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其實一直都是一個電影強國,底蘊深厚,曾有過大師輩出的年代,如安傑·瓦伊達、耶爾齊·卡瓦萊羅維奇、安傑伊·蒙克等等,都是影史留名的存在。
安傑·瓦伊達《大理石人》海報
近年來波蘭常青的學院派似乎看起來聲勢不強,但其實依舊是各大電影節的常客。
去年的一部黑白電影《冷戰》令人驚豔,最終在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角逐中惜敗於風頭正盛的「墨西哥三傑」之一阿方索·卡隆的《羅馬》,後者同樣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黑白片佳作。
波蘭電影《冷戰》海報
而在明天即將開獎的2020年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即原最佳外語片)已經被《寄生蟲》十拿九穩的情況下,我們發現入圍名單中依然有一部波蘭電影低調現身——《基督聖體》。
《基督聖體》海報
影片講述的是一個少管所的少年犯的故事。
他在假釋時期陰差陽錯地成為了一名社區牧師,而這位少年犯竟然憑著自己的對神性的嚮往和年少的激情,大大改變了剛剛經歷一場悲劇重挫的社區氛圍。
不要覺得這個帶著典型的錯位藝術的故事太過魔幻,事實上在波蘭曾經屢次發生有人冒充神職人員的烏龍事件,既現實又諷刺。
《基督聖體》劇照
就傳統視角來看,這種冒名頂替的橋段往往充滿了強烈的戲劇性,如果給好萊塢來拍,一定會是一部雞飛狗跳的嬉鬧喜劇。
但《基督聖體》既不是《大獨裁者》那樣的戲謔之作,亦不像前兩年的那部《冒牌上尉》一樣壓抑厚重,它帶著波蘭式的冷冽克制,從一個小鎮的小小波瀾出發,在一圈圈地漣漪中,逐漸描摹出社會生活的虛妄和人性罪惡的救贖。
《基督聖體》劇照
誠然,影片從名字到故事內容都帶著明顯的宗教標籤,而且片中對宗教行為的諷刺也處處可見,單單是主人公輕而易舉的冒充,靠手機搜索一下就能學會主持彌撒,就已經擺明了「神父這活兒啥人都能幹」了,何況主人公在社區內所解決的矛盾,幾乎全是依靠心理層面上的疏導,與神學教義並無有效關聯。
而拋開影片宗教的外殼,其實故事內核正漸漸地指向社會對於人的外在認識和人性於內的複雜和變化。
《基督聖體》劇照
主人公本是一名少年犯,雖然對神職充滿嚮往,但因為自己的犯罪記錄,無法從事神職,他是如何被認為一名牧師的呢?
只是憑著一件帶有羅馬領的牧師制服。
即使主人公一開始的神情畏縮十分可疑,即使主人公的禱告詞離經叛道、不倫不類,即使主人公在私下相處中張揚跳脫,行為舉止完全不似一個穩重內斂的神職人員,但一個羅馬領、一件制服,就讓他有了布道的資格。
《基督聖體》劇照
而主人公本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抱歉,他不是雨果筆下冉阿讓那種背負罪孽、一心向善的神性人格,而是更加複雜。
在少管所工作的木材廠中,少年犯們趁看守不在集體霸凌另一個男孩,主人公是參與者,他負責望風時的神情熟練而警惕,而在看守歸來之後,他也像其他曾施暴過的犯人一樣若無其事。
《基督聖體》劇照
在教堂之中,他是願意傾訴、願意開解世人的博愛牧師,但這並不妨礙他享受毒品和酒精的歡愉、尋求獵豔交歡的激情,亦或是在回到少管所後瞬間變成一個用暴力說話的罪犯,在犯人的決鬥中將對手打得頭破血流。
穿上牧師制服,他是一個好人嗎?脫下後,他就是一個壞人了嗎?決定他的到底是一件衣服,還是一個環境?到底是環境決定人,還是人決定了環境?
《基督聖體》劇照
影片無意給出答案,但事情就擺在我們面前,像後院中的一場大火般熊熊燃燒著。
影片最大的亮點,恐怕就是男主角深深吸引著觀眾的表演了。這位名叫巴託斯·比萊尼亞的男演員即使在國內的影迷耳中恐怕也是十分陌生,但他的表演卻呈現出了一種「睜眼如魔、垂眼如佛」的兩極效果。
《基督聖體》劇照
尤其是他那一雙空洞卻銳利的眼睛裡,既有不安也有躁動,既有恐懼也有狂熱,像一個黑洞在吸入各種情緒和秘密,也像一個白洞在不斷釋放能量和思想,其蒼白瘦削的面容也和影片的影像風格十分契合,很難想像換一個人來演能有相同水準的效果。
影片的導演揚·科馬薩亦是波蘭電影學院派中的青壯力量,但近年來的作品卻也鮮為人知,不過他9年前的那部《自殺房間》曾給不少影迷留下深刻印象,在B站的影視區的混剪作品中經常會有片中那個柔美小哥的畫面。
《自殺房間》劇照
明天奧斯卡即將揭曉結果了,在最佳國際影片的角逐中,雖然《寄生蟲》是眾望所歸,《痛苦與榮耀》是無冕之王,《悲慘世界》是法國佳作,《蜂蜜之地》是紀錄片怪傑,但也一定不要忽略這部《基督聖體》哦!能入圍就是實力,任何一部奧斯卡入圍作品都不該成為所謂「遺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