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昊,今年32歲,1988年出生在東北,祖籍江蘇,目前在深圳一家廣告公司做導演。每次跟同事朋友聊天,我都會很自豪地告訴他們,我的繼父叫劉德華,是我媽的第三任丈夫!其實,我更想說的是,我媽和劉德華之間延續了23年的愛情故事。我媽叫李靜文,今年65歲。媽媽26歲那年,在江蘇老家和第一任丈夫結婚,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個海軍,剛結婚半年就在執行任務時犧牲了。我媽悲痛難當,想投海自殺,卻被救下,送到醫院一檢查,已經懷上了我大姐。在當地,村子裡的女人如果剛結婚就死男人,都認為是女的命硬克夫。我媽當時的公婆不僅否認了遺腹子是自家血脈,還把部隊給的撫恤金捲走,急著收回了房子。聽媽媽說,當時外婆生了六個女兒,自顧不暇,便逼她打掉孩子。我媽不舍。後來,在東北的大姨給我媽介紹了一個獨眼光棍工人,叫沈長林。就是我的生父,比我媽大了十幾歲。就這樣,外婆把我媽押送到吉林省東豐縣,與沈長林結了婚。婚後第五個月,我媽生下遺腹子,即我的大姐。成天罵罵咧咧、喝了酒就要動手,說自己撿了個拖油瓶,還沒結婚就讓人戴了綠帽子。兩年後,1984年,他倆又生下我二姐。我爸又嫌棄我媽只會生女兒,酒喝得更兇,打人也更狠了。由於家裡主要開支靠我爸,我媽沒有固定工作,只能在家糊紙盒補貼家用。好在我媽心靈手巧。她聽我爸提及工地上的工人沒地方吃飯,就在家裡做好飯,向鄰居借了小推車到我爸幹活的工地賣。我媽做的東西好吃又乾淨,工人們能管飽,大家就都很喜歡在她那兒吃。但是,工地的人見了女人,有時難免開些帶葷的笑話。我爸卻窩裡橫,外面慫,不但不替我媽出頭,還在一邊陪著訕笑。等回了家,喝完悶酒就要打我媽,罵我媽不要臉,到處勾引男人。我媽有苦難言,只能減少去工地賣飯的次數。1988年我媽33歲,發現又懷了孩子。本來我媽不想要,可當時做人流的手續特別複雜,需要男方籤字同意。我爸把我媽接了回去,發誓從此之後再不打人,我媽才生下了這個孩子,就是我。我爸看是個兒子,原本很高興,但後來又疑神疑鬼,喝了酒就借題發揮,說鬼知道我是不是媽媽和工地上誰睡覺懷的野種。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別大,我爸喝了酒又找碴,說我媽沒把院子裡的雪鏟乾淨,他扒光我媽和我兩個姐姐的衣服扔到雪地裡,要凍死她們。後來,工廠就開始變革改制。1995年,我爸買斷下崗時,我7歲。沒了工作,我爸的脾氣更大,打人完全不分輕重。有一次他把菸灰缸扔到我媽頭上,把我媽額頭砸出一個大口子,現在這塊傷疤還清晰可見。為保護我們姐弟三人,只要我爸一喝多,我媽就把我們仨關在小裡間。透過門縫,我看到媽媽跪在地上,我爸在扇耳光,罵我們一群討債鬼拖累了他,要不然他一個人花著買斷的錢多瀟灑。還說我媽是喪門星,自從她嫁進來之後,就開始倒黴,拖垮了這個家。大姐二姐嚇得不敢動彈,我實在看不下去,舉起擀麵杖衝了出去,被我爸一耳光打倒在地,鼻子噴了血,他罵道:「小崽子,還不知道你是不是野種呢,敢和老子對著幹,打死你。」他使勁踹我,我媽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他雙腿,他把我媽踢到一邊,我媽又撲到我身上護住我。我媽也想過要離婚,可他威脅說,要是我媽敢離婚,就把孩子都殺了。我媽知道他喝多了酒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所以,只能忍著,暗自流淚。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半年後,我爸出去喝酒,回來的路上從自行車上摔下來,頭正好碰到路邊的馬路牙子上,摔死了。我爸一死,我媽也發愁。她沒有工作,我們三個都要上學,再加上日常開銷,憑一己之力撫養我們三個,幾乎不可能。當時,我媽曾狠心想把我送去學雜技。我大姐抱著我媽的腿哭著哀求,二姐也跪在地上哭,一家人哭成一團,最後我媽一個也沒捨得送。