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他像個苦行僧
「機智」「敏捷」「果斷」「剛毅」「深刻」「冷靜」「穩健」……用這些詞形容林彪都不過分。但千萬不能說「幽默的林彪」——儘管人們經常把「機智」和「幽默」聯在一起。
林彪不吸菸,不喝酒(必要場合,象徵性喝一點),也不講究吃。每頓兩菜一湯。大多是白菜(或酸菜)炒肉,有時是炒瘦肉絲,或是炒雞蛋什麼的。另一個固定是黃豆:炒黃豆,或炸黃豆,或煮鹽豆,或是豆腐。反正黃豆是必不可少的。不但飯桌頓頓有,平時也抓著吃,就和黃豆過不去。來了客人,也稀哩譁啦倒一盤,好像誰都像他一樣愛吃炒黃豆。有時加盤菜,他就說:別這樣嘛。有時也不說,也不吃。再就不加了。
秀水河子戰鬥前,在法庫,一個地主聽說來了個「總司令」,請吃飯。有個酸菜炒白肉。瘦巴巴的林彪從不吃肥肉。被勸不過,試探著吃了口。從不談論吃喝的林彪回來後,說:好吃,好吃。連說2遍。又說;再不能吃了。意思是,再不能到有錢的人家吃飯了。
和林彪吃了近兩年飯的季中權老人說,和他吃還不如和警衛員吃。
據說,羅榮桓和劉亞樓吃得都很好。下邊一些縱隊司令和師長、團長,就更不用說了。「大燒鍋」李作鵬(將軍,後來成了林彪的死黨)等人能吃能喝,會吃會喝,就在林彪眼皮底下吃喝。
林彪在看書
不講吃,也不講穿,給什麼穿什麼。量體裁衣,伸胳膊伸腿的,裁縫怎麼擺弄怎麼是,像個木偶。從未聽他講過哪件衣服質地如何了,樣子好壞了。合不合身什麼的。還不愛玩,也不會玩,什麼啥好也沒有。在雙城打過兩次獵。劉亞樓看他太累了,鼓動去的。到哈爾濱邀請他去跳舞,有時去,有時不去。舞姿平平,總不長進。
有時看看書一是軍事,二是哲學,都是馬列和毛澤東著作。看得認真,紅藍鉛筆劃得溝溝道道的。三是醫書,都是中醫書。邊學邊用,「活學活用」,給自己開藥方。一次讓秘書去買砒霜,秘書吃了一驚。他說:你不懂,我這種病吃點砒霜好。有次吃錯藥了,半夜三更爬起來,雙手扶著哆哆嗦嗦去開燈。秘書醒了,來扶他。他說:沒關係,有點不舒服。
有人說他像個苦行僧。
悶聲不響像個呆子
不光對身邊人吃吃喝喝不管不問,別的什麼事也不管不問。誰軍容風紀不整了,誰喝醉了,誰吵架了,他都好像看不見,聽不見。
四平保衛戰期間,警衛員坐在炕上擦槍,走火了,一梭子子彈穿過窗戶從屋簷下射出去。人們臉色全白了。正在屋外窗前踱步的林彪,停了一下,「嗯」了一聲,繼續踱步。在哈爾濱,一個警衛員大白天上街,槍叫人搶跑了,衣服扒得就剩條褲頭,窩窩囊囊哭著回來了。大家這個氣呀,說你算個什麼軍人、男子漢吶。林彪停止踱步,瞅瞅那個警衛員,又瞅瞅大家,那目光像不食人間香火似的:這有什麼值得驚驚怪怪的呢?
