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攝影機中我只能看到阿爾·帕西諾的臉,我無法忘記他,」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說,他因為堅持讓帕西諾扮演麥可·柯裡昂,差點被《教父》(1972)製作組炒了魷魚。麥可·柯裡昂是唐·柯裡昂的那個受過教育的小兒子,一個黑手黨的中心人物。工作室推薦了更高的票房保證人選,如羅伯特·雷德福,沃倫·比蒂,傑克·尼科爾森和瑞恩·奧尼爾等人。面對科波拉的抗爭,《教父》的作者和編劇馬裡奧·普佐送給他了一句承諾:「總之,帕西諾必須出現在影片裡。」而帕西諾在第一次試鏡的那天卻宿醉未醒,在試鏡時信口開河,普佐覺得他「簡直糟透了,吉米·坎比他要好十倍!」普佐找到科波拉要收回自己的承諾,而科波拉堅持等等再做結論。帕西諾前後試鏡了三次,反反覆覆的折騰讓他動搖了,最後甚至拒絕接聽科波拉的電話,而通過他當時的女友吉爾·克萊伯格回復科波拉:「弗朗西斯,你快把他逼瘋了,他並不想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最終,《教父》中的表現讓帕西諾站到了那個世紀最偉大的電影舞臺的中心,讓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他享受著榮譽和各種角色邀約,科波拉邀請他出演《現代啟示錄》,但被他拒絕了。「你知道嗎,有時候人會凝視著深淵?」帕西諾說,「就比如我,這是深淵,我是不會掉進去的。」他同樣還拒絕了《星球大戰》《虎膽龍威》和《風月俏佳人》。但關於《教父》,也許最令他滿意的反饋來自於作者普佐,他寫道,「在我的眼中,那是完美的表演,那是一個藝術品。我很高興……我被打臉了,但卻甘之如飴。」
帕西諾早期的其他成功作品如《衝突》《教父2》和《熱天午後》——這些只是錦上添花。但在他那些年的表演中, 後發制人的是《疤面煞星》中聳人聽聞的暴力的託尼·蒙大拿——一位成為邁阿密最大的毒梟的貧窮的古巴難民。這個角色在當時被認為是尚古的大男子主義,但是幾年後,它已經可以與帕西諾最受歡迎的角色麥可·柯裡昂相提並論了。為了扮演蒙大拿,帕西諾從巴拿馬拳擊手羅伯託·杜蘭的大搖大擺中和梅麗爾·斯特裡普在《蘇菲的抉擇》中對受盡折磨的波蘭移民蘇菲的忠實呈現中尋找靈感。「作為一個演員,我們一直在尋找超越語言之外的東西。」
《教父》上映之後的二十年裡,帕西諾拍攝了十七部電影,六次獲得奧斯卡獎提名。而1993年,他最終憑藉《聞香識女人》的表現獲得了奧斯卡獎。但這種成功讓他困惑了,他回憶說:「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戰鬥到第八輪的拳擊手,在角落裡精疲力竭,有人把水澆在我頭上,在我臉上塗抹凡士林,然後鈴響,我重新上場又出現在另一部電影裡,速戰速決。」帕西諾每天一頭扎進工作中,然後就回去喝酒。「對70年代我沒什麼印象,包括我生活中的種種巨大變化,」他說,「公平的說,我的心根本就沒在那。」最終,在勞頓的勸說下帕西諾結束了從十幾歲就開始的酗酒惡習,1977年他戒了酒。
在他戒酒後第一年,也是他壓力巨大的時候,帕西諾參與了《夕陽之戀》的拍攝,一部乏味的雪梨·波拉克執導的鬧劇。在這部電影中他扮演了一個有名的賽車手,每天帶著太陽鏡和賽車服來掩飾他的脆弱。他的下一部電影是威廉·弗萊德金執導的驚悚片《虎口巡航》(1980),飾演一個影射同性戀的連環殺手,在同性戀社區引發了抗議——對帕西諾和影評家都是「一次可怕的經歷」。由Horovitz編劇的《歡喜冤家》(1982年)也同樣時運不濟,而《疤面煞星》上映後評價褒貶不一,接下來帕西諾又在電影《革命》(1985)中飾演捲入革命戰爭的帶著布魯克斯口音的蘇格蘭毛皮商人。《革命》是一個證明,在好萊塢打轉多年的帕西諾走錯了軌道。這部電影耗資2800萬美元,總共只取得了不到36萬美元的票房。這是一場災難。帕西諾名聲鼎盛,卻做出了激進的舉動,他暫停了電影拍攝,並和黛安娜·基頓搬到了紐約帕利塞茲的思尼登斯蘭丁居住。「因為名聲,許多閃光燈會落在你的身上,」他說,「但我希望這些燈從我面前消失,這樣我才可以看得更清楚。」
