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類電影,披著某某題材的外衣,講述言外之意,如《夜訪吸血鬼》;有一類電影,用歇斯底裡的戲謔,讓人哭得梨花帶雨,如周星馳很多作品;還有一類電影,在你心底裡變起戲法,結尾迷霧散去,你在原來如此中恍然大悟,我們一般稱之為「心理懸疑」,2001年上映、西班牙導演亞歷杭德羅·阿梅納瓦爾執導的《小島驚魂》即為其中翹楚。
電影《The Others》海報
這是一部被很多人深深誤解的經典,比如對影片題材的定義,對電影主題的解讀,以至於給它起了個不能再糟糕的譯名——小島驚魂(原名《The Others》,意為其他人,不速之客)。這部自編自導的電影裡,亞歷杭德羅全方位地展示了他在調配驚悚、懸疑、溫情這三元素上的卓絕功力;最美「花瓶」妮可基德曼則將女人的神經質,矛盾體,逃避心理都演繹得淋漓盡致。走進電影,是一場多巴胺,腎上腺,和荷爾蒙的盛宴。
為保證讀者觀感,文章將一分為三進行講述:故事,解析,和主題。
一個霧蒙蒙的清晨,故事從三個神秘的傭人莫名來到格蕾絲(尼科爾•基德曼 飾)家開始。
二戰時期,戰爭使無數家庭支離破碎,格蕾絲和她的兩個孩子居住在英倫一個寂靜到仿佛被世人遺忘的小島上,等待著不曾從戰場歸來的丈夫。孩子們因為患病無法見陽光,所以家裡只要孩子經過的地方都必須常年拉著厚厚的窗簾。
本就陰暗又靜謐的古堡裡,自從來了這三位不請自來的新傭人後,更是接連出現了一系列怪事:地板莫名其妙地會響,門無故打開,鋼琴自動發聲,看不見的人在竊竊私語,女兒安經常在房子裡看見陌生的小男孩兒......直到有一天,甚至連窗簾都失蹤了......
接連不斷地怪事讓本就敏感的格蕾絲更是陷入了精神極度緊張的狀態,影片在觀者的疑惑中推進情節發展,觀者又隨著故事的推進不斷發掘新的線索和疑點,不斷修正、否定甚至推翻之前的一切猜測。女兒安有妄想症?人格分裂症?三個僕人陰謀趕走格蕾絲一家霸佔房子?房子受了某種詛咒?房子過去的主人被禁錮的鬼魂在惡作劇或者向人類報復?等等。
可是,這些自然生出的思路卻隨著導演不斷加入新的線索,始終無法通然解釋發展中的情節,總有新的疑問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格蕾絲的丈夫終於從迷霧中找回家來,這個一時間完整起來的家庭卻沒能迎來雲開月明。短暫的溫存後,他又滿心惆悵地走失在迷霧重重裡。三位傭人的行為也變得越來越古怪,終於一個夜晚,莊園裡堆積的落葉消失了,兩個孩子面前露出的是三個傭人的墓碑。
勇敢的母親手持獵槍救回驚叫連連的孩子,在三個傭人步步緊逼和欲言又止中逃回古堡,卻終於與故事的真相撞了個滿懷。
最出人意料的是,在這個真相的背後,不是順理成章的恐怖高潮,而是隱藏著一個心酸的故事,蘊含著一個普通家庭對戰爭的控訴。
面對真相,我五味雜陳,格蕾絲和孩子們又將如何接受呢………
完整看完電影會知道,其實格蕾絲一家和三僕人都是往生者的鬼魂,而電影中「負責鬧鬼」的維克多一家才是貨真價實的大活人。某種程度上說,這是一個人嚇鬼的故事。影片是如何巧妙地暗設機關並最終完成邏輯通順的反轉的呢?電影全程看下來既驚悚、悲傷,又溫暖得讓人動容,而看罷細細咀嚼片中細節,卻又在回味中找到許多的妙趣橫生。
三僕人
一開始他們談話提到的辛普森,「是個好人,估計和其他人一樣死了」,應是他們活著時的主人,也是古堡曾經的主人。三僕人的墳墓就在島上,最後被孩子們發現。三個老死鬼來拜訪剛死七天的格蕾絲一家,並且想給她當傭人,是死者對活著時候生活的嚮往。