季中權老人說,林彪跟他生過一次氣——近兩年就這一次。1947年春,他和雙城一個姑娘談戀愛,要結婚了。他不夠條件,年齡不夠。林彪是個非常注意政治影響的人。東北局書記,民主聯軍總司令兼政委的秘書,帶頭違反規定,會造成什麼影響?愛情價更高,黨紀軍紀更嚴厲。他想好了,只要林彪說出個「不」字,就決心咬牙吹了。林彪卻始終沒說什麼。結婚時,新郎請嶽父母下頓館子,花2元7角錢,林彪還寫個條子,讓供給處報銷了。
美軍首訪延安,在飯桌上林彪默默無聲地吃飯,對客人也只是開始時笑一笑。
但林彪是明顯地不高興了,生氣了。其「明顯」的尺寸,微妙得也只有季中權代能覺察出來:過去是「小季,記錄」,現在成了「季秘書,記錄」——多一個字,變兩個字。
婚後不久,他就離開了林彪了。
葉群升為夫人變了樣子
在延安時季中權就和葉群在一起,都是中央研究院黨委幹事,還是葉群的黨小組長。都是學生出身,挺談得來。有人追葉群,葉群不幹,還請他出面幫忙。葉群「提升」為林彪夫人後,氣魄就不一樣了。在東北,除工作外,林彪從未讓季中權幹別的什麼,葉群則抓住影兒就「季秘書」「季秘書」,什麼都支使。工作苦呀累呀,他都不在乎,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葉群那個樣子:「林總」都不這樣,你算老幾?到延安去的青年學生,一是追求國格,不當亡國奴,二是追求人格,要自由,平等。倘若換個人,他也能忍著。可你葉群也是一樣的學生,怎麼當上「太太」就變了嘴臉?他早就想走人了,又有點捨不得,再一想葉群,還是走人。
在一起生活兩年左右,不能說沒一點感情。更重要的是,大概還在於季中權出色的工作。季中權走後,秘書增加到兩個,後來又增到三個。季中權一個,又是最艱難時期,一切都處理得妥妥貼貼。
林彪和季中權談話,做思想工作希望他留下。講什麼工作都是革命工作。講秘書工作的重要意義。講也不會總讓你當秘書。又講毛主席有個秘書,一幹就是十多年,等等。季中權心裡說:你扯到哪兒去啦!
性格孤僻不善交際
初到東北時,在錦州西部準備打大仗,有敵人,沒部隊,林彪急得半夜爬起來踱步。梁興初1師和黃克誠3師到了,多少年沒見面,大家「林師長」「林師長」地叫著,恨不能抱著行個外國禮。林彪「嗯」著,握握手就問部隊怎麼樣,裝備怎麼樣,情緒怎麼樣。不明底細的人看著,那情景,用句黑土地上不大文雅的話講,就像「熱臉貼到了涼屁股上」。臨死也不認識人民幣元角分的林彪,不會寒喧。不打仗時,經常有些縱隊和師領導來看著(那可沒有「討好」「溜須拍馬」或者打誰幾句「小報告」什麼的)。也沒什麼,就是來看看。他「嗯」了幾聲,倒些炒黃豆,問幾句部隊情況,再就沒話了。有事找參謀處的人,開門見山問幾句,或是交待幾句,你就自動走人。簡煉、明晰,用有的哲人的話講,「都是指揮作戰語言」。平時也是。
1960年,林彪視察工程兵試驗場。
林彪從無髒話。這在當時是不多見的。據說,林彪當時不背後議論人。去錦州打大仗時,一路上,李作鵬等人發牢騷:能打的沒槍沒炮的,破槍爛炮,不能打的就差沒飛機了,這仗怎麼打?林彪說:別這樣講嘛,先來的是有功的嘛。林彪這樣講著,在錦州卻為此事,當面批評了冀東部隊一位負責人。
林彪挺清高,但據說並不使人覺得高傲。在舒蘭接到決定由他擔任東北局書記的電報後,東北局讓他到哈爾濱去,他遲遲不去。有人以為他是拿架子:你們反對我,怎麼樣?還是我對了吧?後來發現,他是想等等,看看杜聿明的動向再說。幾天後,高崗來接他。從五常到舒蘭不通火車。林彪說:咱們走吧,別讓他再換車,跑這樣遠了。
林彪夏天也像一塊冰,喜怒哀樂從不寫在臉上。前線傳來多大好消息,他「嗯」一聲,露出點笑意,一閃即逝。遼瀋戰役後,萬眾歡騰。林彪那臉色,那步子,還是那樣子,幾乎看不出什麼喜色。
林彪討厭繁縟禮節,喜歡清靜。有的老人說,林彪的喜靜,進城後就有些病態了。一些老人說,在東北還看不出來。白天掛窗簾,在東北也是常事。據說,這也是林彪離開哈爾濱,住到雙城去的原因之一。
據說,葉群生林豆豆後沒奶,又是早產,讓林彪設法弄點奶粉什麼的。林彪說,延安這麼困難,怎麼弄呀?葉群說他「呆」:比你官小的都能弄到,你怎麼就不行?林彪說:人和人不一樣。
戰爭!戰爭!戰爭!
