然布景具有同樣的潛能。我常常對布景師說:「一定要找到有靈魂的空間。」一開始,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而我沒辦法說更多,這是無法解釋的。但現在,他應付自如,經常幫我找到「有靈魂的空間」…… 但即便如此,我不是完全以自然主義的視角,我從不滿足於拍攝我所看到的。根據人物身份和處境,重要的是敘述的準確性。

 

JMF:你認為你的電影試圖證明某種東西嗎?

賈樟柯:我想我的電影永遠不該這樣拍。電影的價值不在於它得出的結論,電影構築的空間不是為了對某個主題大發議論,也不是為了針對某個人物誇誇其談,而是為了講述這個人物。當然,在講述的過程中,我們每個人賦予事物的價值、我們具有的經驗,勢必引發對人物和總體含義的不同理解。但我一直認為,電影的美在於描寫,而非爭辯。有時,人們說起我,會覺得我是個批判性的導演,但一個導演不該用他的電影去評判生活,評判人物。對於人物,重要的是描繪他的處境、同他人的關係以及他日常生活的細節。

在中國,很多人看完電影之後問我,幹嗎為罪犯辯護。但是,放映廳並不是法院。通過看電影,我們應當學習理解他人。從法律的角度看,這個人或許是個罪犯,那麼就讓法官來實施法律。但不僅僅是這樣。我們還可以聆聽他人,嘗試理解是什麼讓一個絕望的人做出法律和道德所禁止的事。這屬於共同的問題,和我們所有人相關。如果我們不能理解這些機制,僅僅躲在法律或道德審判的背後,便永遠無法意識到自身的問題 

05.

《山河故人》:十年就像一個深淵


JMF:《山河故人》是否源自某種譜系?


賈樟柯:這部電影的成熟過程很漫長,部分來自之前電影拍攝中積累的鏡頭。從2001年我擁有第一架數字攝影機開始,余力為和我跑了很多地方,有些漫無目的地拍攝。我們拍了一些影像素材,嚴格地說不能算測試片,充其量是一些記錄,不知道能幹什麼。四年前,我們用新買的性能好得多的艾麗莎攝影機做了差不多相同的事。把相隔十年的兩組影像相聯繫,冒出了拍電影的念頭。我很驚訝地發現2001年的影像看上去如此遙遠,仿佛來自一個消失的世界。我在想當年的我是什麼樣,還能不能和那個往昔的自己重新接起來……十年就像一個深淵。

 

JMF:這十年,你也變了。

賈樟柯:當然,我也成了一個不同的人,我45歲了,有了當年缺乏的人生閱歷。在此基礎上,繼續前行,超越當下,走向未來,我覺得很有意義。年輕的時候,我們不會想到衰老;結婚的時候,不會想到離婚;父母健在的時候,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會離開;健康的時候,不會想到病痛。但是從一定年紀開始,我們會進入當下向未來投射的過程。這部影片的主題是情感和時光的關係:只有意識到時光流逝才能真正理解情感。

JMF:為此,你需要進入未來?

賈樟柯:如果只講述當下,就會缺少後退的餘地。而站在一種可能的未來的角度,能夠以不同的眼光觀察當下,並且更好地理解它。我一直生活在中國,對國家的迅猛變遷深有感觸,不僅在經濟領域,還有同個體相關的變化。隨著金錢突然佔據萬物的中心,我們所有的生活方式都被打亂。

 

JMF:你有沒有試圖表現時間本身?

賈樟柯:這部電影運用的手法之一是把人生的不同階段類比陸續出現的風景,由此凸顯影片中旅行觀念的重要性:汽車、火車、直升機等。既有永恆的位移,同時也有重複的東西,日常生活中穩定的東西,即使是像吃這件平平淡淡的事:包了餃子,正在包餃子,將要包餃子……

 

JMF:這部片子確實出現了很多風景,但也有一個固定的點——汾陽,「沈濤」這個人物就生活在那裡。

賈樟柯:我就是在那裡出生、長大的。在汾陽拍了最早的兩部片子——《小武》和《站臺》,還有一部分《天註定》。那裡是我情感所系的地方,那裡有我的朋友和部分家人,也是我的審美和社會關係的基本點:對我來說,汾陽代表著普通中國人的生活。這個地區還和電影表達的主題緊密相關,用中文說就是「情義」二字。指的是忠於身邊的人,無論家人、愛人還是朋友。

我們可以把這個概念比作中世紀歐洲所說的「誓約」,它是中國武俠小說的核心。在中國神話中,它化身為武神關公。它傳統的象徵是電影各部分重複出現的這把帶紅纓的刀戟。扛著它的人似乎在漫無目的地遊蕩,好像不知道該拿這種美德怎麼辦。

JMF:你很懷念人與人之間更深入持久的關係。

賈樟柯:是的,但不光人與人之間,還有人和地方,尤其是人和記憶的關係。我看到,在今天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這種相互介入的關係嚴重缺失,也破壞了回憶。即便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破裂,也不應該有任何理由不繼續尊重曾經共同擁有的東西。如果我們拋棄了這一點,一切都可能崩潰,甚至「山會崩」。

 

JMF:這也是電影的中文名嗎?


