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但我們的心裡，依然有春天。我們的心靈，依然會因為絕對而純粹的美好，而顫動，哪怕這些美好，是那麼的微小。今天我們帶來兩本小書，外在靜默，內在滿溢，希望這些溫暖的詞語和畫面，這些花兒，小鳥，草地和精靈，可以陪伴你，度過那些寒冷的日子。
日本大正時期，有兩位被埋沒的天才的，純粹的寫作者，一男一女，女的是金子美鈴，男的是山村暮鳥。日後，這兩個人都被寫入了日本文學史，金子美鈴是以童謠，山村暮鳥則以童話和詩歌。
十多年前，譯者草草（吳菲）在論壇上默默翻譯金子美鈴的童謠，幾乎是以一己之力讓中國讀者認識了這位落寞的女詩人，那時候草草多方尋求這本書的出版而不得，我曾經幫忙把譯稿轉交給一家非常著名的出版社，得到的答覆是，選題會上大家都說這本書好，但選題太小眾了，賣不好，我們不能出。這和大部分的出版社答覆差不多，但後來的情況有點出人意料，新星出版社在一年後接受了草草翻譯的這本書，結果暢銷一時，到現在，金子美鈴已經有了四五個不同的中文譯本，幾乎所有文藝青年都會記得她的一句詩「向著明亮那方」。
情況幾乎是一樣的，十多年後，譯者美空（她也是廣西師大版金子美鈴童謠的譯者）拿來她翻譯的山村暮鳥，這也是一個幾乎以一己之力推廣著一位純粹而落寞的詩人的譯者，也是一個純粹而小眾的詩人。我不知道山村暮鳥的書會不會有當年金子美鈴的書那種幸運，但現在我自己開始做出版了，我的第一直覺就是，這樣的書，必須要出。
如果說金子美鈴是對著天空和童年詠唱的天使，那麼山村暮鳥，就是一位對著土地和時光的赤誠歌者，而他們兩個人的主題，都是永恆。金子美鈴絕不停止「向著明亮那方」，山村暮鳥呢，在詩集《雲》的一開頭，他就說，「滿滿的/春啊/就連小小的河川/也溢出來/溢出來」「春日的/鄉下的大河/眺望之喜悅/讓那歡喜/舒緩的雲一般/明朗地/不倦地流去」。這個土地上的鄉下人，心裡滿滿的，都是春天。
幾年前，我曾經參與編輯過作家葦岸的散文作品《大地上的事情》，葦岸的書名，拿來給山村暮鳥的詩和童話做註解，真是再合適不過。大地上的一切，田野，山村，農婦，雲雀，蘋果，豆莢，蒲公英……都可以變成詩歌，變成童話。我喜歡他的一首詩，寫油菜花。詩人在詩歌裡面做的語言試驗就不說了，那遍地黃花的喜悅，真是在句子裡滿溢出來。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隱約吹響的麥笛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雲雀小鳥唧唧叫叫
滿眼一片的油菜花
山村暮鳥種田，寫詩，寫童話，他在自序裡說，「與其作詩，不如作田。」又說，「好詩人不粉飾詩。真農夫不耽于田。」他的詩，他的田，他的童話，最終的所求，只有一個字，「真」。
活成一個真的人，面對真實的自然，生發真實的喜悅。這本是每一個人最基本最純然的生活狀態，但在這熙攘的人世，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些呢。更多的時刻，我們只能把這些本真埋藏於心底，然後繼續煩擾的人生吧。讀山村暮鳥的詩和童話，我們心生嚮往，但我們能活得如此本真和純粹嗎？
答案是可以，這是畫家小滿告訴我的。
小滿住在雲南曲靖的山裡，山裡的那個小山村，叫「樹搭棚村」，村莊真的和名字一樣，樹連著樹，它們搭成濃濃的樹蔭，照顧世代住在這裡的人們。小滿在地裡種土豆和苞谷，在山裡割蜂蜜，挖松露，然後，在那個抬頭就可以看見山的小窗前，畫畫。他幾乎認識山裡所有的植物，知道它們的季節，尤其是，他總能找到山裡那些藏著松露的角落，簡直如精靈一般。
小滿的畫也像他的人一樣，長在土地上，同時卻又童話一般出離於塵世。真實而純粹的人生，就是這樣的嗎？我一直渴望和小滿合作一本書，但那會是怎樣的一本書呢，面對一個從頭到尾如此乾淨的人，我其實想像不出來。直到我遇到山村暮鳥的詩。
他們兩個是天作之合。山村暮鳥有滿溢的情感，滿溢的春天，還有收穫滿滿的土地，小滿也一樣（他連名字都帶著個滿），他有滿溢的天真，滿溢的顏色，還有滿溢著溫柔的畫筆。我們一起工作了一整年，譯者美空一次次驚嘆，小滿莫不是山村暮鳥的轉世之身？
小滿的畫不可言說。我們只能把他的畫作，一幅一幅放在這裡讓大家看。看著看著，你就走進了一個長在大地，長在山村之上，卻又飄蕩於塵網之外的，童話般的世界。絕對的純真，絕對的美，這是一種對生活的選擇，我們可能做不到，但心嚮往之。透過兩本小書，我們知道，那些滿溢的喜悅，那些純粹，那些天真，離我們並不遠，只要我們願意，我們隨時可以回到其中，小憩。
最後，我們想做兩本對得起山村暮鳥的文字和小滿的畫的，美好的書。不是漂亮，也不只是美，是美好。我們邀請了設計師周偉偉，「中國最美的書」設計師。當你遇到美好的文字和繪畫時，設計反而變得有點不容易，美好，必須恰如其分。山村暮鳥的詩和小滿的畫，一眼看上去就是美的，但與此同時，又絕不張揚。內在滿溢，外在靜默，這是一種怎樣的人生。滿溢是美，靜默也是美。現在書在這裡了，我們知道，這是兩本或許沒什麼用處的書，它們的兩位作者在中國還沒有什麼知名度，它們的內容，更不針對任何這個時代的焦慮，它們只是美，絕對的美，純粹的美。我們的時代不一定需要這個，但所有的時代，都需要這個。
山村暮鳥相信寫作是永恆的事，小滿相信畫畫是永恆的事，我相信做書是永恆的事。永恆的事總歸寂寞，但有時候，寂寞就是最大的聲音。這一次，我邀請你們，所有的讀者，一起來傾聽，這寂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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