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觀無量壽經大意》連載】
我的禪宗心法老師袁先生曾說了一句名言:「知妄想為空,妄想即是般若。執般若為有,般若即是妄想。」換言之,如果能作得了身、心的主;遇到事情該提起時就提得起(用),該放下時就放得下(空),這就是境界般若(物來則應,過去不留)。否則,像我們平常,頭痛不能叫它不痛,腰酸了不能叫它不酸。不但作不了身子的主,連自己的心念都管不住。經常胡思亂想,甚至不知到底想些什麼,知道了亂想的無謂,卻怎麼也停不住。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做了出來,因此「至可憐愍者也眾生」——就成了釋迦牟尼的口頭語。
其實,凡聖所不同的就在於前者迷糊而隨境流轉,後者清明而超然物外。中國道家說了句很美的話「神仙無別法,只生歡喜不生愁」,和佛家的正受可以說有異曲同工的會意之妙。
這麼看來成佛豈不太尋常?的確,平常心就是道,最平凡的也就是最不平凡的。如今要這群念念在「不平凡」上打轉的我們,收回「放心」,歸真返璞地做到「和光同塵」的平凡境界,真是談何容易!因此古人有云:「成佛作祖乃大丈夫行徑,非帝王將相之所能為。」於是佛家就為此提出了種種修行法門,諸如念佛、止觀、參禪、觀想等等。
懂得了這層道理,學佛修道的行者無論在日用行事或上坐用功時,才知道如何心平氣和地陶化這顆野馬塵埃之心。久而久之,他們自會「無事不登三寶殿」。再度出現時卻是「水月道場,空花梵行」的另一番景象了。
韋提希一語問出三藏十二部的重心所在——「思惟」、「正受」,世尊不禁破顏微笑,即時從口中放出五色寶光,灑照到頻婆娑羅王的頭頂。
這才是真正的灌頂,記得引導我學禪的大師袁先生曾說:「諸佛菩薩隨時都在給我灌頂,我也時時給他們灌頂。」不明理的人聽了不是以瘋狂視之,就是迷信地想入非非。其實這是功夫境界,本身自性放出的光和如來的光,光光相照,不就是互相灌頂嗎?
這個時候,大王雖然被幽閉在禁室裡,「心、眼」卻無障礙,遙遙地望見世尊,五體投地施以禮拜。見地、功夫自然增進,立刻修成了阿那含,進入了初禪之門。
平常打坐時心裡風起雲湧的妄想,乃至於妄想不起了,心裡還有一個「空」的「念頭」,這都屬於「心障」。
至於眼前黑洞洞的一片無明,就是「眼障」的緣故,如果用功到忘身,而進入非肉眼所見的清淨無邊之境,就是眼無障的一端。
我們所以不能成道,就因為心、眼有障,如果心、眼障消就能見佛,也可以說是初入明心見性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