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一
今天回答一個好玩的話題：
聰明人和傻子，智者和愚人，差距到底在哪裡？
有人說在於他們的觀點不一樣。
其實不然。論點這東西，往往是沒有高低上下之分的。
你覺得華山劍宗好，我覺得華山氣宗好；你覺得田伯光很可愛，我覺得田伯光是罪犯；你覺得郭靖很了不起，我覺得郭靖很討嫌，都可以。論點，很多時候並不存在哪一個高級，哪一個低級。
甚至說，你的論點離經叛道，和多數人的印象不一樣，聽上去很荒謬，那也可以。
你看明朝的王文祿說，李賀的詩比李白強，「多驚人句，無煙火氣，在太白之上」，按照我們今天的文學觀，很不靠譜對不對？但那也可以，照樣是很值得重視的一家之言。
漢朝的孔融說，父母於子女無恩——老爸對於孩子，哪裡有什麼恩，不過當初是為了發洩獸慾而已；老媽對孩子，又有什麼恩，不過是像瓶子把東西倒出來而已。
這在當時，驚世駭俗，孔融也惹得當時的網民們大怒，最後還因此被殺了。但他的觀點，沒什麼不可以，也一樣很值得重視。
二
既然論點往往不分高下，那人和人的差距到底在哪裡呢？為什麼我們覺得有的人聰明、有智慧，有的人很蠢呢？
我覺得在於論據。
也就是說，你用什麼事實、什麼知識，來證明你的論點？差距就在這裡。
聰明人的論據，來源一般是比較靠譜的，是翔實的，是經過篩選過的。
而蠢人用的論據，是假的，是以訛傳訛的，是從小被不靠譜的教育機器灌輸的，是不靠譜網帖上看來的，但是他們自己又不知道。
這才是人和人真正的差距。
我的主頁是讀金庸，我舉個金庸故事裡的例子。比如你要說「金毛獅毛超厲害，超可怕」，這屬於論點，挺好。
但蠢人一用論據，就露餡了：
「這金毛獅王哪，嘿嘿，那可當真厲害無比！足足有小人兩個那麼高，手膀比小人的大腿還粗，不說別的，單是他一對精光閃閃的眼睛向著你這麼一瞪，你登時便魄飛魂散……」
——壽南山《倚天屠龍記》
你看他的論據就是假的，是編造的。所以懂行的人一聽就火了，張無忌就大罵：去你奶奶的，金毛獅王謝大俠雙目失明，哪來一雙精光閃閃的大眼睛。
三
又比如，你要說「成昆其實很了不起」，這也屬於論點，沒問題。
可是你用的論據，卻很蠢：
「他佛學深湛！……多年來不出寺門一步！他……為我六大派苦戰妖孽，力盡圓寂！他死後清名，豈容你……」
——空性《倚天屠龍記》
可以想像，如果是少林寺的一個傻傻小和尚，沒文化，從小讀了些鼓吹成昆的小冊子，真的相信成昆「佛學深湛」「多年不出寺門一步」，那腦筋多半就秀逗了。
你如果和他對話，簡直是災難。
你說：成昆是壞人，挑撥武林爭鬥。
他說：呸！他佛學深湛！
你說：成昆和陽夫人在秘道裡亂搞，還氣死了人家老公陽頂天！
他說：呸！他多年來不出寺門一步！
你說：唉你這個豬頭，你多讀讀書、多採訪一下別人就知道了……
他說：呸！他死後清名，豈容你……
四
此外，蠢人還有什麼特點呢？有兩點。
第一、特別反感更新自己的知識（論據）。
更新知識，意味著要閱讀，要學習。這簡直是要老命。
比如他們對「華山派」十分感興趣，吃飯洗腳的時候特別愛扯華山派，但卻絕不會走進書店，找一本靠譜的華山派的書來讀。他們寧願撕十場無聊的嘴架，也不願去讀一頁靠譜的紙，因為那樣費腦子。
第二、無視任何反面的論據。
只要他從小相信了成昆「多年來不出寺門一步」，那麼你拿出再多資料來，把成昆滿世界跑的證據擺在他面前都沒用。
最後：和很傻的人交談，最累的事情是什麼？
不是反駁他的論點，而是你需要把論據，也就是事實，從頭給他講起。
你必須把江湖是怎麼一回事、成昆和謝遜又是怎麼一回事從頭講起，他瞪圓了眼睛，聽了一分鐘，然後覺得不耐煩了：
「呸！他佛學深湛！他死後清名，豈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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