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筆標準話尼龍(一)

       現在淘寶等網絡上賣得做多的毛筆是哪裡的？不用說那肯定是江西進賢縣文港鎮的！文港鎮生產的毛筆已經佔有全國市場的80%以上，文港已經成為全國毛筆以及相關毛料最大的集散地，是繼善璉以後新的筆都， 文港毛筆也成了江西毛筆的代名詞。

       江西毛筆因為尼龍添加泛濫而被使用過的人戲稱為「尼龍棍子」，因為尼龍本身並不吸水，過量添加使得毛筆變得僵硬，書寫時雖然感覺彈力巨大，初學者不需要怎麼控制筆頭它會自動恢復筆形，但對於具有一定基礎、功力的書寫者而言則顯得非常單調乏味，甚至討厭，因為它無法體現傳統書法的以柔克剛的藝術魅力。

              網購賣家常用套路

       「狼羊兼毫」（黃尼龍絲+羊毛）

          掛的是尾巴 賣的是尼龍

       在2017版中國毛筆標準制定的時候，文港有三人參與，開始他們力求把尼龍添加的比例上限定位30%,這顯然是湖筆系不能夠接受的，最後他們都做出了妥協，把毛筆兼毫中尼龍可添加的比例定位20%.文港人希望把中國毛筆標準更多的寫入尼龍因素，這短期來說對文港確實有利，但這又是一把雙刃劍，當市場上毛筆毫無節制地添加以尼龍絲為主的化學纖維的時候，它們又反過來影響到制定標準的「大師」們的利益，連他們自己都避而遠之並試圖與之切割，避免陷入了劣幣驅逐良幣的怪圈。

      傳統的毛筆技藝是沒有尼龍絲添加的，無論兔毫、狼毫還是羊毫他們都是動物毛，即便是苘麻等植物纖維它們都是有機的東西，這些材料具有天生的柔韌和吸水性，我們的祖先一直傳承者純毫制筆的傳統。尼龍在制筆中的應用雖非文港先有，但市場化的推動文港是最徹底的。文港毛筆行業有關重要人士也坦言：文港製筆尼龍添加比例高達70-80%不乏其人。實際情況可能比他說的更甚。尼龍纖維的應用是毛筆製作的重大變化。最早起源於日本，然後逐漸傳到中國臺灣地區，大概80年代傳到了中國大陸。傳統湖筆產區陸續把尼龍應用到普通大眾化毛筆的製作當中去，開始的時候添加的很少，而且僅限於替代純毫硬毫的襯墊，是不作為筆柱的，但是近年來，受到文港市場的衝擊，有的筆坊開始增加了尼龍的添加的比例，甚至以尼龍為柱，這是很悲哀的事情。幾年前，筆者曾經拜訪國家級非遺揚州毛筆製作技藝傳承人江都國畫筆廠廠長石慶鵬先生，他說自己的廠一直以來為日本品牌毛筆做代工業務，日本人要求我們添加尼龍，我們嚴格按照人家的要求去做，但尼龍添加是有限度的，只能作為襯墊使用，不觸及筆鋒。尼龍不參與到書寫當中去。我問他那麼尼龍添加在標準中如何去界定區分，他說他正欲參與新版中國毛筆標準的制定，尼龍的添加需要有個標準，而且不能說添加了尼龍還稱其為純毫，那就是參假。當然這個標準現在是出來了，在各方妥協之下，達成了兼毫標準可以是添加除了動物毛以外的材料比例上限為20%。雖然純毫標準沒有淪陷，但因為以前兼毫概念雖然是各種毛料混合，但都還是沒有任何化學纖維參與到筆頭的製作當中去。那就是相對於今天的尼龍絲等現代纖維來說，過去的兼毫也都是純毫，即便是苘麻襯墊那也非人造化學纖維！

        2017版毛筆國家標準部分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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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標準對毛筆的定義做了明確的說明：毛筆是由動物毛製成。緊接著增加了兼毫筆的概念：數種動物毛兼而有之。這可以說是基本常識，千百年來大家就這麼約定俗成了。最重要的變化是新版標準在第四條增加了「動物毫毛佔比」一項，明確規定了筆頭中動物毫毛的佔比要大於80%.

         某媒體有關尼龍制筆的報導

       中國毛筆標準前段說毛筆由動物毛製成，絕不含糊，如同商家說的一口價，但後面又說可以不全真，80%真可以了，8折優惠！當然這個好像還是不符合文港的地方利益，他們希望打七折或者更多！國家標準似乎成為維護地方利益的標準。

