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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5日,上海美琪大戲院,劇場內部分座椅上著封條,舞臺劇《繁花》再度上演。
因為疫情影響,原定於4月初的演出延遲了半年多,由於限制上座率的防疫措施,原本就頗為緊俏的門票早早售罄。好不容易淘到了一張二手票,這是我連續三年的第三次觀看。
我是90後,移動網際網路浪潮來臨前的最後一代人,也是最後一代對弄堂氛圍和滬語文化有記憶的上海人。
我看過不少關於上海的作品,其中包括王安憶的小說《長恨歌》。《長恨歌》無愧於經典,但是民國上海的風雲際會距離現在比較遙遠,且帶有某種想像的「傳奇」色彩(個人更喜歡該書後面的部分)。後來看到了金宇澄先生的《繁花》,除了傷痕年代的塵埃之痛,還有一條故事線是90年代,資本原始積累時期的物慾橫流,前網際網路時代大都市裡的家長裡短,這和我兒時記憶中的上海貼近了。
小說2015年獲得茅盾文學獎後,就傳出了改編電影的消息,可是王家衛導演一向精雕細琢,「磨劍」時間一部賽過一部,我雖情願痴心等待,但是不免饑渴難耐。好在三年前上海文廣演繹集團、五盟文化出品的舞臺劇版《繁花》上演,終於能感受一下從文本到視聽的跨越。
舞臺劇版《繁花》的編劇是溫方伊,她在學生時代便憑藉《蔣公的面子》名聲大噪。這次改編雖有原著故事作基礎,但是仍然延續了《蔣公》的優點:生動精確的人物刻畫,以及炫技版高超的臺詞。
舞臺劇的時間線與原著一樣分為兩條,交錯推進。90年代開場,阿寶滬生李李汪小姐,一群衣著講究的男女相互寒暄相互吹捧,經濟改革初期的大都市生氣勃勃。60年代開場,小毛工人階級、阿寶資本家家庭、滬生革命軍人家庭,迅速交代了三位男主角的身份背景。小毛想與阿寶滬生義結金蘭,滬生用「階級感情血濃於水」來反駁結拜的舊觀念,阿寶則感嘆「人生知己無二三,不如意事常八九」,短短幾句言語,三個人的性格凸顯,也暗示了各自的命運走向。同時在場的還有姝華,一位喜歡看外國書的女青年。
姝華和蓓蒂是原著中極令人動容的兩位女性角色,在舞臺劇中,對這兩個角色進行了完全不同的處理。姝華是劇裡著墨最完整的角色,一個葉芝詩句脫口而出、對老上海路名典故熟稔於心的文藝女性,到吉林下鄉後,成為了生育機器,後來精神失常曾短暫回到上海。姝華的悲劇是那個時代整個知識界悲劇的縮影。
而姝華與滬生、小毛的情感關係也反映了兩位男性角色迥異的性格。滬生勸姝華少看「禁書」,認為拿地名作路名簡單直白,不必那麼文藝那麼理想主義;小毛雖學識有限,但或許因為對姝華的愛屋及烏,對文學也心嚮往之。姝華遠走他鄉並精神紊亂後,滬生對著阿寶自我安慰道,姝華現在生兒育女說不定過得很幸福,但小毛聽後於心不忍,對兩人大喊一聲「滾」。這幕場景如同姝華曾說馬思南的曲子,「悲傷當娛樂,全部是絕望」。
相反,蓓蒂並沒有在舞臺上出現,卻成了連接兩條時間線的「謎面」,90年代的阿寶每當聽到蓓蒂的名字便默然無語,60年代則用眾人尋找蓓蒂的場景來引出那個特殊年代。姝華是蓓蒂結局的見證者,但並沒有當場說出。而是幾年後,她重回上海時,從隱晦的「滄浪亭畔,素有溺鬼」,到直白地點出「黃浦江」,蓓蒂的謎底被揭開,與此同時,講述者姝華自己也離開了舞臺。姝華回家,這是全劇最動人的一場戲。
另一場極其精彩的戲,是90年代,生意場上的眾人在常熟徐總家觥籌交錯。飯桌旁,徐總誇誇其談,汪小姐熱情似火,李李長袖善舞,蘇安一口動聽的蘇白,其他賓客幫腔看熱鬧,而阿寶好似一個局外人。這場飯局安排在一個旋轉的裝置上,配著詭譎不安的背景音樂,交杯之間醉意彌散,划拳之間頭暈目眩。讓我聯想到了電影版《海上花》裡的紙醉金迷,這是繁華奢靡的滋味,也是暗流湧動的徵兆。
三位男性角色,小毛單純善良,終究無法跨越階層;滬生隨波逐流,在不同環境下能屈能伸;阿寶體面卻冷漠,兒時的遭遇教會了他「不響」。三個人階級出生不同,性格也差別很大,在時代浪潮的翻滾下,各自起落,最後又因緣際會再次相逢。阿寶在開場時早已說過,「就是最好的朋友,最後也是各歸各,因為情況太複雜了」。
不過,《繁花》最打動我的地方,還不只是各個角色在大環境裹挾下的悲歡沉浮,亦或是姝華的「金句」:「獨立出生,獨立去死。人生是一次荒涼的旅行。」最令我動情和惋惜的,是一座城市曾經的個性和真實感。《十三邀》第四季與人類學家項飆的對談裡提到了「附近性」的概念,在移動網際網路高度發達的年代,似乎每個人的生活與身處的城市、與附近的人與物都無關了。
曾經的城市中,人與人的關係不似鄉村那般密切,也不像網際網路時代那麼疏遠,每個人都會在生活中遇到《繁花》裡二樓爺叔、小毛姆媽這樣的人物,也有很多人能像金宇澄先生那樣對附近的馬路與地標爛熟於心。網際網路的發達使得人們仿佛置身於賽博泡沫裡,而當真實空間裡屬於人與人的聯結消失後,每個城市也失去了自己的獨特性。技術的發展給現代社會帶來了極大便利,但是一些寶貴的東西也消失了。
這部舞臺劇也有些許遺憾之處,下半場氣勢明顯弱了一些,用大段地獨白和對話來交代劇情,尤其是李李對過往經歷的自白顯得冗長而尷尬。但是畢竟瑕不掩瑜,況且當最後《新鴛鴦蝴蝶夢》的音樂響起,再理性的我也不禁淚水奔湧。
感謝《繁花》劇組做到了小說載體無法達到的視與聽,也為這座城市記錄下寶貴的一筆。我曾在2017年10月在天蟾劇院看過《七十二家房客》,有幸看到了李九松先生的表演。今年先生離開了人世,滑稽戲這樣的傳統曲藝也漸漸遠去。而舞臺劇《繁花》的出現則為地方文化遺產的保護指出了一條道路,就是將嚴肅文學搬上舞臺,吸引擁有較高人文素養的觀眾群體。近些年另一個例子是,陝西人藝製作的話劇版《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雖然改編鴻篇巨製難免會有劇作上的缺陷,但仍然不失為寶貴的嘗試。
小說《繁花》開頭,金宇澄先生寫道,《阿飛正傳》結尾半分鐘,梁朝偉數鈔票梳頭,是上海味道。而我每一次坐在美琪大戲院,看著小毛練拳、姝華念詩、阿寶沉默不言,也是上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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