為了活下去,我媽去菜市場揀菜葉子,去做和男人一樣的工作。那時候,家附近有專門請女工打窗框的活,就是為了省錢,我媽就去了那家小工廠。幹活時,玻璃絲還會從衣領、袖口鑽進去,扎得我媽全身起紅包,可是我媽一直堅持幹到老闆給不起工資跑路。老闆欠了我媽兩個月工資,大約一千多塊,我媽哭著說:「媽對不起你們,讓你們當了媽的孩子。」可是,我們都覺得,日子雖然苦,但做了媽媽的孩子,是幸福的。後來我媽在早餐鋪又找到一份工作,每天凌晨3點多就要起床,她就是那時認識了劉德華。劉德華本名就叫劉德華。長得很帥,愛說愛笑,會吹嗩吶、扭秧歌、唱京戲。我媽說他和香港天王劉德華一樣能幹。
(年輕時的劉德華)
劉德華每天去我媽的早餐攤買早點,熟悉之後,了解到我家裡的情況,就經常來幫忙。他以前是車工,什麼都會做,什麼都會修,把我家壞的燈泡、水龍頭、漏雨的屋頂都給修好了。下崗後,因為手藝好,經常有小廠請他去幫忙,還有人請他修車,在當時是很吃香的。印象最深的是,劉德華用廢料給我媽車了一個特別精緻的銅戒指,還給兩個姐姐車了銅鐲子。可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我就是討厭他,覺得他是來和我們搶媽媽的。他為了討好我,送過我空彈殼做成的坦克,還送過他捉來的小鳥,這些東西我都喜歡得要命,但我硬是忍著沒要。可能是生父的暴虐對我影響太大了,我總覺得男人都是暴力分子,對媽媽不懷好意,我不想為了幾件玩具就失去媽媽。劉德華平時也愛喝點小酒。一開始,我看到他喝酒,就害怕得瑟瑟發抖,因為童年時期生父毒打我們的樣子,又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兩人一起在廚房裡做飯,有說有笑,劉德華還貼心地為她擦汗。那是我見到我媽笑得最多的一段時間。一個經歷了生活太多磨礪的女人,當遇到真愛的時候,笑得格外地甜。長大之後,我才懂得,什麼叫琴瑟和鳴:一個伸手,另外一個就知道要遞勺子。可那時的我,年少無知,為了讓劉德華遠離我媽,我動了各種腦筋。劉叔叔出差去上海給我媽買了件特別漂亮的羊毛衫,是天藍色的,上面還鑲滿了亮片,我就偷偷把亮片剪掉,告訴我媽,他買了個破東西。還有一次我和同學打架,左臉受了傷,我告訴我媽是劉德華打的。可我媽根本不信。一輛三輪車撞倒了炸油條的大油鍋,當時我媽正好在旁邊,一鍋熱油潑到她身上,我媽當場被燙暈過去,送到醫院搶救時,衣服和皮膚粘到一起,醫生只能用剪刀剪開。當時我大姐14歲,二姐12歲,兩個人嚇得只知道哭。幸好劉德華趕到醫院,給我媽交了住院費,又把我們姐弟三個交給鄰居照顧。我媽的燙傷特別嚴重,傷口很難癒合。劉德華託朋友從北京買了藥,求醫生給我媽注射。
好轉之後又反覆感染,高燒,醫生甚至說要截肢,還下了病危通知書。大姐帶著我們去看媽媽,我聽到她在病房裡一邊哭一邊對劉叔叔說:「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麻煩你把孩子們送回江蘇老家,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劉叔叔輕撫著我媽的頭髮,低聲安慰:「說什麼傻話,肯定能好的。你就是癱在輪椅上,我推著你走也高興!」他託人寄了很多中草藥和消毒黃紗條,每天堅持給我媽敷藥,換紗條。一個半月後,我媽竟然奇蹟般的康復了。
我媽生病那段日子,劉叔叔兩處奔波。每天一早先去醫院看我媽,再趕到我家給我們姐弟做好當天的飯,再跑回自己家去照顧他的父母,偶爾還要去看他那個在精神病院的哥哥,晚上有時間再加班賺點外快。聽大人們說,就是因為他哥哥有精神病,劉叔叔才不結婚的。他用一言一行詮釋著男人的胸懷與責任,堅韌與承擔,也在年幼的我心中種下了種子。還總抱怨他來我們家打擾了我學習,要麼就雞蛋裡挑骨頭,故意把他剛炒好的土豆絲扣在桌子上。我媽沒忍住,給了我一耳光。那是我媽第一次打我。我哭著朝她吼:「他就是個臭流氓,想把你騙走。男人都是臭流氓,你以為他好,我告訴你,那是他在演戲。同學們都說你又要給我找個新爸了,有了新爸就不要我們了!」