帕西諾之後還是復出了,重新回到紐約、回到劇院。他出現在紐哈芬市長碼頭劇院,丹尼斯·麥金太爾的《國歌》中。他扮演馬克·安東尼,一個受難的「凱撒」,他沒找到正確的表演方式。不過他將主要創作精力放在了希思科特·威廉士的一個鮮為人知的獨幕劇《區域歧視》(1969)之上,這是講述兩個遊手好閒的英國人對一個著名的演員大加傷害的故事。帕西諾創作主演了這部戲的引人入勝的電影版本。「我花了近一年時間編輯這部52分鐘的戲,」他說,「我沒有想過這部戲會不會成功。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我不在乎。」這部電影雖從未在影院上映,但在DVD套裝中標註著:「帕西諾:一位演員的視野」。
電影《午夜驚情》(1989)幫助帕西諾恢復了票房影響力。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一位中年危機的警察,愛上了一個他正在追查的犯罪女嫌疑人的故事。在後來的五年裡,他又出演了《至尊神探》《教父3》《現代愛情故事》《聞香識女人》《情梟的黎明》和《盜火線》等影片。
「我最近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就是我只能做一些我有靈感去創造的東西。」帕西諾告訴我。2009年,由菲利普·羅斯的小說改編的電影《低入塵埃》講述了一個逐漸失去靈感的沮喪的老演員,試圖通過和一個年輕女人的風流韻事來找回青春的故事。「我喜歡這個創意,一個演員慢慢失去它的想法,他想要恢復他的事業,實際上是想找回他的青春,卻發現原來還是沒有生命力了,」帕西諾說,「他想成為一個真實的人,發現他沒有辦法做到。我覺得這樣的事情又悲哀又有點滑稽。」導演巴瑞·萊文森被這本小說迷住了,他邀請巴克·亨利來撰寫劇本。「這是一個偉大的人物研究,」他說,「我們想讓人物更豐滿起來,加入了一些阿爾的生活中經歷過的事。劇本有一條灰色喜劇線,這部電影秉承隨心所欲的創作精神。我們加入了很多即興創作。」萊文森補充道,「《低入塵埃》是類似一種每個人都可以製作的自製電影,我們用了20天,共花費了二百萬美元來製作它。我們在我的房子裡拍攝了影片的部分內容,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錢去更多的地方。」
帕西諾青年時期的電影造就了現在的傳奇。歲月不饒人,上了年紀的他現在對感興趣的電影會更加深思熟慮,像《低入塵埃》《破碎之角》和《丹尼·科林斯》。這些角色都有不同的力度和不同的精神思想狀態,可以說他不再是過去的充滿爆發力的帕西諾,而是一個全新的帕西諾:一個守護著家人,開始反省人生中的某些選擇,並且生活在名聲束縛下的人。
6月下旬,我在波士頓遇到了帕西諾,他將演出「帕西諾:僅此一夜」,一場頂著榮譽桂冠的商業巡演。發起人將這種娛樂形式稱為「劇院脫口秀」,其實就是帕西諾講述他自己的事情。他前一天深夜從渥太華飛到波士頓,在渥太華,他在「國家藝術中心」的演出賣出了二千六百張票。在波士頓的王安劇院(一個可以容納三千七百位觀眾的金碧輝煌的宮殿),他的票賣到了每個座位一百七十九美元,如果他們想參加節目後的見面會還要額外支付三百美元。
在「帕西諾:僅此一夜」演出的見面會後,帕西諾在照相機前的凳子上坐了45分鐘,讓見面會的到場觀眾們排隊與他合影。一位戴著晚裝手套、穿著灰色禮服的女人告訴我,在39年前她21歲生日那天,當看了帕西諾的《教父亞塗發跡史》(The Resistible Rise of Arturo Ui)後,她將終生奉獻給了戲劇。「他喚醒了我對戲劇的熱愛,」她說,「這是一個偉大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