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光影‖臺灣導演黃信堯之新片《大佛普拉斯》:落土八分命,一切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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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影片很難歸類。但它給人有一種徹骨的痛。這種乏力的痛，慢慢深入到我們的現實，很快就成為這世道風景的一部分，儘管它的底色是黑色調的。黃信堯的《大佛普拉斯》（2017），我們所看到的那種無奈，其實與我們現實沒有什麼兩樣，只是說這的確是一部臺灣本土化的電影，從語言、人名到風味，都完全的臺南味。

導演以紀錄片式的話外音介紹角色，強化了角色的定位與本土化。這些生活於最底層的小人物，在遭遇現實的種種窘境後，除了恐懼和死亡，似乎沒有其它路可走。如同肚財對菜埔說的，有錢的人生是彩色的，無錢鬼是黑色的。

 

影片也大多用黑白色，呈現菜埔和肚財這對難兄難弟的苦逼人生。「即便人登上了月球，但你永遠無法探索別人內心的宇宙」。這對應著菜埔的大老闆黃啟文對他所說的「人最重要的是平安」。潛臺詞再清楚不過。想活命，就不要亂說。對於窮人來說，自古以來就被教導不看、不問、不說、不知。如此，方得始終。否則，多管閒事就將死翹翹，如同肚財的慘澹結局。一個從不沾酒杯的人，卻被說因醉酒撞車而亡。

 

2

菜埔對他說過「落土八分命」，你就別想東想西。既然一切命中注定，那只能忍氣吞聲，小心翼翼。菜埔只能吃肚財送來的冷菜冷飯。而有錢人餐餐山珍海味不說，還能在泳池唱歌，洗鴛鴦浴，搞得風聲水起，浪濤拍岸。菜埔日日為大老闆看大門已10年，肚財拾荒也快半輩子。晚上，肚財無聊就跑到菜埔的小間聊天，黃話不滿足，肚財讓菜埔找來老闆的行車儀，看看他在幹什麼。老闆這傢伙，真是玩大發了。肚財只能幹瞪眼的「嘖嘖」羨慕：「靠北，有錢人就是好」。

 

當然好，老闆開車把妹，正遊車河滑浪呢。那個叫欣蒂的女人不停地在副駕駛位挑逗他，希望他好好幹她。但這邊院外，一直有一個40來歲的漂亮女人在等老闆，不停地給他打電話。欣蒂吃醋地問，葉女士厲害，還是我。你呵你呵。那你就狠狠幹我。淫聲浪語，波濤洶湧。但只聞人聲，不見人影，因為他們通過行車紀錄儀，只能看到「奔馳」擋風玻璃的前面。那幽長的隧道，看似個無底洞。

 

3

曾經有一刻，盯著屏幕直發愣的菜埔，緊緊攥著肚財的手，嚇得肚財趕緊縮回來。肚財有點油氣，菜埔地道的老實人，但他們都是好人。還有那個神秘的從不說話的住在海邊「別墅」的張少懷，人稱釋迦，他唯一的朋友就是肚財。這個釋迦，頂著佛祖的名，看到肚財被警察欺負，他屁也不敢放一個。那個開小店的肥仔土豆也一樣，都是膽小如鼠的傢伙。

但黃啟文不一樣，人家夜夜活色生香，不像肚財只是過過嘴癮，他跟那幫達官貴人一道是要來真的，除了欣蒂，還有瓦樂莉，更有糾纏不休的老情人葉芬如（同製片人名，故意玩一個噱頭）。

當然，身為葛河泊公司老闆的黃啟文，近來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給佛光山製作一尊大佛。臨近完工之際，沒鳥事的菜埔與肚財看了不該看的，給嚇得魂飛魄散。那就是黃啟文殺害葉如芬的血腥一幕。自此，他們每天過的戰戰兢兢。他們以為老闆不知他們偷看行車紀錄儀。其實，這傢伙早知道。他來到菜埔小間，脫下假髮，我知道你看過我脫下假髮的樣子。菜埔慌忙否認。「人呢，最重要的是平安」。之後，肚財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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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惶恐不安的菜埔想託後事給叔叔，但賣眼鏡的叔叔只知道向他推銷眼鏡。菜埔放心不下年老多病的母親。但老闆給他想好了，特地給他母親開了住院單，讓他母親好好治療。菜埔更怕了。最後，菜埔這幾個難兄難弟在給肚財出殯的路上，與片頭一樣，繼續演奏《友誼地久天長》，卻突然遇到河水漫路上。他們過不去。與其說這是顯靈，不如說這更像他們無用的人生。至少，肚財還有人給他張羅出殯。釋迦覺得自己要是死了，就是爛了也沒人知道。

 

影片自始至終充滿世紀末陰鬱、幽暗及悲哀的情緒。遠景的黑色畫面，更像是幀幀單色照，頹廢的意味濃厚。就像拿著放大鏡，處處照見人性的黑洞，更像是一段寒光凜冽的冷笑話，且有一種塑像感。莊嚴的反面便是嘲諷。有錢人，耀武揚威的議員和政客，如同肚財說的，這些傢伙都是「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沒一個是靠自己的真本事。

 

這向來就是一個貧富懸殊社會的本質。「窮光蛋還養貓，自身難保」，肚財總是這樣說菜埔。當那個警察懷疑葉如芬的死跟黃啟文有莫大的關係，找他來問話，卻被那位副議長指著鼻子羞辱，幹你娘的，他是大善人，你竟然如此地糟蹋他。嚇得警察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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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財說過你的老闆真厲害呢，日操夜操，身體也不虛。想想，肚財一天只能吃一餐，還是商場快扔掉的冷飯，他順帶給菜埔一份。兩人唯一的娛樂就是聊天，繼而發展到看老闆的行車紀錄儀。如此窩囊的他們就這樣闖了大禍，肚財給丟了性命。葉如芬死在黃啟文手上，那是因為她不識相，自作死不可活。肚財的死，只是因為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在黃啟文看來，他爛命一條，命賤如蟻。

 

菜埔沒有死，並非老闆的心慈手軟，而是留著還可堪用。這世道，對於累死累活的窮人來說，他們什麼時候活過，而對於富人來講，活的只嫌不夠，哪怕醉生夢死，那也是天之所賜，理所當然。在這樣的一個嫌貧愛富的社會，絕對沒有公平正義可講，肚財對菜埔就這麼說過。片尾那盛大的佛像落成儀式，法相莊嚴，那處處一致的虔誠，如波浪一樣，與外面的現實冷冷的隔開，就像我們身處一個多維度的世界。無論你在哪重世界，但願真的能「佛光普照」。

                                                        2018.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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