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片當然不止是中國的專利,實際上各個國家都有過類似的烏託邦幻夢:歐洲騎士片,日本武士片,美國漫威電影,印度神奇超人片(這算是什麼奇葩片了?)但調調和中國最接近的,當屬和中華文明圈歷史上走得最近的韓國了。像《出雲之月》、《武士》之類就不用說了,今天要介紹的,是一部早期的韓國武俠劇《茶母》。可以說,這部只有短短14集的電視劇,顛覆了我對韓國文化的幾乎全部偏見,也讓我被河智苑一生圈粉,直到今天,我還沒能遇到比它更為經典的韓國電視劇。(同檔次的電視劇還是有的。)
2003年,影視劇韓流已經來襲,《藍色生死戀》、《情定大飯店》,《天國的階梯》……幾乎每一部的上映都霸佔了每家每戶的電視屏幕,產生現象級別的轟動效應。然而,當時的我對這類言情片本能的懷有一種牴觸情緒,總覺得那「至死不渝」,要死要活,跌宕起伏,跨越階層的戀愛,顯得那樣虛無縹緲,當做棒棒糖啃啃還可以,整天當雞湯或是什麼飲料喝就實在膩味了。而當年,主流媒體對於韓流可謂是一邊倒的批判,斥之為腦殘,弱智。當時誰也想不到後來韓流非但沒有減退,反而日趨泛濫,甚至出現了不少放在主流影視劇中也算得上有思想,有深度,有問題意識的好作品,得到了真正的地位和認可。
然後我遇見了《茶母》,一部正兒八經的韓國武俠劇。之所以去看,當然是因為我對武俠這個門類的片天然有好感,其次則因為這部劇是以女性視角,圍繞女性命運展開,也屬於我重點關注的題材。但即使去看,最初心裡還是有幾分不屑,非常類似於「哼哼,我倒要看看你們棒子怎麼糟蹋我們的武俠」的心理。但最終,我卻和所有被當時我看不起的韓流感染者一樣,在電視機旁哭的稀裡譁啦,被劇中幾個主要人物的命運牽動得很長一段時間都走不出來,還在短時間內連看5遍,恨不得安利給每一個身邊的人,然後被所有朋友厭煩……可能在這麼多年的觀劇生涯中,這是唯一一次,而且安利對象居然是我很長時間都看不起的韓劇。
這部劇,也是我唯一不願意劇透,反而希望大家能回過頭去看看的武俠劇。當然,就今天而言,它已經顯得粗糙了,而且裡面的武打設計對於我這類鐵桿武俠迷來說要有多弱智就有多弱智(和97年《甘十九妹》差不多),其中涉及到的那些政治權謀鬥爭,簡直叫做弱爆了傻斃了。它全部的成功,都在於將言情做到了獨樹一幟。每一個人物都投身於擁有巨大張力的悖謬命運之中,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都展開得如此讓人信服,如此深沉,如此激烈,縱然那激烈如激流險灘之上的河流,底下已經漩渦起伏,表面依然不動聲色。
韓國,確實將「言情」做到了極致,言情,也第一次於我而言,不再是一個貶義詞。(當然這部劇中還顯露了日後主要體現於韓國電影的另一個方向,那就是對於道德、責任中人性的深深反思。)沒有什麼比言「情」更直接的展示人性本身,也沒什麼比言「情」更能召喚起每一個人內心最柔軟的那個部分。
在等級階層比同時期的中國還要嚴酷無數倍,平民絕沒有機會做官的朝鮮王國(公元十六世紀),身為官婢的左捕廳茶母張彩玉(茶母大約是一種身份,即幫助捕廳辦案的官奴),剛毅率直,嫉惡如仇且武功高強。她原本是貴族之後,幼時就因為父親謀求政治變革而被抄家,淪為可以當做妓女,身份賤無可賤的官婢。在皇甫允家為奴,和「庶子」(平民和貴族所生的孩子,不能做官,受人鄙視,對自己的父親都不能直呼「爹」一類,而是要叫「老爺」之類的尊稱。)皇甫允一起長大,一起習武。皇甫允雖是庶子,可極有才華,不僅號稱朝鮮武功最高,而且無論文採還是政治能力都遠超常人。兩人的相戀註定不被允許。然後,隨著一起「假錢案」的內幕層層被揭開,另一個各方面唯一能和皇甫允抗衡的人出現了——張誠伯,他野心勃勃,想要改變等級制度下民怨沸騰的朝鮮……