賈樟柯:中文名的字面意思是「故人就像山與河」,他們是永恆不變的。英文名正好相反,但想法一樣,問題也一樣。

 

JMF:為什麼選擇澳大利亞拍未來部分?

賈樟柯:大部分移民的中國人去了美國和加拿大,尤其是西海岸,但我感覺澳大利亞更遙遠。選澳大利亞的原因是在另一個半球,中國冬天的時候,那邊是夏天。澳大利亞很熱的時候,山西在下雪。

《天註定》在國際上的成功使我穿梭於眾多國家,我對那些國家裡的中國移民,尤其是山西人發生了興趣。我特別關注年輕人的命運,以及他們和父母的關係。我在很多地方,洛杉磯、溫哥華、多倫多或紐約,發現語言上的斷裂,造成嚴重的後果。在很多中國移民家庭,父母只有一個會說英語,而孩子只會說英語。於是,他和雙親中的一位無法對話。這是很大的斷裂。

 

JMF:在這部電影中,兩首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PetShop Boys(寵物店男孩)的《Go West》(《到西部去》)和一首粵語通俗歌曲。

賈樟柯:Pet Shop Boys 的歌在90 年代的中國非常流行,當時我在上大學,迪廳開得到處都是。在迪廳和一些晚會上,《Go West》總是壓軸,所有人伴著曲子一起跳舞。大家不太明白歌曲中的「西部」意味著什麼,可以是加利福尼亞(對我們來說,它在東邊)或者澳大利亞,就像對影片人物來說。至於粵語歌《珍重》,是女歌手葉倩文唱的一個片段。她是粵語流行音樂紅歌星,但歌本身不怎麼出名。我很喜歡這首歌,經常聽。


我對流行樂一直很感興趣,這些歌幫助我理解生活,它們是集體精神面貌的體現,講述社會生活。我又一次吃驚地發現,新近出的歌,沒有了以前那種對人或事的激情和忠貞。關於這個主題,我還發表了一篇文章:我們一直在唱愛情歌曲,但歌裡更多的是身體和瞬間。相反,《珍重》說的是,也許分離在即,但過往的激情不會抹去。

06.

「我不習慣刻意製造風格」


JMF:你喜歡拍廣告嗎?

賈樟柯:這件事和我的導演工作完全不同。我很清楚拍廣告就是提供一項服務。有點像做練習,確定任務細則,然後努力完成。因為片約越來越多,我可以根據收益多少進行挑選,因為接拍廣告的目的在於提供資助,同時也按我的價值觀挑選。有些人我永遠也不會替他工作。

此外,拍廣告也是一種接觸現實的方式。比如,通過給一家銀行拍廣告,我獲得了一些金融知識,拍殺蟲劑廣告學到一些農業知識,拍手錶廣告對奢侈品世界有了一些了解,遇到汽車廣告就懂了一些汽車文化。很有教育意義。

 

JMF:你是否擔心拍廣告影響自身的風格?

賈樟柯:首先,我不習慣刻意製造風格;我拍每部電影都會尋找最適合主題的方法。但不管怎麼說,拍電影和拍廣告不一樣 :廣告把所有力氣花在我們看見的、呈現的東西上,而電影最美的部分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是抽象的。是隨著劇情和畫面的推進,觀眾的目光所積攢的東西,是所有電影之外、銀幕之外的東西。我喜歡的電影總是擁有這樣的美。

電影是詩意的載體,也就是說它能夠表現生活本身的詩意,光線、顏色、苦澀的經歷、交談和天空的狀態。有時,因為技術上的處理,表現為一種很物質化的詩意:攝影機的移動、鏡頭轉換的音樂性能夠產生這樣的詩意。

JMF:這種「看不見的詩意」,你在生活中也體驗過嗎?

賈樟柯:是的,但是得在忙碌中找到暫停的時刻,這可不容易。有時, 我擔心這樣的時刻已經從我的生活中逐漸喪失。因為總在工作裡面,總在處理不同的事情。這幾年,我刻意地給自己增加了很多旅行,因為我覺得只有在一種孤獨的時候,在真正寂寞的時候,才能給自己提供一個情感醞釀和思想萌發的機會。[遠處傳來鞭炮聲] 我很喜歡這些聲音。比如我們聽到這個鞭炮的聲音,就會想像可能今天有人結婚,有人在娶新娘。遠處在鞭炮響的地方會是一個很大的聚會,會有兩百個人、三百個人在一起吃飯。這就是生活!

