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不二
今年1月28日。
一位叫楊翠英的老人去世。
這是個讓很多人都倍感陌生的名字。
對於她的故事也很少有人去了解。
—— 她是南京大屠殺的倖存者。
南京大屠殺發生時,她才12歲,親眼目睹弟弟被踩死,父親、舅舅、堂爺爺都被日軍用刺刀殺害,母親日日哭,哭得眼睛都瞎了。而隨著楊翠英的離開,南京大屠殺在冊倖存者僅剩71人。
對於某些人來說,那段過去的歷史遙遠而陌生。
三分鐘的義憤填膺之後,便各自回歸了自己的生活,甚至會無關痛癢地撇下一句:「和我有什麼關係呢?」而日本的很多人,正喜聞樂見這種遺忘,
他們一直想方設法抹殺篡改這段歷史。
日本的教科書中,漸漸模糊了侵華戰爭的存在;
酒店公然放置否認大屠殺和強徵慰安婦的書籍;
……
但也有一些人,從未忘記生而為人的良知,一直在為真相和公道發聲。
尾山宏便是其中一位。
/01/
「人權是沒有國界的,不能因為是自己國家侵害了他國人民的人權,就無視事實、放棄追求。」同時也是「中國人戰爭受害者索賠要求日本律師團」團長。自1995年成立,這個有著300多人的律師團代理了大部分二戰期間中國受害者的對日訴訟。而尾山宏從1963年起,參與了40多年來所有的對日訴訟案件。
「教科書訴訟案」
自這個案子開始,尾山宏的法律生涯開始與日本侵略歷史問題永遠的結合在了一起。日本著名歷史學家家永三郎受委託編寫歷史教科書《新日本史》。然而原稿卻多次被日本文部省審定為「不合格」。
原因無他 —— 日本文部省不願意承認二戰期間的暴行。
「把戰爭寫得太陰暗」
「對民族愛得不夠」
「不允許出現侵略這樣的詞」
「七三一部隊的事寫進教科書為時尚早,全文刪掉」
……
圖片來源:《731部隊的真相:精英「醫者」與人體試驗》當日本在過去犯下的罪行無法在教科書裡很好地反映出來,年輕一代看不到真正的歷史,其實就是在教唆他們遺忘歷史。1965年,家永三郎忍無可忍,將日本政府告上了法庭。
從1965-1992,32年的時間,尾山宏作為家永的律師,先後3次以日本政府為被告提出教科書訴訟。前兩次均以失敗而告終。
卻也讓尾山宏堅定「打到底」的決心。
「敗訴的結果出來後,與其說有一些挫敗感,倒不如說我充滿了憤怒。到了1984年,家永先生展開了第三次教科書訴訟,這一次的訴訟主題是一定要把日本作為施害一方的內容寫進教科書裡。」
1997年,經過3次提訴,10次判決。
從正值壯年到白髮蒼蒼。
歷時32年的「家永教科書訴訟」最終以家永三郎取得部分勝利而劃上了句號。
/02/
「在真實歷史基礎上,是可以創造美好未來的。」
「在虛假的,充滿謊言的基礎上,是不可能創造美好未來的。」
自「教科書訴訟案」之後,尾山宏就開始了為真相和公道發聲。
同樣堅持為中國戰爭受害者辯護的律師小野寺利孝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在來中國以前,我以為我什麼都知道了,可到了中國,我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而這也成為了尾山宏的動力。
在代理案件中,一次次和戰爭受害者的接觸,讓他深刻得感受到日本必須做到做到徹底的、真誠的反省。「對中國的侵略,對朝鮮半島的殖民統治,對東南亞的奴役,都是日本幹的,因此日本政府必須進行真誠的反省和謝罪。這是進行戰後歷史問題處理的根本,可惜日本政府一直沒有去做。」
「山西慰安婦案」
「731人體試驗案」
「南京大屠殺案」
「浙江永安無差別轟炸案」
「劉連仁勞工案」
「李秀英名譽權案」
「遺棄化學武器及炮彈案」
……
1996年開始,尾山宏與其他律師,為曾被抓去當勞工,遭受非人待遇的劉連仁向日本索賠並要求道歉。
日本方面最初直接不予理會。
這場案件持續了6年多的時間,當劉連仁的兒子抱著父親的遺像坐法庭上,終於聽到勝訴的判決後,為劉連仁奮鬥6年多的律師都哭了。