桀驁不馴的張誠伯與深情內斂的皇甫允
雙男主角的線……就個人而言,大約更喜歡首領吧
這就是故事的開端,接下來的,就交給讀者自己去判斷了。
河智苑演這部劇時,雖然已經接演了一些不錯的電影,但就其先天條件(外貌)而言,在韓國比玉米長得還快的一撥撥女演員中,實在不算突出。在看到《茶母》劇本後,她推掉了許多看上去特別有希望的偶像電視劇,一心要接演「彩玉」這個角色,說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演,不演一輩子後悔。最終她如願以償。而且「出乎意料」的是,這部題材不被看好,演員陣容並不強大,製作也談不上精良的武俠劇,居然一經播放就收穫了超過20%的收視率,被譽為「重新燃起觀眾對古裝劇信心的誠意之作」,靠話題刷爆了當時所有韓國社交論壇。河智苑,也憑藉「彩玉」一角一躍成為了韓國的一線影星。最重要的是,她的演技獲得了眾口一詞的好評,更讓她從此擺脫了偶像明星的身份,進入實力派行列。這是無論全智賢,還是宋慧喬,都沒有的機遇,也難再有韓國女星達到今天河智苑的地位。現在,河智苑已經成為了韓國國寶級女演員,個人形象的正面程度和號召力之高,韓國無人能出其右。從她接演茶母這個角色的態度來看,我想這姑娘,恐怕真的有著遠超一般女演員的智慧和見識。
曾經生氣勃勃,充滿生氣的張彩玉,在無法抗拒的宿命中,越來越低沉,沉重、黯淡。即使沒有超凡的顏值,河智苑的演技,確實令人驚嘆。
「小女願意為大人付出生命,但不願意成為大人的絆腳石」
「我愛你,如果有來生,我們一定不要再相遇……一定不要……」
如果要我投韓劇中最動人的經典言情對白,我一定投這兩句。縱然茶母張彩玉的愛,和所有韓劇一樣糾結百轉,愛而難得。但那個個性堅韌頑強,獨立自由,一直在頑強抗爭著命運,一直背負著重擔和責任的少女,卻第一次讓我意識到韓劇不只有傻白甜或者白蓮花一樣的女主角,而同樣可以有個性,有能力,有深度,有「自我」。
2003年,韓國文化並未真正擁有強大的影響力,因為它還沒有得到精英文化階層的認可,也沒有得到全世界如此多的讚譽,可僅一部《茶母》,似乎我們已經可以隱隱窺測道,它遲早會走到這一天的。因為它在思考,在探索,在追尋,更多的可能,更深刻的人性,更強大的信仰。
希望中國武俠片能重返輝煌,我們還能擁有一個《茶母》一樣的開始嗎?
《茶母》的主題曲就名為《宿命》,一首悲傷地無以復加的歌,朝鮮傳統文化中濃濃的宿命感,在這部劇中,真的是發揮到了極致。
(鑑於《茶母》的巨大成功,《茶母》的電影版《刑事》也於2005年上映。這部劇的重點不是女主河智苑,而屬於男主角姜東元。總體水平個人覺得不如《茶母》,不過,故事的角度,許多的細節,尤其是畫面構圖,還是能透出創作者的滿滿用心。)
姜東元,倒是真的讓我怦然心動了。黑紅的色調,非常有醒目的海報效果
《刑事》的海報,2005年。舞蹈元素,服裝和色彩的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