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的深秋初冬,由於今年暑期和妻子來京城幫小兒子帶孩子,沒有了往年深秋去溼地公園拍攝掛滿枝頭紅得像小燈籠一樣的各種柿子,也不會有冬天周末市場趕次集,順便買一箱陝西特產臨潼火晶柿子的機會。
偶爾在京城超市裡能見到包裝在透明塑料盒裡8到10個標價8到10元的火晶柿子。
現在網絡好,抖音、快手等上面攝家們拍有紅彤彤柿子的照片或視頻時不時出現,讓我能在欣賞的同時也過過眼癮,更能引起我回想到童年的往事。
我自打出生就伴隨著餓肚子就和柿子結上了緣,我說的柿子不是西紅柿,而是土生土長在溝壑塄坎邊柿子樹上結的果實,別小看柿子樹一般長得彎彎曲曲歪歪扭扭,其貌不揚,有些樹身布滿了滄桑且樹心空洞有幾百年或更長年代,但是春天總會發芽,秋天碩果纍纍。
柿子樹要結柿子需經過嫁接這道工序,農村廚房用的砧木就是軟棗樹,軟棗樹有公有母,母樹結的果子很小稱軟棗,果子裡帶有種子可以播種生苗,公樹不結果但長得高大挺拔木材緊硬光亮,是做案板和模具的上等材料,過去農村人蓋房子用的打胡基模子就必須用軟棗樹木材去做,人們就常說愛惹事的人像軟棗樹,是天生挨打的料。
不管公母軟棗樹,通過選擇不同的柿子品種嫁接都能結出不同形狀的柿子來,老家有句諺語:軟棗樹上纏麻呢,尋著尋著纏事(柿)呢,往往形容做事沒事找事的人。
通過嫁接不同柿子的枝條或芽,會長出什麼火罐、帽魁魁、餅塌塌、雞青黃、重塌塌等柿子,柿子樹春天發芽開花結果。由花蕊長出一個綠色的小豆豆,到夏天就有小柿子掛滿了樹枝,到初秋、深秋柿子由綠變黃再變成淺紅、桔紅、深紅隨氣候逐步變冷而變化,期間還要根據品種不同食用時間進行不同的採摘,如到了初秋就可經過人工溫水脫澀吃到脆脆的甜柿子,有些品種摘下經過削皮加工晾曬變為柿餅,特別霜降後樹上的葉子落下,大老遠會看見一樹樹桔紅色的柿子夾帶在村莊的縫隙中和溝壑塄坎上在瑟瑟寒風的晚秋中等著主人採摘,這個時候也是各種鳥兒最忙的季節,不停地在樹上喊叫,好像說這個樹上的柿子是我的!
有些柿子品種須經過霜(霜殺)、雪(雪凍)的歷練過程,只有這樣採摘的柿子經過糖化軟化的柿子最甜而糯,當然現在有種柿子說是從島國引進,叫日本甜柿子,到秋天早早摘下就可鮮食。
我出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農曆元年元月的數九寒天,出生三天母親就下床洗涮後來得了產後風,昏迷不醒,母子都成了可憐人,母親靠自身毅力活著一口氣,我也吃不上了奶水,成了一名斷奶的孩子。
六零年國家經濟稱低標準,正常大人都吃糠咽菜,根本沒有副食,就算有錢也買不到食品,奶粉餅乾之類嬰兒食品更是難上加難,鄰居大人們說乾脆將我送人逃條活命,也找到了下家來抱,那時母親不能說話光流眼淚,用手摸我抓我,姐姐一個勁地哭,護著我堅決不讓抱走,堅強地說我的弟弟不能抱走,我不上學了,就是買只羊放羊拔草也要將弟弟養大。別人看著心酸也就放棄了將我送人的打算。
父親那時是公家人,在縣城上班,每天只有二兩包穀糝子或豆面的供應,家裡就母親一個婦女勞動,男人一天出勤掙10分工,女人7分工,隊上因為我家沒有了勞動不會分給我家集體大食堂供應的豆面玉米面之類的糊糊。
那時就算能找到一把麵粉,家裡卻連口鍋都沒有,從五八年大躍進大煉鋼鐵開始,鍋等鐵器除過重要農具外砸了個精光煉了鐵去完成任務,口號是三年鋼鐵產量超英趕美。
姐姐找到個爛鐵勺頭自己在炕眼門裡做一點糊糊餵我,實在沒吃的,就找幾個軟柿子讓我吃,就這樣的心酸往事讓我渡過了嚴寒的冬天活到了春天,母親病也好了許多。
母親生我時得的這場病使她早早就壞掉了幾顆老牙,因為在月子家裡人給吃麝香的緣故,人昏迷不醒,吃的藥根本沒咽下去,結果吃壞了牙齒。
姐姐從我生下就放棄了上學讀書,整天看管著我,還要放羊拔草,幫母親做飯料理家務,好讓母親在隊上參加勞動掙工分,成了裡裡外外一把手。
在我稍記事,就知道學校的女老師常老師常來家動員姐姐去跟讀班繼續上學,常老師是下午帶跟讀班的老師,姐姐就這樣帶著我每天下午去上課,那時教室課桌少,正式學生上早中課,下午就輪上像姐姐一樣家裡負擔重的孩子去上課,我能記得姐姐抱著我還要寫作業,有時腿壓得受不了或者我睡著了,我就坐她凳子上睡覺,姐姐只能站著聽講,還要一個手扶著我怕我掉地上,隨著我慢慢長大會走路,還是姐姐手拉著我或背或抱著去上學。
姐姐聰慧,學習好,唱歌跳舞打腰鼓舞彩綢,上臺表演節目朗誦詞都帶著我,事先要給我找塊地方坐下或站著,我從小也是姐姐的小觀眾和小跟班。
到我上學後啟蒙老師就是常老師,那時她剛結婚,教我到三年級,特喜歡我,讓我當班長,當文體委員,也給我講過姐姐帶我上學的往事,三年級後半學期換成了劉姓男老師,還讓我傷心了好長時間,沒想到常老師幾十年後還是我倆兒子的老師!