對話中三僕人發現虔誠的、又瘦又高的格蕾絲並不認為自己已經死了,而他們沒有說破真相是不想過分刺激她,避免啞巴僕人的悲劇發生格蕾絲身上。郵差不會去翻已經沒人住房子的信箱,所以格蕾絲說她的招聘傭人的廣告沒有被取走,三僕人是自己找上門的。
這裡說幾個細節,一個是開場格蕾絲對得怪病子女的種種照顧,用餐時間,聽到聲音頭痛,習慣不用電等等,都表達了格蕾絲不認為自己和孩子們死了,本能上她對生活仍是留戀和嚮往的。還有,影片多次強調格蕾絲對信仰的虔誠,可能暗示了她殺死孩子並自殺後卻發現「一切如初」,她潛意識裡用信仰和救贖來解釋這「奇蹟般的現實」,故而更加虔誠,甚至到頑固的程度。
另一個細節,當僕人中的貝莎看到姐弟倆的時候表現出的感情(好可憐,年紀輕輕的死了)和幾天後看到格蕾絲迎丈夫回家時的反應(孩子父親也死了)是相同的。三僕人自始至終都在幫助著妮可一家,讓真相緩緩揭開。
維克多一家
格蕾絲和孩子死後,房子被出售。小男孩維克多隨父母來看房子,在鋼琴房中他看到了正在讀書的安的鬼魂,被嚇尿大哭,哭聲驚動了格蕾絲。隨後格蕾絲問安哭泣的小男孩在哪,安回答說可能在樓上參觀,暗示了維克多一家正準備買下格蕾絲的房子。
為什麼是安先看見活人?從之前格蕾絲教姐弟倆聖經的段落就能看出,格蕾絲對信仰十分固執,而姐弟倆對於信仰則都有質疑。姐姐安更是在第一次吃僕人貝莎做的飯時就對弟弟說媽媽那天發瘋了(妮可殺孩子再自殺的那天),弟弟辯駁說媽媽沒瘋,所以一家人中姐姐安最「清醒」,自然最先看到維克多。而格蕾絲,則是最後在三僕人的逐步引導下才擺脫了固執看到了與巫婆一起進行通靈的維克多一家,才接受了死亡的現實。
維克多在古堡住下的第一晚,就碰到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姐弟倆,嚇得維克多先是躲到窗簾的後面,不讓姐姐關窗簾,最後可愛的維克多膽子大起來,竟然敢和姐弟倆搶床睡,還摸了弟弟的臉。
格蕾絲因不能接受殘酷的現實所以暫時看不到活人,但她能聽到一些聲音,在懲罰女兒的第三天她聽到了維克多一家在收拾新買的房子時發出等聲響,於是上演了她「大鬧」雜物室一幕。其實,同時維克多一家也發現了格蕾絲的鬼鬧,所以姐姐安聽到維克多一家說決定要將屋子裡所有的窗簾拆掉。
這時的格蕾絲還只是固執地認為有人闖進了她的房子。晚上她聽到了鋼琴聲,再次證明了故事是發生在同一時間軸的陰陽兩界:從三僕人上門,再到維克多一家上門看房子,決定住下,發現有鬼請巫婆,收拾房間,驚動妮可大鬧雜物室,決定拆除窗簾,最後拆除窗簾。這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是平鋪直敘,不存在倒敘和插敘,時間順序嚴謹。
維克多的父親彈琴時聽到了格蕾絲的開門聲,於是琴聲戛然而止。進入琴房的格蕾絲現階段還只能聽到聲音而看不到活人,維克多的父親也只看到門被推開而看不到進來的鬼魂,當他習慣性地去關門,這時格蕾絲看來門就是自動關上的,嚇得魂不附體。
接著,格蕾絲戰戰兢兢地鎖上鋼琴,關完門的維克多父親看見鋼琴自己鎖上了,怕也是要嚇尿。格蕾絲鎖好鋼琴看周圍沒「人」就再次開門準備出去時,剛關完門的維克多父親就站在又開的門邊。所以,一人一鬼在門的一張一合之間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嚇尿的維父猛地一關門把門外的格蕾絲撞倒在地......