尾山宏沒有哭,但當劉連仁的兒子和他握手時,這位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一下子癱倒了地上,各種酸甜苦辣不言而喻。
當夜,他們喝酒到天明。
/03/
1995年中國律師蘇向祥與尾山宏律師團合作,為日軍遺棄化武受害者向日本提起民間訴訟。
蘇向祥也是國內第一個為化學武器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師。
8年的調查、取證、訴訟。
2003年9月29日,侵華日軍遺棄化學武器的中國受害者索賠訴訟獲得了第一次勝訴。
日軍在華遺留化學武器
這樣的勝訴,在尾山宏接手的案子裡並不多見。
因為起訴的是日本政府,「勝少敗多」其實是常態。
「山西慰安婦案」,直到山西最後一位赴日訴訟慰安婦張先兔離世,也沒有等到日本政府的一句道歉。
尾山宏更因此被日本國內右翼勢力視為「叛徒」,「罪人」。收到的恐嚇信一封接著一封,甚至有人半夜打電話對他進行威脅恐嚇。對此尾山宏卻淡定地表示:「他們越猖狂越表明他們自己心虛。」身為日本人,尾山宏堅定掩埋虛構輕描淡寫歷史,才是對這個國家的傷害,勇於懺悔自己國家的罪行,才是真正的愛國心「一個有良心的國家應該正視歷史、進行道歉、做出賠償,而非極力否認、設法掩蓋;唯此才能得到世界人民的尊重。」「儘管我們知道道路艱難,但是,我們要讓家永先生的精神長存,我們要讓日本政治家改變他們的歷史觀,我們要還給日本國民一個歷史真相,我們要讓戰爭受害人得到補償,我們要安慰那些受傷的心靈。」/04/
長尾山宏表示:追究半個多世紀前日本軍隊非人行為的法律責任,毫無疑問是貢獻於全人類以及人類未來的訴訟。
他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冷靜地,從不同層次解讀《訴訟的意義》1、作為中國戰爭受害者來說,提出索賠訴訟,這是他們個人的權利
2、從日本的角度來說,訴訟的意義,在於使國家明確自己的侵略歷史,只有國家承擔了歷史責任,才能和亞洲各國建立真正相互信賴的關係
3、從法的角度來說,促進在立法實踐中國際人道和國際人權法理的進展,在法的實踐中更體現出對人、人性、人的權利的關懷
4、這是基於人類未來和長久和平的訴訟
因為這樣的信念,縱然「勝少敗多」,尾山宏始終堅持著。
而尾山宏和律師團也堅持不向中國受害者索要一分錢律師費。
「我們怎麼可以向他們要錢呢?」
不管是來中國調查,到日本訴訟,還是各種會議,全都是律師團自己的自費,幾十年下來,砸進去百萬,千萬人民幣,沒有一個人後悔。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對得起歷史,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但要始終保持良心不被蒙蔽,卻是難上加難。
曾經有主持人詢問已經頭髮花白的尾山宏。
2003年,尾山宏入選感動中國那一年的年度人物
一位70歲的日本老人,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用自己大半生的時間對日本政府侵華戰爭的罪行進行著不懈的追問。
在他身上,藏著跨越國家和民族的正義力量。
這力量直到今天也一直在啟示著我們,在捍衛正義的道路上,人們可以超越一切界限,而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正義響在心中的聲音。
參考資料:
[新聞周刊]特別節目:為了忘卻的紀念感動中國2003「總有些東西讓我們淚流滿面」《未來之訟》製片人趙冬苓 拍攝手記
《正義之訴》大雅文化編著
銘記歷史,才能直面未來
感謝那個揭露真相的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