林彪踱步的形象,很有幽默感。不論春夏秋冬,也不管槍炮怎麼樣在耳邊隆隆震響,步子總是不緊不慢,勻速運動。你盡可以說這是一個大將軍運籌帷幄,或是成竹在胸的從容、鎮定和自信。也可以說是一個無所事事,甚至是一個百無聊賴的人,在那兒無所事事地隨意走動。
這印象,來自好像面部神經已經壞死,因而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那張蒼白的臉,來自那雙有時袖著,有時隨意甩動著,或是耷落著的手(背著手時,形象能好點),更來自那腳步聲。那雙穿著大頭鞋,或是布鞋,或是皮鞋的腳,腳跟幾乎沒有離地的時候,就那麼在地上拖著,落下時,腳掌再著地,拖拖沓沓,一步兩響。這腳步把那從容、鎮定和自信全破壞了。
被一些老人稱為「像個大姑娘」的清秀的林彪,那步履,那臉色,那神態,就像個大病未愈的人。戰爭的輪子卻在腦子裡超速飛轉!視周圍一切如無物,也沒有自我,大腦皮層的每個細胞,渾身上下的每根神經,只有戰爭!戰爭!戰爭!
林彪在指揮作戰
不抽菸,不喝酒,不講吃,不講穿。但大到一次戰役,小到部隊棉衣裡子應該是白色的,都在他腦子裡轉。打起仗來一天一夜不睡覺。部隊到了什麼位置,一眼就能在地圖上找到。一口氣口述幾封電報。然後,再踱步,再思考。生活就像腦子裡那個枯轆,周而復始。
他思考問題時,任何人都不得幹擾。並不是誰說話走路聲大了,他批評誰了,而是長期以來形成的習慣。而林彪只要醒著,幾乎沒有不思考的時候。所以,人們一天到晚都噤若寒蟬。
據說,林彪思考問題時,特別是在關鍵時刻,不準任何人插言。他把這種時刻未深思熟慮就拿出來的意見,稱之為「瘟疫」,容易動搖決心。誰有事情要見他,都由秘書先去看看,視情況通報一下。在黑土地上唯一可以直接去見林彪的,是羅榮桓。後來高崗也可以直接進屋了。
「定下決心的過程是高度緊張的過程,也可以說是痛苦的過程。」比劉亞樓早3年畢業於伏龍芝軍事學院的蘇聯元帥比留佐夫的這句話,對於像個「大姑娘」的林彪,能夠是相反的嗎?聖經說:「頭腦簡單的人多麼幸福。」據說,進城後,林彪很少看戰爭影片。對於一位身上有五處槍傷的元帥,這實在是夠費解的了。
據說,進城後,林彪在家中從不穿軍裝,也不讓身邊工作人員穿軍裝。這也有些不可思議。據說,進城後,林彪曾想到哪個偏遠省份去工作。據說,林彪目睹了第二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的情景後,對戰爭的理解和觀念就和過去不大一樣了。
據說,林彪很喜歡孩子。見到了孩子,那張冰冷的臉上就現出笑意,抱一抱,親一親,逗一逗。據說,他患病後,常把幼兒園孩子找到家裡,聽他們唱歌,看他們跳舞,和他們說話。
葉群聰明有學識
據說,當年延安男女比例是18:1。延安缺錢,缺槍炮,缺彈藥,缺醫藥,還缺女人。女知識青年,大受青睞。有人說追葉群的人,「有18路軍」。
葉群確實有她的魅力。這倒不是她長相如何出眾,主要是她聰明,比較有學識、風度。如今人們把她視為中國的第二號壞女人,那是依據「萬壽無疆」和「永遠健康」的階次排列的。她和那個在上海演過戲的「藍蘋」不同。「藍蘋」大庭廣眾中張口就是「老娘」。葉群在家裡也罵街,但在人面前總是顯得文雅,得體,一副淑女模樣。
林彪、葉群、江青合影
據說,葉群在北京讀書時,學習非常好。延安幾所學校搞演講比賽,葉群上得臺來,就像在北京參加學生運動街頭講演一樣。滔滔不絕,贏得掌聲。到東北後,林豆豆小,又生了林立果,名為林彪秘書,並未做什麼工作。但她自學了俄語,翻譯小說、翻譯蘇聯紅軍解放東北的紀錄片。後來林彪去蘇聯療養,都是她當翻譯。林彪對「老大哥」也不會客套,很多場面都靠她應付,而且應付得很好。她智商很高,興趣廣泛,尤喜文學,看過許多中外名著。《紅樓夢》有的段落能背下來,為林黛玉和安娜•卡列尼娜流淚。她還寫過一篇《評東吳戰將陸遜》的文章,有的學者看後挺欣賞。有人說,如果有條件,她完全可以成為一名學者。
