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首歌，貧民窟一夜成名
在美屬自治邦波多黎各的首府聖胡安老城區與加勒比海峭壁間，有一道長長的城牆，牆外有個曾被人們長久遺忘的地方——La Perla，在西班牙語中意為珍珠。這個擁有美麗名字的地方是聖胡安最窮的貧民區，居民不到1500人，販毒是當地的主要收入來源，而貧窮與毒品滋生罪惡。在外人眼裡，這顆「珍珠」是危險的禁地。
然而就在今年夏天，仿佛一夜之間，La Perla的大街小巷冒出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他們用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語問當地人：「Despacito在哪裡？」
西班牙語歌《Despacito》（意為「慢慢來」）是波多黎各歌手路易斯·馮西和「揚基老爹」（Daddy Yankee）合唱的作品，具有明顯的波多黎各風格，旋律明快，富有感染力。二人把MV拍攝地選在了La Perla，畫面中的海邊小鎮色彩絢麗，身姿婀娜、膚色健康的棕發女郎漫步而來，人們在海灘和酒吧跳舞狂歡。
歌曲一經發行就獲得了成功。自從1月面世以來，它在美國「公告牌」音樂排行榜上盤踞榜首16周，其MV在視頻網站「YouTube」上點擊量超過30億，超越《See you again》與《江南style》，成為該網站總點擊量第一。這是拉丁歌曲迄今取得的最好成績。
受歡迎到這種程度，連演唱者自己也有點看不懂。「我到過歐洲很多地方，在那裡聽到很多人唱《Despacito》，但他們其實不明白歌詞內容是什麼。這真有意思。」馮西告訴BBC，「也許語言並不重要，因為節奏、音樂和情感是相通的。」
把此曲推向成功的還有加拿大「音樂頑童」賈斯汀·比伯的「神助攻」。他翻唱的混音版播出首日就獲得400多萬次點擊，讓原本已在拉丁語國家大熱的《Despacito》席捲了整個世界。當然，比伯也坦言他並不懂歌詞在講什麼。
獲得史無前例的成功後，MV中美麗的海邊小鎮自然引起了關注。遊客湧向波多黎各，探尋《Despacito》的拍攝地La Perla。
28歲的美國中學教師詹妮弗·亞當斯告訴法新社：「我完全是被MV吸引來的。我看過這個MV很多次，記住了其中的場景。我來這裡拍了照，還學女主角那樣跳了舞。」下一步她打算學唱這首歌，以便在KTV中露一手。
詹妮弗接受媒體採訪時，一位來自瑞典的女遊客正在MV中馮西腳下的礁石前自拍，一位摩洛哥遊客則在「Despacito海灘」上漫步，手持印有「Despacito遊覽路線」的最新版波多黎各旅遊手冊。
居民們要讓這裡「看起來比MV裡更好」
MV並沒有刻意美化La Perla。視頻中，晾衣繩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床單和內衣，垃圾桶裡冒出白煙，斷瓦殘垣隱約可見，戴著巴拿馬帽的老人們圍在一起玩骨牌，梳髒辮的理髮師在街上給孩子剃頭。但這一切為La Perla平添了幾分真實的煙火氣。
在波多黎各人的印象裡，La Perla是兇險之地。「如果我告訴父母，我想跟朋友一起去La Perla，他們會警告我：千萬別去！那裡很危險，每天都有人喪命！」一名當地居民說。
人們心中的這一印象要追溯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當時那裡毒品泛濫、犯罪活動猖獗，警方多次與毒販展開驚心動魄的激戰，每每無功而返。La Perla被貼上了「最窮貧民窟」的標籤，就像它的地理位置一樣，被隔離在主流社會的高牆之外。至今，人們還可以在美國最大的點評網站「Yelp」上看到很多對La Perla的負面評價，警告遊客不要去那裡。
但隨著《Despacito》風光無限地打榜，趕來「朝聖」的外國遊客絡繹不絕，這對La Perla的人來說無異於天上掉下了餡餅。
多娜·卡門是便利店「西班牙漁船」的老闆，在La Perla住了23年。過去，她一天最多能收入29美元，而《Despacito》走紅後，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遊客到她店裡購買食物和飲料，她甚至要增加庫存、擴張店面，才能滿足日益增加的顧客需求。