我媽哭著耐心和我解釋說:「媽媽一個人養你們三個太辛苦,媽媽希望你們能有更好的生活,如果劉叔叔來我們家,他可以幫我照顧你們,你們會接受更好的教育,世界上再也遇不到劉叔叔這麼好的人了……」可我當時根本聽不進去。我看媽媽和劉德華越走越近,還買了毛線要給他織毛衣,我更下定決定要拆散他們,我討厭男人,我不想要新爸爸,更不想再挨打。等到那年下大雪的時候,我給我媽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你只要劉德華,不要我了!」(劉德華的德字不會寫還用了拼音)。我帶上事先準備好的東西,把紙條放到我媽床頭就出發了。我們家附近有一個林場,我踩著大雪,打著手電筒,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其實剛出家門我就後悔了,雪下得特別大,可是為了趕走劉叔叔,我咬牙挺著往裡走,林場後面是一片森林,走進去後,我就找不到出來的路了。我心裡害怕得要命,天又黑,我嚇得哇哇大哭,哭著哭著蜷在一大堆木柴後面睡著了,天氣冷得把眼淚鼻涕都凍到臉上。等木材廠打更的老頭兒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在雪地裡凍僵了。我被送到醫院搶救,朦朧中聽到我媽哭著對劉叔叔說:「你對我的好這輩子是報答不了了,咱們還是分開吧,孩子還小,不接受,要是為了咱倆鬧出事來,我肯定要後悔一輩子的。」到了醫院,他從衣袋裡掏出所有的錢,放到我病床邊的桌子上,說:「是我沒這個福分,我走了。」那天晚上,我媽守著我,哭了一夜。
我媽和劉德華分手後,她心裡受著想見卻不能見劉叔叔的折磨,為不影響劉德華再找媳婦,我媽決定帶我們回江蘇鄉下的外婆家去。走的那天,劉叔叔一直把我們送到火車站,半個多月不見,他好像老了十幾歲,鬍子拉碴的。劉德華和我媽互相留了地址,說以後有事兒就聯繫。我媽對劉叔叔說:「你再找個好女人吧。」劉叔叔搖搖頭,「這輩子我就認你。」火車開動了,我看到他跟著車跑了幾步,轉身擦眼淚,又轉過來看著火車遠去……回到老家之後,外婆把我們母子四個拒之門外,說我媽的男人死了一個又一個,不吉利。我們進家門那天,她正在給五姨的孫子餵香蕉,看我們進來,趕緊把香蕉藏在蓋簾底下,這個舉動徹底寒了我們三個孩子的心。我們在門口站了好久,水都沒喝一口,外婆最後才拋下一句,說以前的老房子空了很久了,我們願意住就去住吧。那老房子頂上草都露出來了,院牆也塌了半邊。但我媽卻沒有怨言,她找人修了房頂,院牆,在院子裡種了菜,養了雞,每天拼命織漁網、幫人剝蛤蜊肉,還帶著兩個姐姐批發海鮮到市場賣。那時候,寄到村裡的信件都寄存在鄉衛生所的玻璃窗裡,我的同桌爸爸是村醫,所以,那封信是同桌帶給我的。我交代同桌,以後有信就直接拿給我。劉德華的字很好看,寫得很簡短,問家裡好不好,孩子好不好,生活怎麼樣?兩個月之後,劉德華的第二封信來了,信裡還是那幾句話,這次信封裡夾了300塊錢,還寄來一包東北特產,是我媽最喜歡吃的蘋果乾。就這樣,從1997年一直到2000年,劉德華的信一直沒有間斷過,經常會夾錢過來,有一次還給我寄來一頂迷彩軍帽。我怕中斷這種福利,有時會冒充我媽的語氣給他回一封,說一切都好,謝謝他寄來的東西。千禧年以後,隨著我兩個姐姐考上大學,在北京結婚定居,我們也搬到鎮上,變換了地址。劉德華便與我們失去了聯繫。2007年,我考上南京大學,畢業後又去了深圳,家裡只剩下我媽一個人。她在鎮上開了家小店,生活安穩下來。我們三個都想把媽媽接到自己身邊,可是我媽怕給我們添麻煩,不肯離開。看她太孤單,我們開始給她介紹老伴,她總是笑著搖頭。有一次回家過年,我幫她打掃房間時,竟然在她的枕頭下面發現了當年劉德華送給她的銅戒指!這麼多年過去了,戒指的紋路裡面都上了綠鏽,但媽媽仍將戒指擦得光亮。頓時,戒指的光芒晃了我的眼睛——原來,劉叔叔一直在我媽的心裡,閃閃發光。本以為她會生氣,沒想到,她苦笑著拍拍我的肩,說:「你那時候還不懂事,很多事不明白。媽不怪你,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你們姐弟更重要,事情都過去了,別再提了!」那時我也有了女朋友。我們每天膩歪在一起,一分鐘都不想分開。我才意識到,當初我媽為了我犧牲有多大。她除了是個媽媽,還是一個女人,一個也需要愛及呵護的正常女人!可她唯一的愛情都被我破壞了……
