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做玻璃的經常說,玻璃這個材料它是有Ghost Feeling(靈魂感覺),像是一個實際物品的魂兒,隱晦地映射出每個觀眾的感受。」杜蒙說。
作品《處所》。杜蒙供圖
從跨專業玻璃小白到第47屆國際玻璃藝術大會新銳藝術家。2020年,是這個年輕的北京姑娘與玻璃藝術交手的第10年。對她而言,玻璃作品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力,它是萬千生命體的一個縮影,也是這「虛擬」世界中唯一「真實」的靈魂。
杜蒙近照。李佳祺/攝
從專才到「門外漢」
杜蒙與玻璃藝術是一段「誤打誤撞」的緣分。
2008年,杜蒙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視覺傳達藝術專業。雖擁有「前端實力」,但她卻格外熱愛古樸的「手工製作」。
同年,在美國的一次觀展體驗,使杜蒙感受了到來自玻璃藝術的魅力。這場意外的經歷讓「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她如獲至寶,她決定放棄當時的「大好前景」,從0學起玻璃雕塑。
2010年,杜蒙如願的被美國羅切斯特理工學院玻璃藝術專業錄取,並成為該專業碩士學位第一位中國學生。
杜蒙鑄造新作品。李佳祺/攝
起初,杜蒙只能做些雜七雜八的工作。
由此,身材瘦小的她開始每天和窯爐、鐵鍬、推車、材料打上了交道。一袋20多公斤重的顏料她需要一次向推車裡扛8袋,再用鐵鍬鏟進1300多度的窯爐。因為不熟悉材料,負傷已是常事。甚至有一次走在路上被迎面的同學上下打量,她才發覺膝蓋上的血早已蔓延到整個小腿,但是因為工作環境溫度太高,她渾然不知。
「你一個研究生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這是每天擺在杜蒙眼前的事實。
「當時就連本科大二大三的學生見了我都是這個不對,那個不對。聽也聽不懂,學也學不會。腦袋裡有無數個想法但一到手上都落了空。」
曾經的光環蕩然無存,杜蒙儼然成為了一個門外漢。
0到1
「剛接觸過玻璃的工具要大幾百度甚至一千度,你一個不小心,就是一道疤。」杜蒙說。
挽起衣服,杜蒙的胳膊上有些淺淺的疤痕,這便是她口中的「家常便飯」。
畢業創作那段日子裡,杜蒙把心思都撲在了上面。一次鑄造平板玻璃作品,她拿著角磨機一連磨了四十幾個小時,拖著早已震麻的手臂她開始進行當天的收尾工作。「咣」的一聲巨響,玻璃在杜蒙的眼前炸開,碎片扎進了她的雙手。看著眼前功虧一簣的場景,杜蒙既熟悉又無奈,她默默地將破損的玻璃板收好,舉著血紅的手忍不住大哭了一場。一輪、兩輪、三輪、同樣的工作杜蒙重複了兩三周,終於在第三次磨合中完成了理想的作品。
正因這份堅持,幾個月後,杜蒙的畢業作品《白》 、 《流動的風景》系列受到師生們的廣泛認可。她的作品以回憶為靈感,用玻璃藝術紀錄著老北京變化,將遊子對家鄉的懷念寄託其中。
作品《白》。杜蒙供圖
「做玻璃沒有捷徑,你需要不斷地去實踐,每個人都經歷過這些,每個人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花了很多時間。」杜蒙說。
畢業後,杜蒙以獨立藝術家的身份繼續進行著藝術創作,其作品多次受展於國內外的大型展覽並取得卓越的成績。
《一日》系列,她花了三年時間在「女孩」身上「長」出枝丫。
作品《一日》,杜蒙供圖
《高地回聲》系列,她在家門口的高地公園一個月挑一塊最「順眼」的石頭,足足挑了一年。
作品《高地回聲》。杜蒙供圖
2016年杜蒙斬獲了被日本選手壟斷30多年的金澤國際玻璃大賞優秀獎,這項頗具分量的獎項為杜蒙打了一針強心劑。
帶著對故鄉的殷殷思念和人文情懷,同年,她選擇回國發展,把對「洋文化」的所學、所聽、所感帶回祖國。
分界點
「回國,是我的一個分界點。回國前的作品,大多是關於自己內心的感受,或者周遭的發生的事情,回國後我更多的是學會和觀眾溝通。」杜蒙說。
不同於在美國三點一線的「鄉村」生活,回國後的杜蒙離開了「純粹」的玻璃世界,像一個走出桃花源的「世外之人」。面對外部世界帶來得有形和無形的影響,來來往往的人,以及正面或者負面的評價,杜蒙對玻璃作品所傳達的意圖,有了新的感悟。
2018年,杜蒙在上海玻璃博物館舉辦了國內首場個展---《間》。她打破了以往的制界限和思維模式,將視野從個人情感聚焦到更廣泛的受眾。她將假花和樹葉等材料大膽融入到玻璃的吹制和鑄造中,以「假」尋「真」,探尋現代社會中的隱形隔閡,以及被壓制和約定俗成下的真實自我。
杜蒙在上海玻璃博物館吹制玻璃。杜蒙供圖
「這次的展期是從上海的4月到11月,你眼看著窗外的樹葉從繁茂到凋零,但這作品裡的假花卻一直如此。也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狀態,亦真亦假,我希望觀眾和作品能建立起一種無聲的聯繫,找到共鳴。」
作品《你是否讀出了我的世界》。杜蒙供圖
聽見你的聲音
「許多年輕的小孩乍一看我的報導和作品後,會感覺玻璃藝術太美好了,但其實背後所付出的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今年三十三歲,身邊大多數人都已經成家立業了。我懷疑過要不要堅持下去,但是有一次我路過上海的陸家嘴,望著燈火通明的摩天大樓,我竟想像不到自己坐在裡面西裝革履的樣子。」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一萬小時定律』,我做玻璃近十年了。與其說我是一個玻璃藝術家,不如說玻璃守護了我的初心」。
談起未來的規劃,杜蒙說她想嘗試做一次大型的玻璃空間裝置,突破玻璃自身的局限性。
「只要有一個安安靜靜做玻璃的地方我就滿足了」杜蒙說。
作品《靜望安好》。杜蒙供圖
杜蒙以她獨有的創新意識和鑄造手法將這項「稀有藝術」滲透到人們的生活中,讓更多人感受到了作品背後的態度,給受眾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視覺衝擊感。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而杜蒙卻跨越了這座山,為玻璃藝術注入了理想的溫度。
策劃:徐逸曈
採訪:馮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