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燕儀 高敏儀
轉眼，十年倏忽而過。愚人節，這個原本不屬於我們的節日，卻因為張國榮的離去而被無數華人記住。我們已經習慣了在那略顯荒誕和戲謔的往事裡唏噓感懷。
「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地飛，飛累了就睡在風裡。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時候。」
這是電影《阿飛正傳》裡一句備受觀眾喜愛的經典臺詞。然而，2003年4月1日，當張國榮從香港文華酒店24樓縱身一躍後，這句臺詞仿佛隱喻一般，成了他傳奇一生的腳註，令人唏噓感慨。
十年過去，人們仍沒有忘記一代巨星張國榮。
昨晚，在香港紅城《繼續寵愛.十年.MISS YOU MUCH LESLIE》紀念張國榮逝世十周年的音樂會上，張國榮生前經紀人兼好友陳淑芬向歌迷傳達了一個埋藏心底十年、張國榮給大家的最後一個重要訊息。
「2003年4月1日晚上6點43分，平地一聲雷，打碎了好多人的心，當時在現場的我，還未知道發生什麼事，突然感覺整個人輕了，靈魂好似脫離我的軀體一直向上飄，同時聽到一把聲音同我講：『我終於可以好好地舒服睡一覺啦。』」通過一段錄音，陳淑芬道出了這個之前被炒得火熱的「絕密訊息」。
對此，有人認為陳淑芬是在炒作、故弄玄虛，但也有榮迷為之觸動落淚。其實，不論這個「絕密訊息」真假，有一種說法基本已得到確認：張國榮在自殺的前一年就患上了抑鬱症，是抑鬱症促使他最終選擇自殺。
在遺書裡，張國榮寫道：「Depression(沮喪、抑鬱)。多謝各位朋友，多謝麥列菲菲教授。我一年來很辛苦，不能再忍受，多謝唐先生，多謝家人，多謝肥姐。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寥寥五十餘字，道盡其內心的苦痛與無能為力。
但是，張國榮為什麼會患上抑鬱症?是否真如傳言中所說，拍《異度空間》入戲太深，抑或感情遭遇不順，導演夢碎……?各種猜想漫天飛，但仍有被遺落的問題，甚少有人探究——張國榮的抑鬱是否與其雙性戀身份有關?抑鬱症又是如何將張國榮推入死亡的深淵?
近年來，隨著雙性戀和抑鬱症的相關研究越來越豐富，我們或許能從中釐清張國榮選擇自我毀滅的癥結所在。
對於雙性戀，大部分人了解並不多。實際上，雙性戀是一種對男性和女性都感興趣的性取向，它與異性戀、同性戀皆不同。據維基百科介紹，美國成人當中有3.1%為雙性戀，女性有雙性傾向者高於男性。
此外，雙性戀又可分為先天性和後天性，前者由基因決定，後者則受環境的影響。儘管張國榮屬於先天還是後天雙性戀不得而知，但囿於香港濃厚的自律文化以及公眾身份，他不得不長期壓抑自己的情感。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曾做過一項雙性戀人群與抑鬱症關係的調查研究。調查發現，約38%的雙性戀者從不告訴別人他們的性取向，同時又有80%的雙性戀者與同性之間保持性伴侶關係。因為刻意隱蔽性取向的緣故，男性雙性戀者常出現抑鬱或焦慮等心理障礙，這一人群的心理健康狀況非常糟糕。
實際上，在此之前已有不少相關研究表明，同性戀或雙性戀人群比異性戀人群更易患上抑鬱症。而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則進一步指出，雙性戀人群實際上比同性戀人群還要容易產生抑鬱情緒。
較之同性戀者，雙性戀人群缺少一個擁有共同言語的社區來探討感受，抒發情感。這一人群所承受的心理煎熬和壓力比已公開身份的同性戀者還要多。
而張國榮，儘管在1997年的跨年演唱會上，已經以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當眾向多年摯愛唐鶴德吐露真情，成為香港最早公開自己雙性戀身份的演藝明星。但這不代表他從此就能夠過上真正屬於自己的自在生活。
作為一代天王巨星，公開表明雙性戀身份讓張國榮承受了更多無形的輿論壓力，其中自然包括一些帶有醜化和攻擊目的的媒體等外界言論。
刊載於《美國公眾健康期刊》的一篇學術論文裡曾提到：「雙性戀及同性戀者對外界的歧視言論要比異性戀者敏感得多，負面的輿論會嚴重影響他們的心理健康。」也就是說，負面的評價或討論，帶給雙性戀的張國榮心靈傷害，也許要成倍於那句話本身具有的殺傷力，最終抑鬱成疾。
所謂抑鬱症，是一種常見的心境障礙，在世界範圍內屬於高發性精神類疾病，以顯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軀體活動持續減少為主要臨床特徵，嚴重者可出現自殺念頭和行為。
在西方國家，抑鬱症是一種最普通的精神疾病，患者集中於老年人群，當中超過65%會出現嚴重的自殺意念，45%~55%會出現自殺或自傷行為，終身自殺死亡率高達15%~25%。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發表的《2002年世界衛生報告》顯示，抑鬱症已成為世界第四大疾患，到2020年抑鬱症可能成為僅次於心臟病的第二大疾病。2012年一項調查表明，中國公眾的心理健康問題不容樂觀，超過2600萬人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鬱症，但90%患者沒有意識到患病。
這點在張國榮身上也得到了驗證。早在出事之前，張國榮已深受抑鬱情緒折磨長達一年多。他看過醫生卻不相信自己真的得病，拒絕吃藥;時常找親友傾訴，卻依舊焦慮和煩躁。走投無路之際，他甚至想過求助於被演藝圈譽為「活神仙」的泰國白龍王。還未見面，白龍王便表示無能為力。所有的求助都宣告失敗後，張國榮不得已選擇了輕生之路。
那麼，抑鬱症何以具有如此大的殺傷力?據現代醫學研究顯示，抑鬱症與一種稱為五羥色胺的腦部神經遞質的濃度低下有關。一旦抑鬱症患者腦內有多種神經遞質出現了紊亂，他們的睡眠模式便與正常人截然不同。另外，特定的藥物、人際關係變緊張、經濟困難或生活方式的巨大變化，這些都會促發抑鬱症。
據香港媒體報導，十年前的那個下午，平日打扮優閒的張國榮穿上筆挺西裝，來到了香港中環文華酒店。他點了一杯清水、一杯凍檸水、一包煙和一個蘋果;職員發現他似乎心事重重，獨個兒在會所內來回踱步。之後，他步出房間露臺看海景，還叫服務員將檯搬出露臺，又問服務員要了紙筆寫下遺書，最後縱身一跳，結束傳奇一生，終年46歲。
轉眼，十年倏忽而過。愚人節，這個原本不屬於我們的節日，卻因為張國榮的離去而被無數華人記住。我們已經習慣了在那略顯荒誕和戲謔的往事裡唏噓感懷。然而，感懷之餘，我們是否也更應該意識到，在這個「黑色幽默」的背後有一種已經被忽略了太久的渴求——關注抑鬱症患者，理解雙性戀人群，給予他們更多的愛與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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