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和美人，那是帝王的
坐著火車去旅行
這才是大眾趨之若騖的
名牌喜好
除了方向，什麼也不帶
坐在車窗前看山川
用手撐著下巴，冥思，不說話
不問車輪敲擊鐵軌時，大地的心
疼不疼，傷不傷
不問似水流年，幾十載一晃如夢
夢美美，人爽爽
用短暫的一個月，一周或一天
一節節削開驚喜，剝離牽掛
語言不能抵達的，借於鏡頭
鏡頭不能表達的，把焦距調好
把身後的風景摺疊，裝進行包
把迎面的山河造冊，隨時翻閱
錯落的屋頂是警句
濃稠的蟬聲是唐詩
可能會失語，更可能
被沉醉掏空的自己
懷中容納了更多富饒的詞
「不能愛自然的生命
就愛自然的靈魂吧」
下火車時看到的這句廣告詞
正在推銷：到大自然去
向西行馳的火車
玉門關以西，煙雲薄弱如紙
風沙高過戈壁
火車的面龐緊緊貼在山川的指甲裡
車窗一亮一亮的
急切行進的觸角
不知是否蜇疼伸向掌心的影子
偶有停靠，散落幾件郵包
沒有誰看清收件人的地址
扭曲的字跡和路旁的河床相似
遠處的沙包上，那個背水的女人
站在年輪中，使勁抖動著肩膀
好看的紅紗巾被風吹成旗幟
那區歇息在槐樹下的老馬
目光裡是勞累的歷史和土地
一付無辜的樣子
火車拍打著身上的風塵繼續向西
大漠緩慢地擰開了孤煙的螺絲
一節一節鋪開的鐵軌
像一條抽打荒涼的鞭子
對著落日的側影
謹慎地保持著距離
晃動的車廂，收納著各種情緒
上上下下的擁擠
奮力追趕著被歲月拉大的差距
只有那個叫古麗的姑娘
淡定從容，始終面露微笑
偶爾託著腮幫若有所思
汽笛聲中，一次又一次藏好
上車前那個叫艾山江的小夥子
塞給她的老母親的住址
一長串大蜻蜓
彼此緊緊勾著
嗖地一聲飛過
電源的引線
被繃在頭頂上
音樂在軌道上糾錯
擁擠上上下下
一杯放在桌上的水
漂浮著快與慢的物理學
太陽已低垂，轟鳴成巨人
很快，影子就是下一個
眼睛一一越過
一朵朵盛開的城鎮
終到站，九天攬月
每一天都是這樣
一根一根的鋼軌
在火車輪子的下面
默默無語，但又決定一切
富麗堂皇的動車
不起眼的綠皮列車
能不能抒情成傳奇
這些鋼軌說了算
這些鋼軌決定事物的形狀
決定一個地方的修養和風度
這些鋼軌已俯身入泥
呼吸，像筵席
丟下空碗拍肚而去
堵塞也好，流暢也好
晨起，沸反盈天
夜止，萬籟俱寂
就這樣沉默著，負重著
從心齋抵達坐忘
像一根又一根堅硬的骨頭
它們不說一句話
踏踏實實地過著日子
一個彎，摟緊鄉村
一個彎，擁著城市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想把東南西北端平穩
迂迴再迂迴，彎曲再彎曲
顫顫巍巍，蹣跚而行
這些鋼軌決定一切
這些鋼軌說了算。
註：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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