當年北師大附中愛唱、愛蹦、愛跳的少女葉群,若是甘於寂寞,大概不會去街頭演講,後來也不大可能跑去延安。進城後,她經常講誰(都是當年延安的女性,有的還是她的部下)都當了什麼「長」了。
老人都說林彪對葉群管得挺嚴。有的老人說,葉群倒黴在不甘寂寞上了,很多事情都壞在她身上。林彪在雙城時,葉群在哈爾濱,個把月帶孩子來住幾天。有時,半夜三更聽見葉群嗚嗚哭。若是一般同志,兩口子吵架,誰能不過去勸勸呀?可這是「林總」呀!大家干著急,也不知為什麼。
林彪戀愛史
請一位比較了解底細的老人談談林彪和葉群的戀愛史,老人不談。拐彎抹角想引他談出來。老人直通通地發火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據說林彪到雙城後,先是住在另一家。兩天後林彪就讓搬家。大家莫名其妙,議論一陣子,什麼原因也沒找到。最後,有人說:是不是那家的媳婦太漂亮了?沒注意到這碼事的人瞅機會去看了看,果然美麗非凡。但這只能算做推測,而不能定論。
另一件事是確確實實的。大窪戰鬥後,林彪住在八面城。一天上午,來個女同志。穿套灰布軍裝,中等身材,25歲左右樣子,梳著短髮,樸實,大方,清秀,端莊,走得汗涔涔的。進院子正好碰上季中權,停住,問:林師長在這兒嗎?季中權老人說,幾天前,遼西軍區政委陶鑄來過。陶鑄和林彪談話時,他恍恍惚惚聽到一個名字,好像是延安魯藝的,在遼西邊區工作。可能是陶鑄告訴林彪,說她也到東北來了,可能是陶鑄讓她來的。
兩人談得很親熱。林彪講,女人靜靜地聽。女人講。林彪靜靜地聽。林彪的話從來沒有那麼多,表情也從來沒有那舒展,豐富,蒼白的臉上甚至泛出點紅暈。中午,林彪破例讓加了兩個菜。飯後又談了個把小時。臨走,林彪送到大門口,直望到那女人的身影消逝了,他還在那兒站著。林彪好像談興未盡,一會兒又踱到季中權那個小屋。伸手從桌上煙盒中取出支煙:小季,洋火呢?抽了兩口,嗆得咳嗽。掐滅煙,踱著步子,又和季中權談起來。話題是:人類的生產,生殖和生活。
季中權當時的感覺是:今天的林彪怎麼不像林彪了?這個女人再也沒來過,林彪也再沒提起過她。
1971年9月13日,林彪及其妻子葉群、兒子林立果等人乘坐一架256號「三叉戟」飛機從山海關機場強行起飛外逃,凌晨2點25分在當時蒙古人民共和國溫都爾汗依德爾莫格縣蘇布拉嘎盆地貝爾赫礦區以南10公裡處墜毀,機上9人全部死亡。
在哈爾濱南崗葉群住處前面一棟樓裡,原延安某學校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校長,「娶」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她每天上班走了。就把小丈夫鎖在屋裡。葉群曾嘲笑那位校長:鎖頭就能把人鎖住嗎?可她和林彪的結合就是喜劇嗎?
「黑土地之狐」林彪的幽默,是把年齡和資歷都比他長的杜聿明、陳誠和衛立煌一個個打下馬去,3年功夫就把黑土地變成了共產黨的天下。這是歷史的大幽默。
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永遠健康」的(文革時紅衛兵常高喊祝林副主席「永遠健康」)。溫都爾汗一聲轟響,「永遠健康」又爆出個大幽默——頗像一出荒誕派戲劇的大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