這一次,鋼琴事件終於動搖了格蕾絲的固執,但她也只認為自己是活見鬼了,而不是鬼見人了。她吩咐僕人去找墓地,自己則穿過迷霧去找神父......
查爾斯
迷霧之中的格蕾絲沒有找到神父,卻迎回了自己一直苦苦等待著的丈夫查爾斯。查爾斯的表現極不自然,一夜溫存後只扔下句要回到戰場便無影無蹤了。
查爾斯應該已經戰死,因為格蕾絲此時還只能看見鬼魂卻看不見活人。她以前等不到丈夫說明她正活著,查爾斯也說他一直在找回家的路,對於一個鬼魂來說,怕是十分艱難的吧。格蕾絲在迷霧中接丈夫回到家,丈夫看到妻兒也就明白妻兒都已經死了。
聽女兒安說了那天的事情(女主悶死兒女),查爾斯很悲傷。苦苦等待已經戰死沙場自己的妻子,在無助和絕望中崩潰,殺死兒女後自殺,除了悲傷他又能怪罪妻子什麼。至於他為什麼要回前線,那裡是他死去的地方,也許每個魂,都要魂歸死地吧。
這裡還有種說法,查爾斯沒有死,要回到戰場是因為他的軀體還在那裡,他的短暫回歸是他生死彌留之際的魂歸,而他的生命因著奇蹟般的復甦,召回了短暫陪伴妻兒的遊魂。這個解讀過於飄渺,本人更傾向於前者。
最終,格蕾絲在僕人的開導下接受了現實,「不速之客」維克多一家離開了小島。格蕾絲對孩子說,上帝是在告訴她不應放棄,要更好地做個母親。小查爾斯上車前與房子裡的格蕾絲一家隔窗對望,目光裡全是溫暖;房子,成了最後屬于格蕾絲一家的東西。
隨著年齡增長,早已不喜歡看那種非常純粹的恐怖片,那種單純的血腥,暴力,和一驚一乍下的全程無內涵。但心理懸疑卻不一樣,它總會不知不覺地引著觀者成為故事情節中的一員,慢慢去走近真相。而當真相打開,謎底生華出一個具有意義和價值的影片主題,則更是難能可貴。
本片不僅如此,而且在故事情節、角色演繹和細節構思等方面都做到了無可挑剔的程度。技術上無懈可擊以後,留下的儘是人性層面的發問:
她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孩子?
為什麼她瘋了?
為什麼查爾斯會回來,然後卻又再次離去......
——這部電影的本質,是講述戰爭給一個家庭帶來的傷害。
死在戰場上的魂,在迷霧中找到回家的路,當見到愛人卻是一臉的驚訝和疑惑;他躺在床上呆呆地望向窗外,當女兒問他是否殺死很多人時卻無言以對......片中沒有半點對戰爭場面的描述,但查爾斯迷茫的眼神裡卻訴說著那有多麼地殘忍。見到家人後也依然要回到前線,戰爭已經把一個人的靈魂折磨到何種程度,永遠不知道戰爭是否結束,即使死後也永遠無法逃脫,永遠。
丈夫奔赴戰場,獨守空房的格蕾絲擔負起支撐一個家的重擔,那麼多日夜裡該是多少思念和憂慮的眼淚;孩子們一定天天追問她父親何時回來,查爾斯對他們來說曾是一個多麼溫暖的存在。絕望是一個漫長的旅程,當硝煙散盡卻還是絕望,她知道的,他不會再回來,永遠。
戰爭,毀了家庭和家中每一個生命;人性,給了故事裡一家子鬼以溫情。
The Others,一則驚心且燒腦的童話,一首溫暖又悲傷的安魂曲,在迷霧和古堡的幽暗裡傾心敘言,止戰之殤。
方寸間感悟生命,痴嗔裡皆是美好
更多精彩影評,請關注
若喜歡文章,
別忘了點讚、關注、評論和收藏哦~