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便車旅行、和偶像交朋友、開音樂會、拍紀錄片、出版自傳……這一系列別人眼中瘋狂的事情,也許只是陳昊上一秒鐘冒出的念頭。想到就做,「折騰的生活很有意思。」拋了中年危機、空巢青年、社會焦慮症等幾個詞給陳昊,似乎還沒有一個擊倒29歲的他。
有人說,大部分北漂族都假裝在北京生活,但是陳昊是例外。
2017年2月18日,陳昊在北京號稱「搖滾第一音樂現場」的MAO Livehouse開了一場個人音樂會。
陳昊不是明星,不是歌手,他甚至沒有玩過音樂。他只是一個上下班堵在路上、住著出租房又無數次觀望房價,從小城走出來的北漂青年,畢業至今都是從事公關職業,「因為我朋友說我適合」。
站在舞臺中央
現場燈熄,音樂響起,舞檯燈散開。舞臺中央,陳昊右手握著麥克風開唱,身體隨音樂的節奏舞動。一首《Play我呸》炸開安靜的現場。臺下,五百多個聽眾目光聚焦在陳昊身上,他們都是陳昊的朋友。專業樂隊、和聲、舞團、舞美,一切和專業歌手的演唱會現場無異。
借著燈光,陳昊能看清第一排觀眾的面孔,因為緊張,他刻意躲避,把目光轉投遠處的黑暗中。兩首舞曲結束,他已被汗水溼透,緊張感絲毫未減。
勁歌后,第三首是《我最親愛的》,先前的躁動退去,抒情音樂緩緩流入。
我最親愛的
你過的怎麼樣
沒我的日子
你別來無恙
依然親愛的
我沒讓你失望
沒有任何歌唱技巧,天然的嗓音,歌詞逐個吐出。一幅幅畫面浮現在陳昊的腦海裡:本科軍訓受傷被同學背到醫務室、在英國留學時想省個蛋糕錢和同學一起慶生、剛到北京和朋友合租三百塊一個月的房間……從讀本科到留學到北漂,十年的點滴再現,此刻歌聲代替語言,向現場每一個人致謝。
幾首抒情歌后,中場的《紅蜻蜓》掀起了高潮。陳昊換上背帶褲,俏皮的打扮,邊唱邊搖擺身體,讓氣氛變得很歡樂。他即興喊了聲「燈光亮起來」。臺下五百多名觀眾亮起了手機燈。黑暗中,閃爍的燈光、搖晃的雙臂匯成一個流動的星空,仿佛真的有好多夢在飛。一曲唱罷,燈閃了一下,陳昊清楚地看到了好多張熟悉的面孔,好多雙充滿期待和祝福的眼睛。剛才還在臺上振奮的他,捂住臉,所有的言語都難以表達此刻的感動。「我本來想感動大家,但最後被大家感動了。」
最後一首歌即將結束之際,彩色紙片從四面八方灑落現場。伸手接住一張紙片,上面是陳昊親手所寫的「姓名+Thank you」。6000張彩色紙片,600個名字,每個10張。「我接到你的名字耶。」「是我的名字耶。」「陳昊,是你的。」大家都好像小孩中了獎一樣興奮。
13首歌唱完,俯身謝幕,燈亮,抬頭清晰地看到臺下五百多張面孔。兩個小時的演唱會結束,看到一張張滿意的笑臉,足矣。
「我確定!」
一切源於兩個月前的一天,陳昊收到一個許久未聯繫的朋友的問候。那天不是特殊節日,莫名之間,陳昊點開通訊錄往下劃,發現很多曾關係密切的好友都沒聯繫了。點開對話框,想問候一聲,又不知說些什麼,只好關掉。
回想剛來北京時,沒有親人,租房、實習、找工作全是朋友幫忙。生了場大病,還是幾個同學私下湊錢,幫他渡過難關。轉眼五年,陳昊很想對朋友說聲謝謝。約出來吃飯?也不可能一下子約完這麼多人;送個禮物?也不知道送什麼合適。那天晚上,陳昊睡不著。那不如大家聚一聚吧,這次聚會不是吃飯,不是開派對,那做什麼呢?