2017年我結婚的時候,抱著碰運氣的心態,我按原先的老地址試著給劉叔叔寫了一封信,卻沒有回音。後來,我又專程請了假回東北找過劉叔叔,可是小區改造,全部是高樓大廈,根本沒有原來的樣子。順路,我去我爸的墳上看了看,已經長滿了荒草。後來我託人打聽,有人說劉叔叔2010年去了南方,有的說在深圳,還有的說和侄子去了上海,甚至還有人說他突發冠心病去世了。唯一一致的是,劉叔叔離開之前一直是孤身一人,沒有結婚。後來,我終於打聽到劉叔叔侄子的電話,撥通之後才知道他真的在上海。我趕到上海,見到了劉叔叔。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雖然頭髮依然濃密,後背卻已經佝僂,十分消瘦。
他告訴我現在在上海的一條小巷裡賣手工做的鞋,晚上就在侄子的公司崗亭當保安。見到我,劉叔叔激動地合不上嘴,半晌才顫抖著說:「長成大人,長大了啊,小夥子了!」我想請他去家裡,他婉言謝絕,說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能隨便走動拖累人。我在劉叔叔那裡住了一個星期,聊了一個星期。我試探著開玩笑說:「你真的不想我媽嗎?都不去看看她?」他輕輕咧嘴笑了,說其實2000年的時候,他偷偷去看過我們,我當時穿著件藍色的棉衣站在人群裡。我忽然記起千禧年的正月裡,村裡來了戲班子,有一個畫著大濃妝的女人唱京劇,大家都去看。劉叔叔說:「那個畫大濃妝、男扮女裝唱戲的女人就是我啊!」我驚呆了!原來,劉叔叔實在太想親眼看看我們,但又怕我看到他,惹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於是,他混進了戲班子,男扮女裝在村裡給大家免費演了一個星期,直到看到我們都過得還好,才安心離開!那年之後,劉叔叔就跟著侄子去了上海。所以,我們也失去了聯繫。我媽62歲生日那天,大姐二姐從北京過來。我在飯店訂了包間給我媽慶生,許願切蛋糕之前,我說要送我媽一個驚喜。媽媽笑眯眯地拉著我們幾個的手說:「看著你們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不能太貪心!」這時,一個人吹著嗩吶從我媽背後的隔間走了出來。我媽沒有回頭,一聽到那熟悉的嗩吶聲就哭了。嗩吶吹的正是劉德華的《忘情水》!我媽哭著哭著,就埋下了頭,直到劉叔叔停在她背後,用顫抖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肩膀……媽媽終於轉身,和劉叔叔緊緊抱在一起。我們姐弟三人也都不停地擦著眼淚。劉叔叔激動地說:「李靜文,從和你分手的那天,我就盼著和你重逢……盼了20年,終於盼到了,我也死而無憾了!」我哽咽不已。這是我這輩子聽到過的最美情話,也是我作為兒子,最深的內疚。我們姐妹三人,齊刷刷跪在劉叔叔面前,喊了一聲——爸爸。
◇ 配圖來源: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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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茜茜。知音真實故事 (ID:zsgszx118)隸屬於知音集團,是由知音原創公號編輯部打造的國內大型真實故事平臺。旨在寫人生親歷,繪浮世百態,每一個故事都來自親歷者的靈魂深處。
音樂:枯木逢春 - 亦是此間少年。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問題請聯繫後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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