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鴻賓瓷畫作品集》序
中國文字中的這個「弄」字,實在奇妙得很。古人把家裡生了女孩叫「弄瓦」,生了男孩就叫「弄璋」;把踏浪行舟叫「弄潮」,把寫文作畫叫「弄翰」;古琴曲中有一首名作「梅花三弄」,李白詩中有一名句「乘舟弄月宿涇溪」……可見,這個字眼確實包含著非常豐富的審美因子。因此,當樊鴻賓約我為他的瓷畫作品集寫上幾句話時,我腦海中一下子就跳出了這個題目:「鴻賓弄瓷」。
鴻賓本是畫家,他的繪畫作品有一種難得的蒼涼氣象,即使畫的是很小的題材,也充溢著一股大氣;即使畫的是陰柔到極點的清純少女,那筆墨之間也會融入一縷陽剛之氣。我想,這種畫風的形成固然與畫家本身的氣質性格有直接關係,同時也折射出他自幼浸染其中的西北大漠的地域文化特色。鴻賓來自寧夏,在那片戈壁與綠洲相接,賀蘭山脈與西夏古丘遙遙對望的大地上,蒼涼構成一種特殊之美。在那裡睜開畫眼看世界的藝術家,下筆之際,想不陽剛想不蒼涼,都難!
然而,我卻沒想到這個西北大漢會忽然對繪製瓷器著了迷。老話說:「沒有金剛鑽兒,別攬瓷器活兒。」畫瓷那可是個細緻活兒,以樊鴻賓的粗獷之筆,遇上光滑細膩的瓷胎,又能變出什麼花樣來呢?我帶著幾分疑問,被他領進了他所營造的瓷器庫房,立即被眼前所見的一切吸引了感染了乃至震撼了。他的畫瓷作品的確出手不凡,有些精品堪稱是前無古人,那形制那筆墨那題材無不被塗抹出濃重而鮮明的樊鴻賓色彩。
鴻賓的瓷畫,既守傳統,又有創新。傳統,體現在運用精湛的文人畫筆墨來表現花鳥、山水與人物等傳統題材上。他的人物畫獨具特色,無論是松下高士,還是竹林七賢,都有一種高古曠遠的悠然意境。紙上繪畫是如此,遷移到瓷面上風格依舊。鴻賓的花鳥畫以前很少見到,不料此番在瓷器上反倒給我一個不期而遇的驚喜。他的花鳥徑直從八大山人取法,筆法簡逸,濃淡相宜,尤其是他運釉色如墨韻的本領,頗得八大神韻,其畫風也隱去了幾分蒼涼,卻增添了幾分清雋。
創新,則體現在題材和形制的獨創性上。西藏風情本是樊鴻賓紙上繪畫的拿手好戲,如今被搬遷到瓷面上,可說是瓷器繪畫史上的一個首創。那些以青花釉色勾勒出的藏族少女,襯以潔白如玉的瓷面,更突顯出其聖潔高貴的藝術魅力。如果說,這類作品還只是將西藏題材率先引入傳統的青花瓷園地,拓寬了青花瓷藝涵蓋面的話,那麼,更值得稱道的是,樊鴻賓那些以青藏高原大山大水為背景、以嶄新的瓷板塊面為組合造型而創作出的彩釉繪畫,其藝術感染力和視覺衝擊力無疑是達到了瓷藝繪畫史無前例的高度。那蒼莽的雪山大漠,那蒼冥的高天流雲,那蒼涼的亙古高原,點綴著渺然如豆的白羊與犛牛,那些身背重負的藏族少女在天地之間踽踽獨行,彰顯著人類生命的堅毅與剛強。鴻賓還獨具匠心地將瓷板上部邊緣製作成參差錯落的山形,施以彩釉並誘其形成窯變,這種獨特的藝術處理,進一步強化了這些大型瓷畫的整體效果。
單憑這批大製作,就有充足的理由論定:鴻賓弄瓷真是弄出了大名堂!
此前,我還一直有點驚詫:為什麼在2009年春天舉行的全國工藝品最高水平的評獎中,眾多專家評委會把最高金獎,頒給在陶瓷界既無傳承背景又無制瓷經歷的樊鴻賓?如今,我已看到了答案——畢竟,藝術家從來是靠作品來說話的!
不過,我還是要追問鴻賓,你是如何學會弄瓷的?畢竟,這是一門需要日積月累、艱苦磨練的特殊技藝啊!鴻賓不言,用手指指牆上那些並不起眼的照片,那裡顯現的是一個光著膀子、滿頭大汗的樊鴻賓,是一個渾身泥土、滿手灰釉的樊鴻賓,是一個全神貫注於在瓷胎上展現心中美景的樊鴻賓……
我由此悟到,樊鴻賓之所以敢於弄瓷,是因為他手裡已經掌握了「金剛鑽」。這是一個經歷了無數次失敗才贏得的成功——謂予不信,請到搜索網站去點擊一個特殊的詞條:「樊鴻賓砸瓷」,那是一段我偶然發現的視頻錄像,不知是哪位熱心網友貼上去的,我由此看到了鴻賓弄瓷歷程中至關重要的一幕。
原來,鴻賓弄瓷是從砸瓷開始的——無法想像,鴻賓在以往的探索中,究竟砸掉了多少他精心繪製卻在燒制中出現瑕疵的瓷器。由此,讀者朋友不難掂出收錄在本集中的這些成功之作的份量!
是為序。
(2009年10月31日於寄荃齋南窗下)
樊鴻賓在畫瓷。
侯軍與樊鴻賓擔任電視臺節目嘉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