在我小時候餓肚子那是常事,瓜菜代、蔓根蔓青菜、蘿蔔蘿蔔葉,紅苕紅苕葉,到樹上的榆錢榆錢葉、楊槐花,再到東(冬)南西北瓜吃了個遍,我家還有一樣重要的食物,柿子,說它是水果,困難時候就是口糧或者食品添加劑也不為過,在少糧的日子裡,柿子和高梁面或玉米面和一起烙餅就是柿子甜餅,可以加麵粉裡做柿子發糕,和野菜麵粉蒸一起就是柿子麥飯,餓了吃個柿子也能飽肚。就這樣我從小和柿子結下了不解之緣。
南壩溝北邊就是我家第一片土地,溝邊一溜柿子樹有十五六棵,大的有一人抱多,小的水桶粗,直到我記事,這塊地就屬於3隊的地盤,我家分在了4隊,最後才明白一切土地要歸公時,政府將土地全部收為集體,然後按人頭分地,以達到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飯吃的目的,但我家的柿子樹還屬於我家,到後來1955年初級社高級社時柿子樹完全變為3隊集體所有,雖然3隊的隊長一般都是本家族人,有堂叔或比我年齡大太多的小輩都拿隊上事,在那一大二公和餓肚子的年代誰還敢明目張胆地說讓我家人去摘柿子,只能在3隊人摘完柿子堆到場裡像土堆一樣、準備分給各戶的時侯才想起樹的主人,會喊我家人去給一兩架子車或一兩背簍柿子,剩下柿子樹上尖部的,人勾不著的,給鳥留的,就這樣全家老小分幾天還能摘些、混雜的各種各樣的柿子和軟棗,拉回家再按品種分,有些不能糖化變軟的帶有傷的就用溫水暖柿子,如餅塌塌、雞青黃等,剩下帽魁魁大柿子、火罐小柿子和一冬天糖不軟的重塌塌柿子全部上木板樓上整齊碼放歸類,還有軟棗有意掛在院子樹上或房簷下自然冷凍風乾,所以我家從秋天到來年二三月樓上還有點柿子吃。
就是在這樣的困難年代,我的全家和我的童年是在每年有柿子吃的歲月中伴隨我讀完了高中。在這十六年中我從沒奶吃的孩子變成了懂事的小青年,柿子一直伴隨我青春少年的成長過程和心酸往事。
現在我的生活也好了,但幾十年來和柿子的情結是抹不掉了,看見市場有柿子賣或到郊區去,就找紙箱了買一些存下,過幾天看看柿子的變化,軟了沒有?這種對柿子的眷戀感到無比惆悵。
回想往事,感慨萬千,由於通訊的方便時不時打電話和我親愛的已退休多年的姐姐說上一兩個小時的話。母親生了我,姐姐撫育了我,隨著年齡,腦海裡浮顯著過去姐姐給我剝柿子皮、教我用火柴棍杈上涼調攪團吃的畫面,以及姐姐帶我上學為我不懂事玩壞趙姓姑娘鋼筆而吵架的場景。
還有次最搞笑的事,姐姐帶著我做飯,鍋裡的柿子餅剛烙上,姐姐在切蘿蔔絲,我哭鬧著要吃,姐姐說還生著呢,等一會熟了再吃好不好?一邊哄我一邊切菜,我就要吃,越哭越歷害,姐姐實在沒辦法在手指頭上抹上油辣子,說讓你哭,看姐把手切了沒有,嚇得我趕緊跑出了灶房。姐姐在後邊喊,讓我哭賠她手的情景。
想想過去看看現在,特別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人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有吃有穿,也買到了房子,人們活得有尊嚴,不管打工還是上班,幸福生活是奮鬥出來的,人們也根本不像過去一樣突然有人闖到你家翻箱倒柜上房揭瓦,也不可能為填飽肚子把柿子當飯吃,柿子只能是茶餘飯後可吃可不吃的一點水果而已。
在我腦海中,深秋冬初,鄉村在煙霧繚繞的縫隙中時不時會露出火紅火紅的柿子來,這是我永遠的鄉愁,永遠抹不掉的眷戀!
我愛家鄉,我愛家鄉火紅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