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圳特區報記者 尹春芳
由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執導,新晉奧斯卡影帝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主演的史詩巨製《荒野獵人》橫掃美國頒獎季,該片斬獲第88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最佳攝影、最佳男主演三項大獎,將於3月18日在中國公映。堪比《Discovery》視覺體驗、真實殘酷的西部故事以及萊昂納多為影片奉獻的「自毀式」表演讓觀眾加深了對該片的期待。記者通過採訪不少專業影評人給出了獨家解讀,他們認為,《荒野獵人》導演伊納裡多透過荒野中以復仇為主線的故事,意在重新審視歷史,並嘗試以新的視角對美國拓荒時期的殖民關係做出更深入的探討。
殘酷真實的「求生真人秀」
《荒野獵人》的故事發生在美國西部荒野之中,白天蒼茫白雪一片,寸草不生;夜晚繁星浩瀚,美不勝收。在令人讚嘆的自然風光之下發生的卻是一個野蠻殘酷的故事。在影片中,19世紀探險家格拉斯身上發生了一系列駭人聽聞的故事。他被熊所傷,在近乎致命的情況下被淘汰在南達科塔的荒野等死。影片呈現了為了生存下去的格拉斯難以言表的苦難,尤其是步履蹣跚,甚至匍匐前進爬過寒冷的森林,在身體體驗各種折磨之際,還要飽受喪子之痛與敵人的殘酷打擊。該片在北美上映時不少影評人認為這一故事更像是小李子的「荒野求生記」。
影片一開始就展現了血腥殺戮場面,從而奠定了該片的血淋淋的沉重基調。在這個大約200人參加的戰鬥場景中,子彈橫飛,危機重重,血腥慘烈;影片也毫不吝嗇地用近景長鏡頭的方式展示了格拉斯與熊搏鬥的場面,血肉模糊的小李子更讓不少觀眾大喊「不忍直視」。
黑熊攻擊、懸崖峭壁、飛擲流箭、無情的急水湍流、飢餓、寒冷……格拉斯幾乎遇到了在荒野裡所能發生的所有絕境。不少看過的觀眾都用「真實而殘酷」來形容對該片的觀感。斬獲奧斯卡小金人的萊昂納多在影片中一改帥氣形象,通過增肥將自己變成了一個類似《飛躍瘋人院》的傑克·尼克爾森一樣的角色,雙眼充滿戾氣。萊昂納多在片中遭受的是實打實的苦,連他自己在接受採訪時屢次提到:「這是我最難的一部電影」。格拉斯這一角色臺詞不多,前半段被熊傷過聲音沙啞只能依靠眼神、動作、嘶吼去表演。幸運的是,他「自虐式表演」最終贏得了評委的認可。
「真人秀最大特點是夠真實,為了做到這樣的效果,伊納裡多摒棄了很多炫技的成分。正是因為太殘酷,才使該片有了真實的力量」,影評人王平如此認為。
非傳統非典型的「西部片」
法國電影評論家巴贊稱美國西部片為「永恆的傳奇」,美國西部片終究是根據歷史進行神話性修飾的一種類型片,本質上是極其樸素的現實主義。
好萊塢一度盛行的西部片,有一種套路和規則。最開始的「代言人」是約翰· 福特。他是西部片的第一位大師,是他讓人們認識了什麼是真正的西部片。他曾執導《探索者》《關山飛渡》《憤怒的葡萄》等一系列膾炙人口的西部片。在他的電影裡,集中表現了美國西部男人們的生活,男人的困境與責任,男人的夢想與光榮。
弗雷德·金尼曼執導的西部片《正午》(1952)通過講述一個即將卸任的小鎮執法官警察為了保護小鎮不得不拿起槍捍衛秩序的故事,是一個典型的閃爍美國精神的西部片,迴蕩著主旋律的讚歌。
義大利著名導演塞爾喬·萊昂內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創造出一種新類型的西部片「通心粉西部片」,其在西班牙沙漠拍攝的《荒野大鏢客》(1964)是其代表作。他對以福特為代表的西部片中的樂觀主義頗有微詞。他說,「在福特的影片中,主人公打開窗戶看見的是充滿希望的地平線,而在我的影片中,他們要擔心是否會被一顆子彈射中眉心。」
雖然《荒野獵人》的故事發生在西部,但導演伊納裡多在採訪中表示,並不希望把它拍成傳統的,觀眾印象中的「西部片」。他第一個要求就是服裝造型上絕對不能穿牛仔褲,戴牛仔帽。
而與好萊塢傳統西部片最大的不同是,該片自始至終不見傳統西部片極力渲染的個人英雄主義風格。男主角探險家格拉斯剛開始以一個有故事且沉默寡言的形象出現,在遇到熊的攻擊之後成為一個將死之人。他從瀕死邊緣,一路爬行,為求溫飽,求生存,歷盡千難萬險,這一形象並非傳統的「高大上」,甚至很狼狽,一開始就註定是個悲劇人物。即使最後完成了復仇,他的臉上卻呈現出一種可怖的空洞。
為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歷史紛爭做出新的解讀
影評人王平認為,《荒野獵人》用求生存、求復仇的外殼包裝的故事已經超越環保那麼膚淺的定義。「荒野的徵服史也是美國人的精神獨立史,導演伊納裡多摒棄了好萊塢常見的白人英雄主義的敘事傳統。其以格拉斯被迫撕去文明的外衣,千裡追兇為切入口,從英美白人、法國人與印第安人三方在荒野裡的角力反思美國拓荒歷史時期的複雜性,為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歷史紛爭做出新的解讀。」
關於美國拓荒時期的電影,由塞吉奧·考布西執導的《印第安人喬》(1966)曾蜻蜓點水般地反思了白人和印第安人,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對立關係,但並未深入展開。到了《米克的近路》(2010),導演凱莉·雷查德選擇了沒有英雄式傳奇故事,並且將視角轉向殖民關係的反思。在《荒野獵人》裡,伊納裡多對印第安人本身的刻畫顯得更加深入,而且不少鏡頭語言充滿同情,在影片中有大量的印第安人超自然文化的展示,甚至使用了象徵主義鏡頭語言。
「格拉斯這個角色為我們提供一個重新審視美國邊疆關係的契機」,影評人向陽花分析說,「格拉斯跟土著女子結婚,懂得用土著語言跟兒子溝通,對土著的感情很複雜。然而可能為了政治正確,伊納裡多並沒有展開更複雜的講述殖民者與土著兩個群體之間的真正聯繫,多數土著人在片中仍是臉譜化的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