        不可否認，鄒農耕在文港毛筆產業和文化方面做出的貢獻是很大的，中國毛筆博物館就是他的傑作。去年秋天，筆者專門前往參觀，深為他的作法所感動。

              鄒農耕的毛筆展銷廳

      任繼愈為毛筆博物館題寫「傳薪」

         遊人參觀毛筆博物館

           博物館展示的歷代名筆

               製作毛筆的工具

      不只是文港的筆工，大家都應該記住，非遺工藝有其特殊性，傳承具有不可逆性，一旦傳承人沒有了或者說其中的某道工序省掉了，那就回不去了。比如湖筆工序傳統上需要有120多道工序，現在還有幾道？這是值得注意的事情。同樣，尼龍的無節制的添加已經逐漸改變了毛筆本身的定義，總有一天毛筆會變成尼龍筆，淪為西方畫筆，我們傳統的書畫藝術還是否能得以延續和維持？周虎臣、鄒紫光閣毛筆是文港走出去的全國知名品牌，它們的創造者要知道毛筆的命將要被尼龍革了，該當作何感想！80年代臺灣林三益筆莊讓周鵬程代工摻有尼龍的兼毫筆，尼龍開始在文港生長，直到今天已經取得絕對的霸主地位。周鵬程的創業之路是與文港的發展分不開的，文港的毛筆有今天，他功不可沒。可以說，周鵬程基本引領了文港毛筆技術眾多重要的變革，是公認的行業標杆。周鵬程、鄒農耕等促進了文港毛筆的產業化，而周鵬程對於傳統制筆技藝的堅守、鄒農耕對於毛筆文化的宣傳都在試圖挽救毛筆，現在去搶救還是先去立碑需要我們好好思考的問題。

      周虎臣和後人「筆王」周鵬程

       周鵬程上世紀始作豬鬃襯墊的大筆，深得尉天池喜愛，欣然題寫「中國筆王」，後來諸如雞距筆等風尚的引領也離不開他的探索。

      文港銷售尼龍筆的大多都發財了，而帶動這個產業的功臣依舊在自己的店面住宅作坊一體化的空間裡起早貪黑地忙碌著。周鵬程說除非客人要求，平常自己一般不會在筆頭裡添加尼龍。他說尼龍添加至多可以做襯墊，不能作柱，這是傳承的原則問題，也是做筆的經驗。

     周鵬程雖然在文港最早就製作出纏紙的雞距筆，但最後宣布研製成功確是別人！對此周鵬程已經顯得很平靜，他說他做出的筆常被人搞到手進行解剖，他已經習慣了。纏紙的玩意成本就十多塊錢，沒那麼玄乎，纏紙是已經淘汰的東西，他自信自己不用纏紙的雞距筆使用效果遠勝纏紙雞距筆，早成為江西省毛筆製作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被譽為文港毛筆行業標杆的周鵬程沒有想到自己毛筆的賣家價不到同樣是文港鎮有的「大師」的十分之一，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彆扭，不過他堅持認為做好筆，把老祖宗的東西好好的傳承下來就是自己的工作，做筆不能以次充好，即便是最好的兔毫、狼毫等材料做成的名家定製款，價格也不高，普通人完全買得起。不久前，他通過微信告訴我，著名書法家曹寶麟試用了他的筆之後大為讚賞，並寫了篇《鵬程指萬裡》文章進行推介，現在好多書家聞風而動聯繫他購筆。

     周鵬程無纏紙雞距筆  （蒼梧四寶堂經銷）

      上圖是周鵬程做的三種不同類型的雞距筆，分別是狼毫、紫毫、馬毛為主要材料做成，亮點是馬毛雞距筆略微添加幾根尼龍絲增加彈力，這樣彈力好又吸水，價格比市場上基本全是尼龍絲的雞距筆還要便宜一大截。談起這種馬毛筆，「筆王」充滿了自豪：「」在文港只有我這麼做」，是啊，價格做到最低，質量做到同類產品的極致，這才是真正的大師，不是那些沽名釣譽者所能理解的，即使被人覺得不夠聰明，他也覺得無所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

        星雲大師給鄒農耕筆莊題詞「不忘初心」。鄒農耕筆莊據說每年產值已經超過千萬，利潤相當可觀，文港人都知道這麼多的筆怎麼來的，品牌的附加值到底有多少。做筆的初心是否還能堅持，制筆是否僅僅滿足大眾的需求，毛筆的傳統技藝還能不能維持，也是擺在鄒農耕筆莊面前的重要課題？因為同樣的尼龍添加，如果你比人家貴很多，時間長了，品牌的價值也會黯然失色。

        祖傳做雞狼毫的徐氏一家，文港的頂級代工，是公認的「幕後英雄」！徐華榮的幾個兄弟都是制筆高手，自己年過五十，做筆已經有四十來年，長兄已年過古稀，他的母親去年剛過90大壽，現在依然在傳幫帶，活躍在做筆第一線，剛剛獲得了中國文房四寶協會授予的中國毛筆製作終身貢獻獎。徐華榮除了潛心研究祖傳的雞狼毫技藝，還挖掘傳統的三副筆、紫狼毫以及宮廷蘭蕊式紫毫筆的製作，這其中任何一項都是當今重量級的課題。在尼龍扎堆的筆都，一直保留純毫做筆的傳統，這是怎樣的堅守！

            徐華榮的母親在做雞狼毫

      徐華榮的頓毫技術，能掌握的人不多

            徐華榮古法制筆用純毫

        對於古法制筆者來說，新的中國毛筆已經是沒有標準，對於以尼龍毫制筆者來說，新的標準就是打開閘門而已，讓尼龍一路狂奔，沒有終點。

      新的動物保護法的出臺，純毫的命運即將改寫，尼龍將迎來新的機遇。毛筆古法是否還能繼續，抑或只能在博物館欣賞它的過去，我們將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