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國際尊崇的編舞家林懷民,今年年底將從他創辦的雲門舞集退休。以往雲門演出的都是林懷民的作品,告別之際他所推出的最後一套節目,出人意外,拓展新局,引人遐想。獲得2018"英國國家舞蹈獎傑出舞團獎"的雲門舞集,以及被倫敦泰晤士報譽為"中國當代舞界一股強勁的新力量"的陶身體劇場,這兩大超級舞團,交換編舞家,將於11月7-10號在東方藝術中心的舞臺上同臺獻藝。這項空前的組合將首演陶冶為雲門舞者編作的《12》和鄭宗龍為陶身體舞者編作的《乘法》,以及林懷民為雲門資深舞者編作的《秋水》。
在吸引國外一流舞蹈團體為觀眾獻上精彩演出的同時,東藝更多思考著如何搭建向世界展示中國舞蹈力量的平臺。雲門舞集與東藝之間就有著超過10年的緊密合作。從2009年《行草》開始,幾乎每年雲門都帶新作來訪,《流浪者之歌》《九歌》《松煙》《水月》《稻禾》等接踵而至。今年上半年雲門舞集剛剛帶著《白水》《微塵》蒞臨東藝,並取得巨大反響。可以說東藝是見證了雲門舞集在中國、在上海的發展、融合與革新。而這一次的《交換作》既是一次強強聯手的巔峰舞作,亦是一次告別前的狂歡。
舞者如林聯袂演繹新奇"交換編舞"
這最後一部叩問時間、省思舞蹈之本的精彩之作——《交換作》源於陶冶與鄭宗龍之間的一次閒談,兩個舞團"交換編舞"的概念在一種近似於遐思的心態下孕育、生長,仿佛是青年舞蹈家之間的"互槓"命題:要讓對方在不同的時空課題之下,展開創想。同時也是提給自己一個無法超然應對的課題:讓自己打破既定舒適區,在不確定性之中,發現一種新的成長。而這個大膽的提議,也得到了林懷民的贊同和讚賞,以至於,他還要"加入其中"。鄭宗龍的生猛野性,遇上陶冶的韌勁虯結,兩位年輕的編舞家的凌厲創意,與林懷民的沉穩靜謐、顯隱靈犀做同場對話,那是高手弈理的精闢互文,在"交換"中"交涉",某種意念,已然默默"轉換"。
而林懷民所編創的《秋水》,正是這部特殊而神秘的作品的內在"橋梁"。京都秋日的溪流給了他瞬時的靈感,他說:"看到秋天的水安靜地流著,上面浮著紅色的葉子,我就想我要來編這支舞,叫做《秋水》。五位雲門最資深的舞者來跳,跳完這一支舞,他們的一些人,就要永遠離開雲門的舞臺了。"於是,林懷民將那"夕陽無限好"的境界化為冥想的寧靜之舞,既有長者對後進的提點,也在其中看到了華人現代舞藝術的新穎氣象。
陶冶為雲門編的《12》,則來自他對雲朵的暢想。早年在瑞典巡演,看到滿天白雲不斷流失,他發呆放空了四五個小時,那個瞬間的印象,最終折射到了這部作品裡。這些年,陶冶一直在追求水一樣無形、無相、流動的身體表達,雲是由細小的水滴或冰晶組成的,所以《12》還是會延續他的"數位"系列,回到身體的本質。陶冶表示"雲門的很多訓練方法,一是我自己喜歡和好奇,二是舞者呈現出來的身體狀態,和我們的身體狀態有一個內在的聯繫,好多部分完全接壤,又近又遠,這種關係很美妙。"
2020年起即將接任雲門舞集藝術總監的鄭宗龍,他的作品向來都不只是眼睛的"觀看之道",而是可以用耳聆聽,可以手舞之、足蹈之的全心全情的投入。而這一次,鄭宗龍為陶身體舞者新創的《乘法》,正是要試圖建立一種"加乘"的模式,將自身的動作方法化為血液養分,注入陶身體舞者的身體,創作出生猛繽紛,有如魔術方塊變幻無窮的作品。
時代的落幕與新雲門的誕生
有人說,看雲門的舞蹈,哪裡是看人在跳舞,分明是魂在跳。也有人說,在林懷民的帶領下,雲門帶著觀眾進行了一場長達46年的集體呼吸運動。這個自詡為"不安於世,東張西望,是一顆滾動的石頭"的舞蹈工作者,在46年率領雲門期間,迸發出太多璀璨的火花。46年雲門的榮光歲月,也伴隨著無數的傷痛與堅持。舞團去布拉格演出《水月》,結果集體食物中毒,上吐下瀉的一群人,堅持站在了舞臺上,這就是職業舞團該有的素質。 2008年大年初六早上,雲門舞集八裡排練場被一把大火燒毀的消息震驚了全臺灣,雲門35年的道具化為烏有,林懷民強忍悲痛:"這是上天給我的磨練,只要想到我們還能齊心協力做好一件事情,生活依然值得讓我們感到美好。"
在林懷民的舞蹈世界裡,有白娘子許仙,有賈寶玉林黛玉,有屈原湘夫人……但是配樂卻是巴赫、蕭士塔高維奇、貝多芬……在他眼中,沒有東方和西方,只有喜歡與不喜歡。林懷民的觀眾也是遍布於各個群體,曾經有穿著破爛的種地老伯,為了看雲門的演出專門去買了雙新鞋,因為在他心中,看雲門的演出是神聖的。在林懷民看來,他的職責,是向熱愛美的一切大眾,帶去美的享受。
隨著部分資深舞者和年輕舞者離團,新的雲門將是一支重新組合的團隊,共計25位舞者,雲門2則暫停,鄭宗龍接任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雲門目前的規劃已經排到2022年。2020年年初,鄭宗龍的《十三聲》會去法國巴黎、英國倫敦、瑞典斯德哥爾摩演出27場,下半年還要去美國和南美。2021年,鄭宗龍的《毛月亮》以及另一部新作,會在巴黎連演2個星期。明年,林懷民的《微塵》也會一道去倫敦沙德勒之井劇院。藝術推廣則包括戶外公演,以及深入臺灣各縣市的鄉鎮、社區、學校,把舞蹈帶進大眾的生活,這是雲門創辦時的夢想,也是雲門的核心。就像林懷民所說,人類可能沒有辦法得到財富的均衡,但可以努力在文化上平權,不要因為他住在海邊、住在鄉下,就沒機會接觸藝術。也許,在許多人心裡,林懷民的退休,象徵著一個時代的結束,但無需傷感,關於藝術的夢想一定會在雲門代代相傳。
《交換作》這一看似平淡、仿若平鋪直陳的題目之下,湧動著的卻是兩大超級舞團——雲門舞集與陶身體劇場,和三位國際級編舞家——林懷民、陶冶以及鄭宗龍在時空和理念上對"新"與"變"的探尋,讓這樣一次看似"迂迴"的對接,迸發出不可預期而又無可懷疑,藝術的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