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言」我對科特·柯本的認識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可以稱為盲目崇拜階段。那是剛開始接觸搖滾樂以及Nirvana(涅槃樂隊)的時候。那時就知道他的東西很噪很酷,再加上別人都在喊他牛逼,喊他「地下」,自己自然也就隨流了;
第二個階段是技術模仿階段。怎麼說呢,涅槃的東西跟其他搖滾樂隊不太一樣,這得從樂器和歌詞兩方面來講:前者配器你說它音色髒吧,但樂手又彈很乾淨簡潔,像小蔥拌豆腐一樣一清二白,不像那些槍花啦、史密斯飛船啦之類樂隊,配器花裡胡哨一鍋亂燉;後者涅槃的歌詞幾乎沒有一首是具有客觀總結性的,也非像鮑勃·迪倫或恐怖海峽那種「現實主義」,更別說像流行搖滾描寫那種大愛大義的東西了。相反,涅槃的音樂都是「小家子氣」的,那像是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在發牢騷。
然而,小氣也好,無病呻吟也罷,他的詞卻總能引起一部分人共鳴(包括本人在內),這大概也是朋克簡單直接的魅力所在吧。
第三個階段,隨著年齡以及社會接觸面的增長,科特·柯本的病態越發在本人印象裡凸顯(當然這跟他在27歲自殺身亡不無關係),本人一度認為那種人或音樂太過狹隘偏執,對人產生消極情緒太多。
過了這三個階段後,直到再次看到2015年 HBO 出品的這部關於科特·柯本的紀錄片——《科特·柯本:煩惱的蒙太奇》,這個傳奇性人物的本來面目在本人腦中得到了重新的定位。一個活生生的一身缺點的小人物展現在眼前,那可比一身光鮮事的明星更讓人折服!
一、他不是神,只不過是個內向惹人厭的混混
科特·柯本出生在美國西部的一個小城阿伯丁。早年父母離異,他跟母親過。據科特母親回憶,他生性好動,從沒有閒著的時候,總是玩這玩那上躥下跳(父母一度懷疑他有多動症)。
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待科本長大上學之際,他被送到了父親那邊,跟父親還有繼母一家人住。
我們不知事實是怎樣的,但在科特看來,自己儼然成了被父母遺棄的對象。這一點我們能從其歌詞、日記以及談話中找到痕跡,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科特這段時期的狀態,那就是shame(羞愧)了(這也是紀錄片裡反覆提到的一個詞)。
你能想像到嗎,一個在學校裡自卑、內向、羞愧,壓抑、病態、不合群的窮小子在社會上會發展成怎樣的人——像美國那個時代的所有小混混一樣,他喝酒、吸大麻,在大街上閒逛,甚至在別人家偷東西、和女生廝混……沒錯,他就是文明人士眼中的人渣!
然而,所有這一切「劣質性格」,只因科特·柯本對一件事的痴迷與信仰得到了升華——沒錯,那就是「朋克樂」。
二、他在音樂上一點不髒,很勤奮
如果你對科特·柯本其人印象只是停留在嗑藥、砸琴、自殺上,那不妨去看看他的歌詞,給人截然相反印象的是:他的歌詞如此之純潔,純潔的像詩歌、散文;他的歌詞又是如此之誠實,誠實的像是私人日記,也正是這些東西,讓人覺得他離我們普通人更近。相比於其他那些動輒把髒字、髒事兒掛在嘴邊的搖滾明星,你會發現科特柯本在音樂上是如此的嚴肅、認真、單純。
當然,嚴肅的作品來自嚴肅的創作與排練,通過紀錄片《科特·柯本:煩惱的蒙太奇》所公開的那些科特的私人日記與聲像錄音,我們得知:他在創作上是多麼的忘我,他在排練上是多麼的有規劃有邏輯——當別人都在外面瞎混時,他會成天悶在家裡彈吉他,搞聲音實驗;
當別人都在守株待兔式的等籤約時,他卻在忙著給樂隊找排練場地,忙著制定樂隊的排練流程表;
他會一刻不停地在自己的本子上寫寫畫畫,然後再把這些雜亂抽象的靈感轉化成自己的創作,直到最終成型;
他甚至會提前去到排練室,打掃房間,整理樂器連線……
要知道,沒有幾個創作型樂手的成名靠的是純粹的天賦,他們的成功往往來自於自己的執著努力以及實際行動。從這個角度來講,科特·柯本如果不是一個在音樂上思維清晰、辦事有邏輯有嚴謹度的人的話,他是不可能取得日後那些音樂成就的。
當然,涅槃的東西終歸還是搖滾、朋克的範疇,終歸還是情緒化、現場化的東西佔了主導。而對於這些自我情緒化的東西,科特·柯本表現的又是如此純粹,即便這些純粹來自於他的卑劣性格!