開個演唱會!突然的念頭閃現,很有意思,難以啟齒的話用音樂表達。陳昊絲毫沒有顧及自己在KTV的五音不全,他只考慮開演唱會需要場地和樂隊。場地可以租借。樂隊呢?陳昊找到了男朋友混樂隊圈子的趙欣。
「你確定要開演唱會嗎?」
「我確定!」
相識四年的趙欣很了解陳昊,他開了口,就肯定要做。趙欣馬上通過男朋友聯繫了音樂圈子的朋友幫忙。第二天,陳昊下班回家的路上就收到趙欣的電話,樂隊沒問題,這事就真正定下來了。
從未辦過演唱會,陳昊一手操辦所有事情。租場地、拉贊助、和樂隊排練、挑選服裝、裝飾舞臺、設計邀請函……陳昊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完美。「這個活動對我的意義,不比一場婚禮的重要性低。」
坐在電腦前選歌,試聽了一天的音樂。主要是看歌詞和旋律是不是他想表達的感情,歌曲的難度是最次要的問題。選出13首歌,包含說唱、民謠、歌劇、搖滾、抒情等多種形式。歌單很複雜,以至於見面前,樂手收到歌單時一度以為他是位專業歌手。
此後陳昊每天一下班,到便利店買份晚餐,就趕往排練室。第一次聽到樂隊重新編曲後奏響的音樂,陳昊完全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唱。聽到「你可以開始了嗎?」陳昊才恍然,尷尬地抓了下頭髮。陳昊不會小腹和胸腔的發聲技巧,節奏感不強,還常常破音。除了唱歌,還要練舞、踩節拍、做高難度動作、配合舞伴等。真正練起來比想像中難很多。
每周有三天要和樂隊一起訓練,剩下的時間,陳昊自己一個人抽空練習,從晚上8點到12點,近兩個月從未間斷。除此,他還把樂隊改編過的音樂、舞蹈視頻存進手機,一有空就聽音樂、看視頻。
冬日的北京,霧霾天氣持續,長時間用嗓子練歌,陳昊的咽喉長滿淋巴腫皰。過年回家時,陳昊甚至說不出話。家人和朋友都給他想各種辦法:吃潤喉糖、喝蒲公英茶……「實在不行,我就去打激素吧。」陳昊對樂隊的朋友說,演唱會時間定下來,不能取消不能改期。直到演唱會前,陳昊仍要噴藥。「噴到嗓子裡好像風油精一樣,特難受。」
每個細節都追求完美,甚至是邀請函。
聖誕節前一天,長春大雪。陳昊買了機票,聯繫整個攝影團隊,凌晨包車啟程前往長白山拍攝邀請函的照片。零下38度,他只穿了件毛衣和大衣,在雪地裡擺了一天造型。為了出片效果,他甚至把自己埋在雪堆裡,手腳凍麻了。晚上11點回到長春,在一家街邊火鍋店,陳昊吃了當天的第一頓飯。
距離演唱會還有兩周,陳昊在Vintage復古店裡挑服裝,突然收到吉他手的微信:因為手受傷不能參演。陳昊頓時蒙了,天吶,那怎麼辦呢?「他是主吉他手啊。」停下挑選衣服,陳昊馬上和趙欣聯繫。當時打定最壞的主意,就算是沒有吉他手,都要辦下去。
兩天後團隊幫忙聯繫到新的吉他手,陳昊才安心去拍定妝照。根據演唱歌曲的風格,他從各個品牌、近一萬多件衣服裡挑服裝。先選出風格合適的一批衣服,再試穿,一天下來終於選定了五套造型。
一切準備就緒,陳昊為他的朋友們獻上一場盛宴,與其說是視覺的或聽覺的,不如說是感情上的。
「每個階段都有瘋狂的想法」
收到演唱會邀請函,朋友們的反應有三種:你要離開北京嗎;你出了什麼事嗎;開演唱會特別炫酷。幾乎沒有質疑的聲音,他們太熟悉陳昊了。用朋友的話說,「陳昊是個敢想敢做的人。」用陳昊的話說就是,「每個階段我都有些瘋狂的想法。」
