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某些事物的奴隸:進擊的巨人對「自由」的思辨

人人生而自由而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盧梭

自由，這一迷人的詞彙是人類永恆的追求，無數可歌可泣的戰鬥，都是在自由的名義下予以進行。無數的仁人志士，為了自由拋頭顱灑熱血，最終卻發現不過陷入了新的枷鎖之中。

自由，也曾是進擊的巨人的主題，身披自由之翼的勇士們，為了人類的自由奮勇殺敵，寧肯九死一生也在所不辭，但如今，自由第一次受到了質疑。

（艾倫目前的樣子，就是艾倫媽媽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112話，艾倫指責三笠是被阿克曼血統驅使的奴隸，從未有過自己的自由意志，但阿爾敏卻回擊到：你不過是自由的奴隸。三笠被服從主君所奴役，而艾倫則是被追求自由的執念所奴役。任何不能自拔的狀態是否都可以稱作一種不自由？

正如宗教自由包括不信教的自由，自由選擇是不是也應該包括當家畜的自由？如果自由被強制賦予了一種含義，並強制所有人服從，那麼，他還是自由嗎？艾倫對三笠的指責，本身就是被某種自由含義奴役的表現。

艾倫在112話中的行為，著實讓很多人吃驚，很多人不敢相信自己喜愛多年的主角竟如此絕情，他們希望，艾倫所說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保護三笠而不得已的行為，並非他的本意，但實際可能是兩者兼有。

艾倫想讓三笠存活下去，他不可能忘記三笠對他的恩情，但他同樣可以討厭三笠，討厭他的沒有主見，缺乏自由意志，這並不矛盾。而三笠的阿克曼特性甚至比凱尼和利威爾更嚴重，凱尼利威爾都是在能力覺醒後才找到了自己的主君，而三笠則是在覺醒之時找到了自己的主君（可能和男女也有關），因此，三笠對於艾倫的情感明顯遠超凱尼、利威爾對烏利和艾爾文的情感，這從112話中三笠本能的壓制阿爾敏，保護艾倫就可以看出，三笠自己也是一臉詫異。

問題在於，艾倫此刻對三笠的羞辱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應有的表現，更大的可能是，艾倫本身已經受到了進擊的巨人的影響，開始變得對自由無比的偏執以及對奴役無比的憎恨。

根據艾倫的說法和漫畫的伏筆，巨人之力的確會對持有者產生一定影響，某種程度上講，每代持有者的記憶都會通過路部分保存下來，並對繼任者造成一定影響。

始祖巨的不戰契約自不必說，阿爾敏的超大巨也顯現出了這個特點，阿爾敏不斷看到貝爾託特的記憶和留著眼淚的超大巨，因此體驗到了貝爾託特的情感，並對阿尼日漸情深。而賈碧也說過，他繼承鎧巨後會看到萊納的部分記憶。

可見，巨人歷代持有者的記憶會部分傳遞給下一代繼承者，其他巨人如此，進擊的巨人想必也不會例外，這些祖先的記憶凝聚在一起，成為了一種對自由的執念和對奴役的仇恨，艾倫繼承進擊的巨人這麼久，很難不受此影響，實際上，艾倫本身的成長，就是不斷被進擊的巨人支配的過程。

在第一季中，當艾倫陷入昏迷時，進擊的巨人瘋狂的攻擊三笠，而艾倫醒後完全不知情，也許這就是進擊的巨人本身的意志在作怪。

艾倫說三笠是阿克曼血統的奴隸，只知聽從主君命令，並諷刺他在九歲那年已經喪失了自我，但艾倫又何嘗不是在繼承了進擊的巨人後喪失了自我呢？如此瘋狂的追求自由，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這真的是艾倫幼時的初衷嗎？

吉克，在112話中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僅給憲兵團長官加了含有脊髓液的毒酒，甚至以此謀害了利威爾的30個手下，當30個調查兵團士兵在吉克的怒吼下變成怪物時，吉克再一次製造了此前在康尼村的慘劇。

