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下虛假面具」日本跨性別漫畫家小西真冬自傳

2021-02-18 曼谷雨中心

做真正的自己


來東京以前，他雖然意識到內心有著「女性」的部分，卻並未認識到自己有著「女性的靈魂」。然而，他在22歲那年無意中玩的一款遊戲裡，意外地遇到一件啟蒙他性向的事。

「那是一款講述男主角到處談戀愛的遊戲。故事裡面出現了主角高中時代的好友，那位好友其實有性別認同障礙，男扮女裝從事夜場的工作，可男主角沒有注意到那就是自己的好友……」

遊戲故事越發展，他越是把當中的人物投射到自己身上。

「那位男主角的好友一直逼自己當一個男人。其中有一段場景，是夜場的工作讓他第一次掙脫了桎梏，察覺『這才是自己真正的面貌』。我當時就想，也許我和他有些地方是一樣的。」

組樂團扮女裝時，帶給他莫大的快樂。即使也被嘲笑過，可他從來不曾覺得被當成女性般對待是件討厭的事，甚至會感到高興。

可是自己已經和女性結婚了。他不停地告訴自己，之前那些或許只是一時的衝昏頭。原本也打算從今往後的日子裡，繼續做一名「走中性路線的男性」，可是……

「如果我也去那種變性人酒吧工作，一定也會覺得得到了解放。想到這裡，我終於鞏固了自己的決心。我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下去，再也無法逃避。一直以來，我都在逃避內心深處的聲音，從來不肯正視自己的感情，現在終於嘗到苦了。」

如果一開始就更加坦誠地面對自己，也許事情就不會變得這麼複雜，國中時也不會去鬼混。

可若是真變成那樣，大概也就不會玩樂團，亦無從認識現在的太太，多少還是會覺得可惜。只是，想想至今為止的一切，反覆思慮之後，他想，或許他還有「當女人」這條路可以走。

有了這種意識後，再被當成男性看待，都變成了實質上的痛苦。穿著打扮方面，也開始嘗試以前沒有穿過的仕女服。

接著他開始服用女性荷爾蒙

「我和我太太說，我不想逐漸變成個老男人，所以要開始服用女性荷爾蒙，今後可能就生不出小孩了。她說『與其變成一個糟老頭，我寧願你漂漂亮亮地變老。』（笑）。」

療程使他的外型愈來愈女性化，這回是洗手間和更衣室的問題讓他傷透了腦筋。

「大概27歲的時候，有一次去泳池，我太太問我要去哪邊的更衣室。『你也可以進女更衣室，但穿幫了就得進警察局；去男生那邊雖然會鬧出些誤會，卻不會進警察局。說吧，你選哪邊？』這不就是叫我滾去男更衣室的意思嗎（笑）。」

如她所料，確實鬧出了一些誤會。他只得解釋：「我是人妖。雖然上面有東西，但是下面也有。」他真心厭惡做這種解釋。

況且自己並不是人妖。

他認為自己和那些公開宣稱由男變女、以表演為職業的人不同，感到五味雜陳。

後來無論是洗手間還是更衣室，他都會進女性專用間。

外表越來越像女人，致使他的生活開始出現許多不便，諸如不能泡溫泉、到政府機關和醫院這類公眾機構，得一一做解釋等。※原文為ニューハーフ，定義同於英文Shemale，指擁有男性性徵、但在各方面顯現出的特徵均為女性者。或稱女雄。

「我覺得是該做抉擇了，便決定接受性別重置手術。」

妻子聽完的反應，像是沒料到他如此志在必行，又旋即對他說「隨你想怎麼做」。

「她大概是覺得，我的外表已經變了這麼多，再變也沒有什麼差別了吧。而且，雖然我的外表一直在變，內在卻從未變過。我太太也是覺得，就算做了手術，也不會再有什麼改變了吧。」

31歲，確診為性別認同障礙，決定接受性別重置手術。他也和父母出櫃，和母親促膝長談了一天。

「記憶中母親講了一句話，她說『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孩子？』我想母親的心情一定也很複雜。我無法讓她抱孫子，過得不倫不類……這種說法也不是很恰當。總之我到現在都覺得很對不起我母親。」

縱使如此，母親依舊接納了他。然而父親卻不同意了。理所當然地反對他上手術臺，更罵他「都已經結婚了，這樣怎麼行！」、「都是有老婆的人了，你打算怎麼負起丈夫的責任？」。最終還是太太幫忙說服了父親。父親最後才同意，說「既然你太太都點頭了，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父母見孩子要在身體上動刀而憂心忡忡，此乃人之常情。不過，父母並沒有因為跨性別這件事而針對他。

2015年1月，他隻身飛到泰國，接受了性別重置手術

手術後，他面臨了無法自行排洩的窘境；忍受人工陰道留存處置帶來的劇痛；在「成為女性」的美好幻想與現實的落差之間痛苦掙扎。

回國以後，他與妻子之間的關係一如既往。妻子本來就是個灑脫的人，甚至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想成為女人的心願，依舊對她不離不棄。

他欣賞妻子的為人，自己心中身為男人的那個部分亦深愛著她。

「我希望和她一直在一起，只要她不主動把離婚協議書甩在我臉上，我是不會想要離婚的。不過，好不容易有了女人的身體，心裏面也是有點不安分的想法（笑）。但我是有家室的人，不會亂來的！」

正因為經歷過「無法認同自己」的痛苦，才有如今剝下虛假面具，誠實活著的自己。只是日子依舊過得跌跌撞撞，打滾掙扎。

縱使生活不盡如人意，可是他擁有與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最重要的人守候在身邊，給了他面對自身脆弱、接受最真實自己的勇氣。 

受訪後的近況

外表如冰山美人，卻像個典型大阪人般健談，這種反差正是他的魅力所在。小西真冬身為一名漫畫家，目前正面臨著決定今後作品走向的抉擇。如果用自己這樣的跨性別者當主角，異性戀的男女性讀者便難以投入感情。他也不想譁眾取寵，設計一些博取同情的橋段，或是人妖藝人那種搞笑角色，偏離自己的本意。

縱使在這樣令人發愁的局面裡，妻子依舊陪伴在他的身旁。他語重心長地表示，在往後的人生中，將持續以關懷的心，對待一路走來始終支持著自己的妻子，以及父母、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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