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
在此次個展的籌備期間,有一件作品的實施涉及讓演員面對鏡頭哭。具體該怎樣引導演員我完全沒有經驗。周翊微信發來語音,「這事兒其實不難」。他說他經常把美術館裡的女員工說哭。我想,他一定是個人魅力超越我的人,同樣的事要是我幹,估計只能換來厭惡沒有淚水。
為了尊重彼此的工作,我們有為數不多的幾次談話。有魅力的策展人都是嚴肅的,談話在找不到笑點的時刻,不是激情迸發就是在嚴格要求對方具有創造力,這使我倍感壓力。關於題目的討論,我的提議是「不原諒」。他說:「還是幽默一點吧。」此後的談話又假裝無意地提示我在具體方法上要「尖銳刻薄,隨時翻臉」。這一切讓談話的氣氛變得凝重,隨時都有翻桌子走人的可能。
能夠請周翊這樣的藝術家兼策展人為我籌備此次個展,是我的榮幸。他是一個信任藝術家甚至超過藝術本身的人。今後能夠和他共事的藝術家都是有福氣的,而這應該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共識。
在這個展覽裡,我積極地看待自己根據經驗去處理材料的方式,並在提煉感受上毫不懈怠。對於這一方向的推進,更為真實的案例都已經放在我的作品裡。我相信這一切並不能滿足某些激進的期待。無論我的展覽發生在路邊還是美術館,我的觀眾仍舊是永不滿足的。
重要的是失去意義的一刻
電影攝影有其獨特的造型語言,比如,拍攝對話的場景,可能需要隔著肩膀拍對面的人,或利用兩個人的遠景畫面交代對話場景的確鑿,之後再分別給與面部的特寫(鏡頭的正反打)等,去交代話語情緒的豐富變化。牛仔決鬥這一場景也不例外,早期的西部電影,甚至在A演員的褲襠下去拍攝B演員正拿著武器對著鏡頭,來表現這一緊張氣氛在同一時空中。
「牛仔」這件作品我把雕塑的旋轉看做是鏡頭畫面的不斷轉變,可以這樣去理解他們的運動——兩個演員分別在兩個不同的鏡頭中,當他們相對的一瞬間錯過後,便是分開的不同特寫的展現,只是這些獨立的畫面在同一的物理空間內被用雕塑形式呈現出來。當然,這也許使得最有意義的瞬間變得轉瞬即逝,但對於我來說更有意義的過程才剛剛開始。
準確地誤導
13年的時候,我打算拍攝一張仙人球的照片——它渾身帶刺,生長在邊緣地帶。於是就聯想到仙人掌科應該生長的環境:高熱、乾燥、少雨的沙漠地帶。學校操場的沙坑便是不錯的選擇,這個現成的環境可以滿足拍攝所需的布景,可以使用廣角鏡頭恰當地裁切出一幅野生的仙人掌科植物。畫面足夠滿足情緒的需求,便無人質疑。
14年一共拍攝了5次,最終呈現為一個不斷推進的鏡頭畫面。從體育場沙坑的遠景推到仙人球的特寫,再由仙人球的特寫拉回體育場的遠景。這種景別的順序變化特別像一個主觀鏡頭——有一位「運動員」跑向這個終點,或是跟隨一個「壞蛋」的目光去揭示他布下的陷阱。
「影片」的開始和結束都是合理的,無論是栽有仙人掌科植物的沙漠畫面,還是不斷推進的體育場跑道,畫面運動本身很難說清是不斷地遮蔽還是揭露「事實」。或者,可以理解為我製造了一個接一個的畫面去誘導「理解」的前行,並在最終借用這個力量把它一把拉倒在地。
時間與重複
13年2月北京的一場大雪,我拍「踢樹」這件作品的時候並沒有預設將如何使用這段影像。直到今年的工作重心轉向影像,才又翻出來重新編織結構。我嘗試很多種可能,就像在舊畫上重新繪製。這是個有趣的過程,最終如展廳裡播放的形式,我將同一的畫面分割在兩個屏幕上播放。由於沒有刻意去同步放映,兩個屏幕的影像時間上是錯位的,有的時候左邊快了一點,有的時候右邊快了一點。這個「故意的錯誤」在我踢樹的一瞬間,暴露無遺。而片中我沒有踢落樹上積雪之前,左右兩邊的影像似乎時間一致,無差錯。
情節的休止符
周翊開玩笑說,「牛仔」是個精確的手錶,那「踢樹」就是塊完全對不準的手錶。時間成為這個展覽的線索。
「裝死」這件作品便是一個完全為時間而建立的結構,我給演員身上安裝了血漿炸點,爆炸的一瞬間便是情節的開始,演員要即刻表演死亡,一直到他主動地退出這個情節,我並沒有給與任何停止的口令。
2013年底,我想到要拍攝這件作品的時候還在琢磨:如果表演真的永遠沒有停止,也許在現實中這個人就應該算真的「死去了」。大多數觀眾只看到演員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們會不會認為這是個靜止的畫面——「時間」停滯在他中槍倒地之後,一覺醒來之前?我不確定。
轉自一個觀眾的評論:
我寧願相信這個展覽是一部電影正在表演的一瞬間,這個瞬間被你抽離了,而且被你想像成一幕幕被剪輯掉的片段。電話不知何時會響起,倆牛仔不知是誰何時開槍,每20分鐘就槍殺一個人的槍手到底躲在哪?兩教室的電視被拼接在一起播放不同時空的冬季。沙坑裡的仙人球是留給倖存者的禮物。為什麼這麼做!?或許這樣,他們才會擁有了自己的時間。
不斷的實踐
目前展覽對於我來說是不斷博弈的過程,藝術實踐不該是從理論到理論的推進。應該具有感性的自足,自發的控制作為前提。
藝術家「稱號」的退場需要「作品」使得「我」不得不缺席。我儘量不去解釋我為什要這樣做或者那樣做。因為我有時也不知道,只能瞎編。另外,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做「不政治的藝術」,也就沒有必要特別強調「藝術的政治」。
我的作品一貫迴避特別的「布景」,尤其是具有話題性的。就像我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我知道只有為數不多的人真正關心我究竟做了什麼,這並沒有什麼不好。
感謝家人、朋友對我工作的支持!特別感謝:周翊,趙曉宏,楊聳,徐禮邦,梁半半,張一,沙偉臣,馬寧,歐陽蘇龍,侯蓁蓁,周潔,崔程,梁碩,於磊,趙晨,常青及中間美術館的工作人員;特別鳴謝:中間美術館,YOMA 有嗎新媒體工作室,南京藝術學院美術館,昊誠藝術物流,NASH 那時攝影。
展覽名稱: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辛雲鵬個展
展覽日期:2014年10月11日-11月9日
展覽地點:北京中間美術館 一層展廳
策展人:周翊
【參觀指南】
開放時間:周三至周一10:00—18:00(周一、二閉館)
公交路線:地鐵6號線五路居下車轉乘505路、489路西平莊站 西行100米 路南側
駕車路線:1、西四環四季青橋上杏石口路,向西4公裡左右,路南側 抵達中間美術館
2、西五環杏石口橋出口,向東1公裡左右,路南側 抵達中間美術館
票價: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