很多人辯解吉克可能有更遠大的目標，那就是為了艾爾迪亞民族的利益，但是問題是，什麼是艾爾迪亞民族的利益？誰說了算？是每個艾爾迪亞人嗎，全體艾爾迪亞人投票了嗎？都不是，而是吉克自己。所謂的民族利益不過是吉克自己認為的民族利益，吉克只代表他自己，不代表艾爾迪亞人。

歷史上，希特勒、東條英機、薩達姆、卡扎菲都覺得自己代表人民利益，並為了自身的目的隨意犧牲手下的人民，但人民真的願意嗎，無人得知。所謂的民族利益，不過是他們實現自己個人野心或者理想的工具，並沒有什麼崇高之處。

吉克的恐怖在於，他幾乎完全不在乎島上艾爾迪亞人的性命，甚至能夠避免的傷亡也不避免，這與艾爾文有很大不同，艾爾文每次犧牲戰友都是迫不得已，是正常的戰術取捨，如果可能，艾爾文儘可能避免傷亡，正如他發明的躲避巨人而不是攻擊巨人的新型戰術一樣。而吉克，完全就是隨意虐殺島民，而且全無一絲悔意，從吉克的嘲諷中，我們看到的不是愛國志士，而只是為了自己目的不惜一切代價的瘋子。

不管吉克的目的是什麼，都不值得任何同情。他對島民的行為，已是最大的犯罪。

這一話的標題名叫無知，無知可能有四層含義，第一層是三笠、阿明對於艾倫的無知，他們不知道艾倫喪失了某種自我。第二層是艾倫對於自己的無知，他不知道自己也被自由的執念所驅使，成為了進擊的巨人的奴隸。第三層是所有人對于吉克的無知，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想幹什麼。第四層則是對自由的無知。

人從一出生就不具備自由，你說什麼語言，具有什麼習俗、信仰，完全取決於你出生在什麼樣的地方。而你的未來是否發達則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出生在什麼樣的階級，王思聰的未來思維能和你我一樣嗎？從一開始，我們的命運部分就已經命中注定，我們所能改變的，其實相當有限，對於初生的嬰兒來說，他可曾做過選擇，有過自由，他不過是命運的奴隸而已，根本無從選擇自己出生在哪，成為什麼樣的人。

成年後，你也要受到法律、道德的管束，妄圖打破一切法律道德束縛，想實現絕對自由的人只會被我們稱為流氓惡棍，絕對自由的代價是巨大的。艾倫為了追求自由付出了多大代價？先是調查兵團士兵，後是無辜的馬來平民，現在又是三笠、阿爾敏、兵長這樣的夥伴，而最終，很有可能是人類的滅亡，當世界上只剩下艾倫一人時，他確實贏得了絕對的自由，而作為僅存的艾族，艾族也確實擺脫了奴役，這是多麼諷刺。

就算是歐美國家的自由主義，民主政治，難道就代表自由嗎？人人生而平等、保護弱勢群體、一人一票本身就是創造的概念，自然界有的只有物競天擇，基因突變，哪有這些？而民主政治的有效執行恰恰依賴於將這些創造的概念灌輸給公民，號稱最為自由民主的制度居然是建立在灌輸的基礎之上，這無疑也是對絕對自由的一大諷刺。你以為你自由，其實你無時無刻不在「奴役」之中。

正如凱尼阿克曼所說，人人都是某些事物的奴隸，家庭、國家、君王、信仰，不一而足，而烏利王，這個掌握始祖無敵之力的神靈，也同樣沉溺於不戰契約和和平的幻夢，果然，人不沉浸些東西就活不下去，連烏利王都無法避免，艾倫又怎麼可能避免？

什麼是自由？存在絕對的自由嗎？進擊的巨人將自由探討到這個份上，恐怕將不可避免的陷入虛無主義，最後的結局恐怕會像迷霧無限接近，就這點來看，巨人不太可能具有圓滿的結局，他的悲劇色彩，恐怕將前無古人。

還是盧梭那句：人人生而自由而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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