我覺得再回到這兒,總能讓我對生活有特別多的想像和啟發。因為感受到強大的生命力,幾乎無意識地感到周圍的一切在沸騰。在我更年輕的時候,我想,也許遠處有一個和我一樣的男孩,很悲傷,在大聲喊。難以想像風把他的喊聲一直傳到我這裡,而我在聽。所以,我非常喜歡風。

 

JMF:你有沒有夢見過自己在拍電影?

賈樟柯:夢見過。有時,我的夢會參與到電影中。《天註定》裡的「美女靈蛇」就出自我寫劇本期間做的夢。昨天或者之前,我夢見我在一個歐洲城市,在類似聯邦快遞的某個中轉中心。有一個很大的廳,分門別類地堆著世界各國的電影膠捲。一名僱員遞給我一個盒子,我打開了。裡面是的貝託魯奇的《末代皇帝》。似乎這些電影全都在打折出售。我決定買下它,突然我聽見自己問,有沒有帶中文字幕的版本。僱員給了我另一個盒子,裝著中文版。

在夢裡,我把膠片展開,發現有中斷的地方,我努力回憶缺了哪些片段。接著我醒了,再也睡不著。這也許會成為我下一部電影的開場鏡頭!我明白這個夢意味著什麼:電影有一個框架,而框架之外的東西代表著更豐富的世界,提供更廣闊的想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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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漫威,滅霸的響指真的抹去了一半人口嗎?其實他們根本沒有消失
    滅霸一記響指,能讓全宇宙一半人口直接被抹去,而更神奇的是,《復聯4》中綠巨人的響指,又將消失的人全部帶回。那麼,這些曾經消失的人口究竟去了哪裡呢?我們一起分析一下:一、改天換日——無限寶石的工作原理:想探討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弄清楚「無限寶石」能「永久改寫現實」的原理。
  • 賈樟柯: 藝術就是將心比心
    賈樟柯:《三峽好人》之後,從2006年到2013年,我有七年時間在拍紀錄片,沒有拍故事片。那個階段我覺得時間轉瞬即逝,生活中的大量記憶消失。《二十四城記》拍非常體制化的、生產飛機發動機的軍工廠,連工人帶家屬三萬人。這些人從1950年代生活到現在,差不多三四代,因為土地的變遷,(工廠)突然就消失了。
  • 《美麗心靈的永恆陽光》就算把記憶抹去,我還是會愛上你
    《美麗心靈的永恆陽光》講的是一個關於記憶刪除的故事,但是導演通過一種戲虐怪誕但卻極其迷人的手法描繪了一對戀人彼此丟棄的畫面,看著低沉的節奏,但導演用獨特的方式將他們組合。最後讓主角和觀眾共同尋找那一塊拼圖,最後連接起整個電影,擊中心靈。Joel裡坐著的人有的面容憔悴、有的神情悲傷,各自懷抱著有關記憶的物品。
  • 小說:「以後,別突然消失了,我會很擔心的~」
    奶茶小哥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以後,別突然消失了,我會很擔心的。」「我......我知道了。」他臉紅地點了點頭。後來啊,員工們總是能看見自己老闆和一個少年同進同出。老闆總是春風滿面,少年則是一臉羞澀,整個奶茶店都散發出一股春天的氣息。
  • 松鼠半夜從籠子消失,擔心它被貓咪吃了,開燈後:對不起打擾了
    12-27 12:38:41 來源: 邂逅星座君 舉報   松鼠半夜從籠子消失
  • (你不要擔心)全仁權
    韓國歌手 全仁權很多人因為《請回答1988》,愛上了主題曲《你不要擔心》。在李恩珠的葬禮上,播放著《你不要擔心》,這是李恩珠生前最愛的歌。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很喜歡這首歌,關於這首歌曲很多人褒貶不一,什麼抄襲之類啊,還有對全仁權吸毒為人之類的話,但對真正愛音樂的人來說,我們欣賞的是音樂帶給我們的感動與溫暖,當你累了,疲憊不堪的時候,當你需要一首歌曲來陪伴自己的時候,選一首你愛的歌,靜靜地享受自己的那一個小小的世界吧!
  • 《二十四城記》:消逝的美麗與賈樟柯的哀愁