但從前並不如此,陳昊生於一個非常重視教育的中國傳統家庭,有個成績優異的堂哥。堂哥考試從來都是第一名,高考是市狀元,進了清華大學。
童年裡陳昊聽到最多的一句就是「你看看你堂哥」。在「向堂哥看齊」的壓力之下,陳昊從童年起便沒有遊戲、電視節目,他想證明自己不比堂哥差。在全國排名前五十的中學,近百人的班級裡陳昊考試常常能擠進前十名。
上了大學,陳昊仍用高中的態度去學習。只要說出大學教材課後題目的前半截,陳昊就能直接背出後半截。除此,陳昊還參加各種省市及校內社團活動。拿到一等獎學金、校十佳大學生等一大堆獎狀、證書回家,父母沒半句誇獎,「因為潛意識裡,我還比不上即將考進中科院的堂哥。」
因為大學期間與大使館合作表現優異,陳昊被推薦到聖安德魯斯大學留學。
第一次獨自飛到英國,踏上一座遠離家鄉的陌生城市。在西方文化的衝擊下,陳昊越來越發現,人不能總活在別人的影子下,要做自己,給自己機會綻放。
2010年寒假,學校照例舉辦有四百多年歷史的慈善活動「Race 2 Munich」,讓學生自行組隊從聖安德魯斯出發,並於指定時間前到慕尼黑,全程除飲食外不能花一分錢。因為組合裡必須要有男生,讀藝術創意管理專業的中國女同學就找了陳昊。在她的慫恿下,陳昊參加了活動,他們也是史上第一組參賽的中國人。
從愛丁堡出發,同學送了陳昊倆人一段路,順利離開市區,不料到高速公路後搭不到便車。陳昊和同伴邊走邊舉手攔車,便車沒停,卻停下一輛警車。警察告訴兩人高速公路上不能停車、不能行走。後來陳昊和同伴乘坐警車離開了高速公路。繼續前行的話天黑前沒法趕到下一個目的地,倆人只好折返。
陳昊和同伴繼續在路上攔便車,不順路的車都不會停,等了將近兩個小時終於停下來一輛捷克人的車。這輛比較舊的藍白色車,是陳昊第一次乘坐的便車。折騰了半天,坐上車,陳昊倆人都鬆了口氣。抵達市區天全黑了,沒錢住宿,陳昊和同伴索性在酒吧的空地上露宿。累了一天,翻出行李中的睡袋,鋪在地上,鑽進去就睡了。第二天早晨醒來,還驚奇地發現枕巾上有一堆硬幣。接下來從愛丁堡出發,途經倫敦、加萊、裡爾、布魯塞爾,全程搭便車,歷時三天到達慕尼黑。
這次的旅行給陳昊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原來生活還可以這樣折騰,此後他開始了階段性的瘋狂想法,一發不可收拾。
2011年得知偶像李娜在法網公開賽中闖進女單決賽,陳昊向新浪網球自薦去巴黎協助專訪;2014年澳大利亞網球公開賽,陳昊提前一個月按照設想中李娜奪冠的姿勢做了張海報;2016年得知喜歡的歌手Adele在倫敦辦演唱會,陳昊立刻搶了演唱會門票、辦籤證飛往倫敦;2016年底想辦音樂會,兩個月後陳昊就站在了Mao livehouse的舞臺上。
搭便車旅行、和偶像交朋友、開音樂會、拍紀錄片、出版自傳……這一系列別人眼中瘋狂的事情,也許只是陳昊上一秒鐘冒出的念頭。想到就做,「折騰的生活很有意思。」
拋了中年危機、空巢青年、社會焦慮症等幾個詞給陳昊,似乎還沒有一個擊倒29歲的他。
文/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