意識到「神曲」帶來的商機，La Perla開始完善其旅遊設施。短短幾個月內，居民們就新開了一家糕點屋，種植了兩片菜園，還集資8萬美元把402間住宅刷成更鮮豔的顏色。他們打算讓La Perla看起來比MV裡更好。
「過去La Perla名聲不好，人們總說這裡是危險的貧民窟。但現在你看，哪裡有什麼危險呢？」社區委員會主席雅士拉·戈麥斯告訴法新社，「我們這兒沒有妖魔和鬼怪，沒人要你的命，也沒人搶你的錢。」
La Perla吸引了無數外國遊客，也讓本國人對它有了新認識。一位波多黎各居民在觀看MV後生平第一次走進La Perla，他在網上撰文稱，Despacito之旅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經歷之一。「在牆的另一邊，色彩繽紛的房子簇擁在峭壁之上，腳下是海浪拍打著礁石……每個人都會自豪地告訴你，《Despacito》就是在這裡拍的。」
接下來，La Perla打算成立一家小型旅遊公司。「我們會帶遊客參觀整個社區，了解歷史遺蹟。這裡不只有《Despacito》，還有豐富的歷史。」社區委員會副主席盧爾德·洛佩茲說。
波多黎各想當「加勒比海旅遊業的領頭羊」
今年5月，幾乎在賈斯汀·比伯翻唱《Despacito》、令其爆紅的同一時間，波多黎各向美國聯邦政府提出了破產申請，以重組其700億美元的債務。據美聯社報導，這一數字創下了美國市政債務紀錄，遠超2013年以180億美元債務申請破產的底特律。
近10年間，波多黎各經濟形勢不斷惡化，2016年失業率達到13%、貧困率高達45%，35萬人逃離島嶼到美國本土謀生。然而，美國總統川普在競選時就明言不會救助波多黎各。
一首《Despacito》卻在此時雪中送炭。根據國際旅遊網站「貓途鷹」的數據，4月以來針對波多黎各的瀏覽量增加了24%；機票預訂APP「Hopper」上，波多黎各航班的查詢量由33%激增至58%；全球酒店預訂網站「Hotel」的統計顯示，波多黎各酒店的在線搜索量上升了45%；波官方數據則表明當地酒店入住率同比上升9%。
不過，法新社指出，人們無法統計其中有多少遊客是衝著《Despacito》而來的。肆虐全球的寨卡病毒疫情於去年年底告終，這可能是使當地旅遊業好轉的原因之一。《華盛頓郵報》也表示，網絡搜索數據不等同於真正前往波多黎各的遊客數字。
但「Hotel」拉美區域經理瑪萬·巴德蘭有不同看法。他說：「我們經常看到某地因為某部電影大熱或某位名人在那裡結婚而遊客激增，如今《Despacito》成為最熱播的歌曲，波多黎各自然不會是例外。」
波多黎各旅遊公司執行主管何塞·伊茲奎爾多認為，人們應該抓住眼前的機遇。「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我們要把波多黎各打造成加勒比海旅遊業的領頭羊。」他說。
波多黎各擁有豐富的旅遊資源，這片熱帶群島上集合了火山、熱帶雨林、巖洞、地下河、珊瑚礁甚至沙漠等多種地貌，螢光海灣是公認的世界級自然奇觀。作為曾經的西班牙殖民地，島上保存著眾多歷史遺蹟，聖胡安老城區內古蹟和城堡林立。這裡還盛產美女，走出了5位「環球小姐」，其中一位正是《Despacito》 MV裡女主角的扮演者祖雷卡·裡維拉，她還有個身份：NBA達拉斯小牛隊後衛巴裡亞的前妻。
目前，波多黎各政府意欲借「神曲」的東風帶動當地旅遊經濟，他們邀請馮西作為旅遊局形象代言人，用他的照片製作宣傳海報。在社交平臺Instagram上，馮西讚美「波多黎各才是《Despacito》的真正主角」。
在當地最新的旅遊手冊中，增設的「Despacito旅遊路線」包括MV中馮西所站的礁石、祖雷卡漫步的海灘、居民玩骨牌的小廣場，以及人們一起熱舞的夜店「La Factoria」，這一切統統指向一個名字——La Perla。「歡迎La Perla的居民和我們一起努力。」馮西在社交媒體上說。
一首歌有沒有可能徹底改變一個貧民區，乃至讓深陷債務危機的波多黎各重獲新生？也許就像歌名所說的那樣，一切還得「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