    「24城」:時代變化中的集體記憶賈樟柯電影的片名通常是對其影片故事、主題最精煉的概括,《二十四城記》通常會使人誤以為這是一部關於中國城市群體風貌變遷史,而英文名「24 City」(單數形式)則從一種角度暗示了並非是24個城市,而是一個專有名詞。
  • 賈樟柯,走出圍城
    小武蹲下,與群人面面相覷,畫面定格在這殘酷的注視和窺探下,電影戛然而止。陳丹青看完這部電影,曾寫道,「中國的小縣城有千千萬萬『小武』,從來沒人表達過他們,但賈樟柯這傢伙一把就抓住他了。」電影最終斬獲8項國際大獎,賈樟柯成為中國電影的領軍人物之一,與此同時,他被劃入了「第六代」導演行列。那一年,賈樟柯28歲。
  • 賈樟柯與他的「縣城」電影
    賈樟柯自己說: 「他們擔心我的生活,我與他們有關。」或許是縣城地緣的閉塞,那個時候99.9%的人都不知道電影是什麼東西。賈樟柯也不知道。你要是認識80年代的賈樟柯,你經常能夠在汾陽的迪廳碰見他,即便沒遇見也能隨便找個服務員問詢便能知道賈樟柯的去處。他踢踏舞跳的好,是個名人。
  • 央視女記者王冰冰首度回應爆紅 熱搜是把雙刃劍,擔心愛會消失
    央視女記者王冰冰首度回應爆紅 熱搜是把雙刃劍,擔心愛會消失時間:2020-12-07 10:39   來源:今日頭條   責任編輯:沫朵 川北在線核心提示:原標題:央視女記者王冰冰首度回應爆紅 熱搜是把雙刃劍,擔心愛會消失 太陽照在我身上暖暖的,而我的心是冰冰的,相信最近上網的觀眾都聽過這樣一句話,央視記者王冰冰憑藉自身清純可愛的外表
  • 擔心寶寶的分離焦慮?先擔心媽媽自己的吧
    事實上,當人們開始把精力放在活的是否開心這件事情上之後,還真的發現,原來我們之前的確忽視了很多問題,其中一些嚴重的錯誤,比如虐待,會讓很多人在長大成人之後付出長久的代價。這是好事,但是在當代中國,卻有時候會出現另外一個極端 —— 非常擔心給孩子帶來負面情緒,對於孩子正常的情緒宣洩,甚至哭一下,都會擔心未來會有心理疾病。
  • 基本演繹法的結束季讓人既高興又擔心
    七年之後,八年的《福爾摩斯:基本演繹法》就結束了,小編利用這個難得的假期看季末,他既高興又擔心,現在,他跟著小編的腳步,追尋自己的記憶。華生和夏洛克的每一集都有一種神秘的色彩,在看似平凡的案件背後,有利益牽連和超乎想像陰謀,劇中有許多未知的知識,打開了新世界的鑰匙,夏洛克的好朋友有不同的技能:不喜歡穿上衣的數學天才,能聞到各種氣味的鼻子朋友,還有「人人」,其中一個是未知的殿堂級,沒有網絡……除了第一季豆瓣8.0分外,其他6個賽季都超過了8.5分,喜歡偵探題材的人給予
  • 你不要擔心——寫給孤獨的人
    你不要擔心,需要怎樣的語言才能解釋的清自己;這世上有人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就能看懂你。因為你就如自己一樣的存在。你不要擔心,需要怎樣表達自己長久以來煢煢孑立的孤單;這世上有人看你一眼,就懂你一直以來的堅守與執著。
  • 為什麼用安卓手機的人總擔心病毒,用蘋果手機的人則不擔心?
    也就是說,使用蘋果手機的人並不擔心手機中的病毒,但使用安卓手機的人往往擔心手機中的病毒。那是什麼原因呢?事實上,主要有兩個原因:1.Android系統是開放的。你可以自己下載應用文件進行安裝,這不能保證你下載的應用的安全性。它可能是一種病毒,安裝在你的手機上。
  • 「擔心遇到男醫生」,產婦其實完全不用擔心,婦產科男醫生更搶手
    懷孕生子是每個媽媽都需要經歷的事情,很多人在懷孕之後都會產生一種緊張的心理,十月懷胎其實還算是比較容易的,此時媽媽會受到全家人的關注。 還有的孕婦進產房的時候,很擔心自己遇到男醫生,畢竟生孩子的時候並不是特別好看,產婦也會感到比較害羞。 01「擔心在產房遇到男醫生」,孕婦每天愁眉苦臉 小穎如今已經懷孕九個月了,還有一個月寶寶就要出生,懷孕期間家人對她也非常好,不管小穎想吃什麼,丈夫都會給她去買。
  • 父母老了你最擔心什麼?網友:怕那時候他們還在擔心我
    以後才能有時間陪他們資料圖片 康玉湛 攝最擔心,他們有一天突然不認識我了擔心隨著他們的老去,記憶也開始減弱,害怕有一天最親近的人突然忘記了自己,也害怕有一天會走丟,再也找不到……@小茗同學523:擔心他們不認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