三、他從不顧忌面子,為歌迷考慮
在排練室裡,但凡有一個路過的人被他們的音樂吸引住不走了,他們就會把那當成一場演出,一彈幾個小時不停;
在小有名氣後的演出中,他話從來都是不多(更別說什麼言語互動了),倒是過激行為不少(比如說砸琴什麼的),有時甚至會直接跟臺下觀眾互毆起來;
面對媒體,面對同行樂隊,他們輕則冷譏熱諷,重則唇舌拳頭相向,哪還懂什麼社交禮儀、拉幫結夥……
了解科特·柯本的人都知道他那一套理念:他這一輩子最討厭模仿別人,但更討厭被別人模仿。我們當然無法評判這種的理論的對錯,畢竟這個社會是多元的,畢竟像大衛·鮑伊那樣坦言自己用搖滾做婊,像鮑·勃迪倫那樣大氣地為眾生寫歌也都沒錯。
然而,科特柯本的這種性格還是導致了其最終的悲劇。而這一切,在我看來,都是從他成名的那一天開始的。
四、排練室的屌絲與舞臺上的明星
從排練室裡為一兩個碰巧路過的人忘我地演奏,到美國、英國、日本的巡演,涅槃樂隊的蛻變只不過短短幾年的功夫。
他本可以跟老婆孩子過上倖幸福福的小日子的,他本也可以像滾石樂隊那樣名利雙收活到老的。然而柯特·科本和他的涅槃樂隊卻永遠停留在了那個時代——他用槍結束了自己,留下屈指可數的幾盤大賣並被無數人copy的專輯以及那些躁動的演出現場(不插電那場除外)。
透過影像資料,我們得知成名後的柯特·科本並沒有擺脫痛苦,即便他在人生的最後階段收穫了愛情,即便他的愛情還有了結晶(一個健康的女兒)……
我總在想到底是什麼逼他走上了絕境——是毒品?是胃痛?是童年家庭破碎的陰影?還是媒體?再或是他所謂的那種「羞愧感」?我想沒有人能說清這個問題,一個人的內心世界是多麼的複雜,那豈是用一兩首歌和一串從藝簡歷能說清楚的事!
五、他只代表人生的一個階段,何來的表率
那麼,柯特科本和涅槃樂隊對我們活著的人又有什麼積極的價值呢?
我認為一點沒有!作為喜歡涅槃音樂的人來說,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柯特·科本的悲劇!要知道,他本可以創作出更多純粹的音樂來的,他也本可以做出更多的思想上積極的表率的,哪怕是跟那些虛偽的搖滾明星幹一架!哪怕是在電視臺的錄製現場再砸幾把吉他!…
然而,這一切都因為他的死宣告出了一種精神上的失敗,一種生活的背叛,一種朋克時代的湮滅!
曾經有本國產書叫《燦爛涅槃》,說實話,我認為燦爛的概念在涅槃的整個演繹生涯中並沒有佔據主導,對柯特·科本本人更是如此,如果要找燦爛,那也僅僅是他和他的樂隊在沒有成名前的事兒了,因為至少你能在那些破爛的排練室、狹窄的客廳臥室以及小酒吧裡感受到科特創作與演奏時的幸福。那才是我們該羨慕敬佩學習的地方。
六、醒醒吧,涅槃早已過時了!
最後回到「涅槃崇拜」這個概念上來吧——
呵呵,醒醒吧,柯特·科本和他的涅槃樂隊早已成了被人們淡忘的歷史了。對於我們這個從來就不缺明星製造的時代來說,何時何地都能出個民謠教父、朋克教父、搖滾教父……光是那些花裡胡哨的諸如後搖、數字搖、民族搖、黑死、殘死、旋律死之類的名詞就足以讓歷史淹沒的無影無蹤了。如果柯特·科本活到現在,你認為他會活得更好更開心?再或者,你認為他還會是那個定格在27歲的他?!
多麼清晰的一個悖論:你崇拜柯特科本的一切,把他奉為神,那就等於歡呼他家破人亡、年少殞命;而如果他按著那些崇拜他的人的思路「健康」地活下去,家庭美滿,專輯倍出,那又何來的「柯特·科本」。
既然如此,不如把科特柯本當成青春的回憶,他的價值,僅此而已,但也足以。
關注【星期五文藝】,解讀經典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